一個多時辰後,山麓之巔。

瓬人軍兵士正依照吳良的指示在一處地勢略微平緩又有樹木遮擋隱蔽的地方搭建營帳。

吳良則將於吉邀了山邊,指著山下一覽無餘的美好風景笑道:“老先生,現在應該可以看清附近的砂水風貌了,請吧。”

“善。”

於吉點了點頭,先是放眼眺望了一圈,而後不緊不慢的從自己隨身攜帶的一個小布包裏麵掏出一個青銅小盤來。

青銅小盤上畫了好幾個同心圓,又用刻線劃分割了許多個更小的區域,並且每個區域上都標注了漢字。

吳良瞟了一眼便知道,這應該是漢代的羅盤。

漢代的羅盤雖然也有八卦、地支和天幹的標記,但不是均分度數,而是將天幹、八卦和十二地支分成三層,所占度數不一致。

另外,這種羅盤還隻是一個普通的青銅盤,上麵並沒有指南功能。

這個時代還沒有出現輕便易攜的指北針,辨別方向依靠的還是比較笨重的司南或是指南車,如果也沒有這些東西,就隻能依靠生活經驗,根據日影與星辰來推斷大概的方向了。

隻見於吉將羅盤拿出來之後。

在手中左右旋轉了半天,還換了好幾次站位,似乎是在不斷的調整方位,接著又抬頭對著天空凝視片刻,看起來十分專業的模樣。

然後。

於吉的眉頭終於擰成了疙瘩,扭頭看向了吳良。

“先生已經有了判斷?”

吳良連忙湊上來問道。

看於吉的表情,這海昏侯墓的風水似乎不太好呢,不過想想也是,如果風水好的話,他的子嗣與海昏國又怎會如此命途多舛?

結果卻聽於吉一臉尷尬的道:“這倒不是,公子,今日老夫恐怕無法施展堪輿之術……”

“這是為何?”

吳良不解的問道。

“因為老夫找不著北……”

於吉的表情更加尷尬,盡可能的為自己解釋道,“今日天氣陰沉,無法看到日頭,老夫這裏又沒有司南,以致無法準確判斷東南西北,倘若方向出了差池,這堪輿之術看出來的東西自然也就不能作數……不如請公子再等一等,等到夜裏或是明日天氣轉晴時,老夫再為公子施展這堪輿之術不遲。”

???

聽完這話,吳良當即胸中一滯,差點沒忍住叫典韋直接將這個老頭丟下山去。

一個自稱掌握了堪輿之術精髓的大師,竟公然對他表示“老夫找不著北”,這真是吳良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到的稀罕事。

就像一個開了十年車的老司機,說自己不知道車鑰匙應該怎麽插一樣的稀罕。

如此胸悶了片刻,吳良總算還是將“心肌梗塞”的感覺強壓了下去,耐著性子道:“那是不是說,隻要我能幫老先生找著北,先生就能立刻施展堪輿之術了?”

“正是。”

於吉也注意到吳良的不滿,下意識的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懸崖,連忙點頭道。

“好,你等著。”

吳良果斷回頭衝楊萬裏說道,“去把白菁菁叫來,讓她把捉鳥的事先放一放,就說我有重要的事!”

“是。”

楊萬裏應了一聲,連忙循著林中不時響起的口哨聲去了。

片刻之後。

白菁菁拎著一個麻布口袋從林子裏麵出來,麻布口袋裏麵鼓鼓囊囊的看樣子已經裝了十多隻鳥,都在嘰嘰喳喳的衝撞口袋奮力掙紮。

看到這一幕,於吉心中不由又是一稟。

這才過了多一會兒啊?

這姑娘就那麽空著手走進林子,什麽工具都不需要就能捉到這麽多鳥,這到底是怎麽辦到的?

正如此想著,白菁菁看到一隻飛鳥自頭頂飛過,又撅起嘴吹了一聲口哨。

隻見那隻鳥竟仿佛著了魔一般立刻改變了飛行方向,竟在白菁菁頭頂盤旋了起來。

然而這還不是最神奇的。

最神奇的是接下來白菁菁又吹了一聲口哨,那隻飛鳥竟又盤旋著開始降落,最後竟十分乖巧的落在了白菁菁的肩膀上?

“唰!”

白菁菁眼疾手快,猛地一把過去瞬間抓住了飛鳥的翅膀,而後不給那隻飛鳥一丁點反應的機會,便又將其塞入了另外一直手中的麻布口袋裏麵。

一氣嗬成,毫不拖泥帶水!

!!!

這突然發生的一幕自是又嚇了於吉一跳。

就好像明明是一個溫文爾雅貌似潘安的公子哥,猛地張開嘴卻露出了滿口層次不齊的獠牙一般,教人防不勝防。

然而回頭再看吳良、典韋以及楊萬裏等人的反應。

他們似乎早已對這種事習以為常,甚至……吳良竟還對白菁菁露出了欣賞的笑容?

如此看來。

這位南下尋覓祖墳的公子哥與他隨行的門客們恐怕都是臥虎藏龍啊,沒有一個可以小覷,惹不起惹不起……

震驚之餘,於吉心中腹誹。

“叫我做什麽?”

捉完了那隻鳥,白菁菁這才看向吳良問道。

“我記得你隨身帶了縫衣針,取來借我一用。”

吳良笑道。

“呦,家主竟要自己做針線活?”

白菁菁撇嘴道,不過依舊還是從腰間摸出一個行似香囊的小包,從裏麵取出一根小針遞了過來。

“菁菁姑娘又不配合我,我自然隻能自己做針線活。”

吳良騷騷一笑,說了句這個時代的人聽不懂的話。

而後便從旁邊樹上摘下一片樹葉,來到不遠處的一個處於低窪地帶的小水坑旁邊,接著便用那縫衣針在自己頭發上用力摩擦了起來。

片刻之後。

那縫衣針已是微微有了些熱度,吳良才將那片樹葉輕輕放入水坑之中。

而後將縫衣針放在了樹葉上麵。

水坑中的樹葉與縫衣針隨之慢慢的旋轉了起來,十多秒後終於完全靜止下來,縫衣針的朝向也完全確定下來。

吳良順著縫衣針的風向,用木棍在地上劃了一條平行的直線。

接著又看了一眼岩石上的青苔。

根據後世的野外生存經驗所說,岩石上布滿青苔的一麵是北側,幹燥光禿的一麵為南側,如此有縫衣針精確指示,再有青苔作為作證。

方向已經可以完全確定。

“這麵是南,這麵是北,老先生請吧。”

吳良篤定的為於吉指明了方向,目光不善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