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

看著手裏的布包,吳良這才想起一件事,曹旎好像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來騷擾他了。

不止如此,就算在曹府偶爾遇上,曹旎也是說話輕柔有禮有數,看起來哪裏還有一絲之前的驕縱,簡直比大家閨秀還要大家閨秀,就仿佛完全換了一個人似的。

所以……

就像曹稟說的,這姑娘很不對勁!

吳良才不會相信這個招惹不得的女公子會有什麽好心,還不一定沉寂了一段時間又想出了什麽幺蛾子呢?

如此想著,吳良狐疑的將布包外麵的那層麻布抖開。

呈現在眼前的竟是一雙這個時代價格僅次於“絲履”的“革履”!

說白了就是皮靴,看材質應該是比較結實的牛皮,這玩意兒可不便宜,畢竟這個時代就算是士族也極少殺牛,因此牛皮自然要比一般的皮具更加珍貴,價格也是十分可觀,並且還不是誰想買便能買得到的。

“這……”

吳良有些不太懂了。

這姑娘這次又是什麽套路,好端端的送這麽好的靴子……難道是這個姑娘懷恨在心,於是想用這樣的方式告訴我麻溜兒滾,滾遠點?

真要是這個意思何須這麽麻煩。

一句話的事兒,保證立刻照辦,根本不需要下這樣的血本!

正如此想著,吳良忽然又注意到,一隻靴子裏麵似乎塞了一些東西……

吳良將手伸入靴子中一掏,竟掏出來一塊絹帛。

絹帛上寫有一些娟秀的字跡: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縱我不言,子寧不語?!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噗通!”

吳良心髒狂跳了一下。

不是小鹿亂撞般的跳動,而是巨鯤攪海般的跳動,險些心肌梗塞那一種狂跳!

以至於他一個趔趄沒有站穩,差點跪倒在地。

想不到曹旎居然也會改詩,而且改的是《詩經》中的經典情詩?

甚至,通過這首改動過的情詩,吳良已經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曹旎積壓在心中的怨念!

毫無疑問,那一定是怨念!

縱我不言,子寧不語?!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我他喵的最近不曾主動找你說話,你他汪的就不能來找我說話?!

我他汪的最近不曾主動找你會麵,你他喵的就不能主動來看我?!

毋庸置疑,這就是充滿怨念的語氣!

因為在這首詩的原版中,句子末尾隻是一個類似於撒嬌的“?”,而不是加強語氣的“?!”,這怨念已經溢於言表了好麽?

畢竟,曆史上曹旎的人設本就是如此。

她可是因為自己的夫君在外麵養了幾個小妾,這在這個時代是最正常不過的事,就直接要將夫君搞死的狠人啊!

至於這兩句前麵的“悠悠我心”與“悠悠我思”直接忽略掉就好。

吳良絕不相信隻是見過那麽幾次麵,而且還是很不愉快的幾次,就因為自己救了這姑娘的弟弟,她就會對自己產生什麽如此強烈的好感。

可是……到底什麽地方出了問題?

自己明明一直躲著這位女公子,就算不得不說話也絕對正兒八經,從來不像對待白菁菁或是那些美人一樣調戲說笑。

怎麽這位女公子就是偏偏揪住自己不放呢?

這到底是為什麽啊?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啊,求求您直接說出來,我改還不行麽?

“這尼瑪……”

吳良覺得自己應該立刻把牛皮靴送回去,畢竟自己不是綠茶婊,沒有對人家沒意思卻還收人家禮物的習慣。

於是他果斷轉身,卻見又一塊絹帛從靴子裏麵掉了出來。

吳良再撿起一看。

這塊絹帛上依舊有字,不過這次倒沒有改詩,而是用比較白話的方式寫了一段話:

【吳有才:

聽說你又要遠行,我便送你一副革履吧。

聽母親說,你此前躲我避我,其實是尊敬我愛護我,若非母親說起,我恐怕還要晚些才能明白,因此近日我沒有再去擾你,是不忍辜負你的一品好意。

這副革履是我的心意,你要穿著它遠行,我便心中歡喜,你若不穿……你還是穿著比較好,否則我便不會歡喜!!!】

結尾又是三個感歎號,威脅意味滿滿!

吳良看完頓時又有些心累。

可算找著根兒了!

這次貌似還真不是曹旎的問題,而是……丁夫人的問題?

次奧!

這丁夫人也真是的,看起來明明是個心思細膩情商又高的夫人,舉手投足之間都有母儀天下的氣質,怎麽迪化起來也能這麽不靠譜?

看熱鬧不嫌事大?!

我那是尊敬她愛護她麽?

我那就是躲她避她還唯恐不及好吧?

哦——也對!

曆史上不論是這個丁夫人,還是這個清河公主,都不是什麽善茬來著,個頂個的狠人,曹老板都降不住的狠人。

看來這雙靴子還是不要送回去的好,不然不知道還要搞出什麽幺蛾子來……

好的!

既然你敢送,那我就敢穿!

反正據吳良所知,這次曹家家眷搬到鄄城之後,在銅雀台建成之前就沒再遷移過。

既然如此,等這次從豫章郡回來之後。

我就果斷向曹老板申請舉家遷回陳留,繼續去住我那個已經收拾好的大宅子,如此便可遠離曹家家眷,尤其是這個容易迪化的丁夫人和這個小惡魔曹旎,老死不相往來!

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再見了您!

……

一個多月後。

吳良率領瓬人軍一路向南,仿佛郊遊一般走走停停,總算到達了廬江郡。

出了廬江郡再往南走便是豫章郡,那就是瓬人軍此行的目的地。

據吳良所知,海昏侯墓的具體地點位於後世的楠倡市新建區大塘坪鄉觀西村,至於如今具體的地名到底叫什麽,還需要到了之後再根據實際情況考證。

不過大概的位置,吳良已經非常確定。

那地方在後世已經被建成了一座遺址公園,就位於楠倡市北部的昌北機場以北。

因此基本可以確定海昏侯墓就是在現在的豫章郡城正北方,兩者之間的直線距離大概為200裏左右。

並且在海昏侯墓旁邊還有一個不算太大的湖,後世管這個小湖叫做“靈湖”,雖然不知道這個時代叫什麽名字,但知道這些地形特征再去找墓,基本已經不存在什麽難度了。

在廬江稍作停留的時候,吳良將單獨楊萬裏叫了過來。

“校尉,啥事?”

楊萬裏躬身說道。

“你叫我什麽?”

吳良斜睨過來。

為了掩人耳目,這次瓬人軍幹脆扮成了一個遷移南下的寒門。

吳良自然是家主,白菁菁被強行冠上了夫人的身份,不接受異議的那種,剩下的兵士則都是門客與傭仆。

“瞧我這記性,家主,家主啥事?”

楊萬裏一拍腦門,連忙嘿嘿笑著賠罪。

因為在發掘廣川王劉去墓時表現不錯,楊萬裏此刻已經被吳良任命為伯長,雖然不能像正規軍一樣真正統領百人,但享受的俸祿卻是一樣的。

因此這個家夥此刻已經認定了吳良這個老大,對他俯首帖耳。

不過暫時吳良並沒有送他戒指的打算,這個家夥雖然打探消息還算比較靠譜,但距離吳良想要的人才還差了一些。

“我要你帶領十人提前出發前往豫章郡,到達豫章郡之後再往北行進大約200裏,先在那一帶探尋湖泊,找到湖泊便繼續在附近打探民間傳聞。”

吳良正色說道,“記住!這次我們要找的墓叫做海昏侯墓,又或者叫海昏國墓園,不論打探結果如何,十日後準時返回豫章郡與隨後到達的我們匯合,到時我會留人在北城門接應你。”

“家主,你這已經說的太具體了,豫章郡往北200裏,還有湖泊……這麽明顯的特征,我就是閉著眼睛都能找到。”

楊萬裏拍著胸膛說道,“家主,你曾經肯定去過這個地方吧?”

“管這麽多幹什麽,叫你去你就去!”

吳良瞅了他一眼斥道。

“是,定不辱命!”

楊萬裏應了一聲,當即便要帶人準備動身。

“等一下。”

吳良卻忽然又叫住他,沉吟片刻之後道,“打探傳聞的時候順便詢問一件事,當年初代廣川王劉賀死後,他的兩個繼承人,長子劉充國與次子劉奉親也都在極短的時間內相繼莫名離世,以至於許多人認為這是上天要斷絕海昏國的國運,最終導致海昏國被下旨除國,你打聽一下民間關於此事有何傳聞,這或許對我們後續掘墓會有所幫助。”

這件事確實很是蹊蹺,曆史上極少有哪個天高皇帝遠的封國會像海昏國一樣命運多舛。

因為在吳良所說的這次海昏國被除國十五年後。

當時的漢元帝終於又想起了這支位於偏遠之地的近親,於是又重新找到劉賀的血脈重新成立海昏國。

可是又過幾十年,又被除國。

再立又再除,如此反複幾次之後,史上終於再無海昏國。

從曆史記載來看,海昏國的命運雖然看似與當局者的想法以及動**的局勢不無關係。

但老倒黴蛋也不是誰都有資格當的,反正吳良最感興趣的便是後世曆史中所沒有這些傳聞,多問問總歸沒有壞處。

另外,初代海昏侯劉賀,也就是吳良準備發掘的海昏侯墓的主人也是個傳奇人物。

史載他僅當上皇帝27天就做了1127件荒唐事,因此才被廢掉。

雖然司馬光在《資治通鑒》中說當時大將軍霍光一手遮天,其實是因為劉賀當上皇帝後不聽話,霍光才杜撰了這些事情,以此為借口聯合群臣來廢他,但司馬光畢竟是宋朝的人,他的說法也僅僅隻是猜測,到底是否便是事情的真相,同樣還有待考證。

吳良既然來到這個時代,便有資格與機會親自去辨明曆史的真偽,而並非一味信書。

“明白了,家主真乃博學之人,天底下似乎便沒有家主不知道的事。”

楊萬裏由衷的拍了一記馬匹,而後麻溜兒帶著人脫離了隊伍。

……

如此瓬人軍則在廬江郡的桐城好好休整了一天。

第二日才再次上路,結果出了桐城沒走多遠,便有兵士前來報告:“家主,前方有一位老者攔路求見。”

“附近人多麽?”

吳良皺眉問道。

“隻他一人。”

兵士答道。

“那就給他個餅轟走,不必與他多說廢話。”

吳良無所謂的擺擺手道。

這一路上瓬人軍已經遇上許多回這樣的事,基本上都是餓極了壯著膽子跑來要飯的流民。

吳良知道這是時局動**的問題,這樣的流民到處都是,國家一天不穩定下來,這些人就無法過一天安生日子。

區別隻在於今天餓死或是明天餓死,這事他真的管不了,因此也就沒有發那些沒用的善心。

最多隻在這種附近沒什麽流民不會引發哄搶的情況下送出一兩個餅,然後將人轟走繼續趕路。

“可是家主,那人並不要餅,隻說有極為重要的話必須親口說與家主。”

兵士又拱手說道。

“哦?”

吳良微微來了精神。

這種事倒還是第一次遇上,也不知這老者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反正旅途太過無聊,典韋不是個能聊的起來的人,白菁菁又受不了他調戲總是躲得遠遠的,見見此人解個悶倒也無妨。

“帶那老者過來吧,不過告訴兄弟們不要停歇繼續趕路,不要因為此人耽誤了咱們的行程。”

吳良沉吟片刻,終於點頭道。

“是!”

兵士應了一聲。

不一會的功夫,便將一位老者帶到了吳良麵前。

這老者拄著一根彎曲曲折的木杖,看起來年紀已經不小,頭上剩餘不多的頭發已經全部變成了白色,胡須與眉毛亦是如此,不過卻留的很長,一副慈眉善目的長壽模樣。

“黃老道於吉,拜見公子。”

見到吳良,老者微微低頭施禮道。

“於吉?你就是那個寫了《太平經》的於吉?”

吳良一愣,麵露意外之色。

於吉在東漢末年可是個很有影響力的“妖道”來著。

他所著的《太平經》對發起黃巾軍起義的張角影響極大,以致張角更是以此為綱領成立了“太平道”,喊出“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的響亮口號,發動起義致使本就搖搖欲墜的大漢王朝徹底陷入戰亂之中。

不過此人宣揚的那種“符水治病”的東西,卻令吳良不能苟同。

治好了,就是我的功勞。

治不好,就是因為你心不誠不信道。

這不就是明擺著忽悠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