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次回到沈德寧居住的院子時,天已經擦黑。
張嬤嬤安排人先去取來齋飯伺候沈德寧吃下,免得過了飯點就吃不到了。
剛吃完飯沒多久,便來了個小和尚,說靜心方丈有請。
還說今日已經尋了她們好幾趟了,沈德寧聞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今日本意隻是去拜佛,不曾想引出後麵那許多事,耽誤了同靜心方丈見麵。
隨後也不再耽誤讓張嬤嬤取來披風,順著小和尚的指引一路到了靜心方丈居住的禪院。
隨著小和尚的通報,古木沉香的門被打開,靜心方丈正在打坐,見沈德寧進來,抬手指了指他下方的蒲團,點頭示意她坐下。
沈德寧微微頷首,在張嬤嬤的攙扶下就坐,便有僧人奉了熱茶上來,沈德寧道了謝,那人便又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禮數周全。
靜心方丈如今已經六十有三了,麵容清臒而祥和,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淺淺的紋路,卻更增添了一份深邃與沉穩。
雙眸清澈而明亮,猶如兩泓寧靜的湖水,透射出洞察世事的智慧光芒。
眉毛如霜染,微微上揚,似在訴說著無盡的慈悲與超脫。
沈德寧不是第一次拜見靜心方丈,隻經曆不同,再見時的心境也就不同了。
靜心方丈亦打量了一眼沈德寧,隨後開口說道:“沈施主最近心緒不寧,夜間睡不踏實,麵帶疲倦呀,讓貧僧為您把把脈如何?”
沈德寧聞言,自覺地將右手衣袖挽起寸餘,放在麵前不遠處的白玉脈枕上。
靜心方丈三指輕搭,片刻後,表情無虞的說道:“不過是心思抑結,肝火有些旺盛,不礙事。貧僧給施主開幾幅去火降燥的藥,用水煎來,一日一副。”
沈德寧微微頷首:“有勞方丈了。”
靜心方丈點了點頭,隨後就有僧人取來筆墨,待靜心方丈書寫完畢,接下後又退了出去。
“此藥隻治外,若想治內,這心病還需心藥醫,施主不妨自己去尋一尋。”
“敢問方丈,這心藥要到何處去尋?”
“心藥自然是要到心裏去尋。萬事萬物都講究一個本源,何為本源?這心便是人的本源。不論行何事,皆問問自己的心。心靜了,這事也就成了,若心不靜,一切都是徒勞,傷人傷己。”
“既來之則安之,唯心靜爾。”說完朝沈德寧微微一笑。
沈德寧麵露凝重,沉吟片刻,又問道:“何以心靜?”
靜心方丈卻是不再解答,雙手合十,低頭見禮道:“天色已晚,沈施主早些回去歇息吧。”
沈德寧見狀也不再多言,起身告退。
剛走出房門,便見方才的小和尚捧了藥包過來。
沈德寧上前接過,見其依舊一臉憤憤的模樣,想來是還在為下午跑了幾趟沒有尋到她的人生氣呢!
沈德寧不由的覺得好笑,忍不住的伸手戳了戳他鼓鼓囊囊的臉。
那小和尚頓時如臨大敵,噌的一聲退到幾步開外,看著沈德寧伸在半空中的手,如見洪水猛獸。
沈德寧一愣,明顯沒有反應過來眼前的情況,就聽到那小和尚有些害怕的聲音幽幽傳來,他說:“你不能碰我,三師兄說了女人都是有毒的,越漂亮的女人毒性越大。你長得這麽好看,毒性肯定是最大的。”
“三師兄還說,若有女人主動接近,那都是不懷好意的,要麽是想騙我的財,要麽是要騙我的色。隻如今我還未攢下什麽積蓄,那你就定是想要圖謀我的身子了。呸,我才不會上你的當,壞女人,小心我叫我師傅收了你!”說完還一副就知道你要害我的模樣瞪著沈德寧。
沈德寧聽得一愣一愣的,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什麽,然後實在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就連身後的張嬤嬤也忍不住彎了嘴角。
那小和尚見狀更加大驚失色,叫喊著“三師兄,救命!”然後一溜煙的逃走了。
沈德寧笑得眼角都含了淚,險些岔過氣去。
如此誇讚人的方式,平生還是第一次見,也當真是榮幸了!
經過小和尚這麽一打岔,沈德寧突然覺得豁然開朗,原本沉悶不解的心情也瞬間釋懷。
是啊,既來之則安之,萬事遵從本心即可,何必庸人自擾。
隨即撥開烏雲見月明!
就在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溫和儒雅的淺笑:“本王聽聞此處有人呼喊救命,特意前來查看,不知沈小姐可知發生了什麽事?”
沈德寧循聲望去,就見夜色裏,恒王謝必安錦袍加身,玉冠束發,手持一柄白玉骨扇款款而來。
他濃眉如劍,雙目含威,鼻梁峻峭,明明是冷峻硬朗五官,卻因嘴角時常掛著的一絲笑,將這強硬中和。平添一種格外好相處,溫和從容的感覺。
上一世,自己就是被他這種謙謙公子玉無雙的假象所蒙騙,從未看清過他背後隱藏著的卑鄙和齷齪。
一朝宮變,那些陰狠算計,狼子野心通通暴露出來,她才會覺得陌生至極。
如今想來還真是可笑!
沈德寧看著明明就什麽都知道還要裝作初次相識,蓄意接近的謝必安心中惡心不已。
隻淡淡的收回視線,將手裏的藥包交給身後的張嬤嬤,若無其事的從謝必安的身旁徑直走過。
黑夜裏,一雙眼睛微微低垂,眼底盡是不屑的鄙薄和滔天的恨意。
謝必安在麵對沈德寧對他的視而不見時感到錯愕不已。
不知為何,他竟覺得眼前這個還未滿十四,從未打過交道的女人,對他有著明顯的敵意。
尤其是在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那少女身上散發出來的冷意,竟是叫他都忍不住的寒顫!
笑容僵在臉上,謝必安此生還從未遭人如此無視過,心下冷然,但麵上不顯。
隨即又重新起笑:“沈小姐留步。”叫住了已經快要走出院子的沈德寧。
沈德寧不由的冷笑一聲,怎麽?裝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