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一行到達紫薇院的時候,距離小海氏動了胎氣見紅已經過了半個時辰左右。
沈德華一進紫薇院就哭喊著衝進房裏去看小海氏,劉嬤嬤連忙跟上,生怕她又莽撞,無故生出別的事端。
老夫人瞧著臉色陰沉,卻是一聲不吭。
她的確看中小海氏肚子裏的孩子,但如此場景也不是經曆第一次了。瞧著趙大夫滿頭大汗,唉聲歎氣的模樣,老夫人心裏咯噔一聲,雖然一早就做好了心裏準備,此時也還是不免有些悲傷。
沈德寧攙扶著老夫人緩慢的朝屋裏走去,雖然可能保不住了,但人還是要進去看看的。
屋裏燈火通明,林姨娘和方姨娘在床邊上伺候。
沈德華正撲在**哭,小海氏蒼白著一張臉,進氣多,出氣少。
沈德寧隻看一眼便覺心驚不已,那昔日裏圓潤富態的女人已經變得瘦骨嶙峋,連眼眶都已經內陷,儼然一副時日無多的樣子。
老夫人也瞧著揪心不已,自古女人懷孕生子就是鬼門關上走一遭,偏小海氏還是個福薄留不住孩子的,來來回回經曆這麽幾遭,如今被折磨得已經不成樣子,縱使老夫人再瞧不上她,此時也低低的落了淚。
隻略略站了一會兒,老夫人交代了林姨娘和周姨娘好生伺候,便帶著沈德寧和沈德華出來了。她們畢竟還是沒有出閣的閨閣少女,這種地方是不好多呆的。
又在院子裏等了差不多半個時辰,黃嬤嬤和紅箏才帶著一個四十來歲婦人打扮的女子進來。
連沈德寧都是一驚,她也沒有想到王喚竟然是一名女大夫。
隻眼下情況緊急,幾人也顧不得驚訝和寒暄,王喚略略朝老夫人見了禮後就進了屋,一邊走一邊朝趙大夫了解小海氏的情況,很是專業的樣子。
老夫人轉著手裏的佛珠,低聲誦經祈禱。沈德華六神無主的縮在一邊,不知道在想什麽。
期間屋子裏除了偶爾聽見幾聲小海氏的痛苦呻吟聲,再無半點動靜。
方氏熬了參湯送進去進去,隻小海氏如今也喝不下去,王大夫就叫人吧山參切成片給她含在嘴裏,勉強吊著一口氣。
丫鬟婆子們手裏的清水一盆盆的端進去,再端出來時就變成了一盆盆的血水。
沈德華看得心驚肉跳,幾次想要衝進去,都被黃嬤嬤攔住了。
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左右,才見那位王大夫雙手是血的出來,朝著老夫人麵色凝重的問詢道:“夫人流血太多,強行保胎風險極大,可能導致一屍兩命。為今之計是生下來,就算有危險,至少能保住一個。隻是若真的到了那危急時刻,不知是該保大人呢還是......?”王大夫話未說盡,但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老夫人徒然睜開雙眼,一雙眼睛沉默得可怕,人也沉默得可怕。
“時間緊迫。老夫人您還是快點決定吧。”王大夫催促道。
老夫人手裏佛珠一直轉個不停,片刻,才緩緩說了句:“保大人吧。”簡簡單單的四個字,似乎用盡了老夫人全部的力氣。
王大夫得了準信,毫不猶豫的轉身進來屋子。
沈德華癱坐在地上一反常態的安靜,沈德寧低頭去瞧,可惜光線太暗,看不太真切。
又過了半個時辰左右,屋裏突然傳來“哇”的一聲孩子驚哭,聲音雖小,卻很是洪亮。老夫人也激動得站了起來,眼巴巴的瞧著房門的方向。
在眾人的目光裏,那門從裏麵被推開,周姨娘抱著一個錦被團子走到門口朝著老夫人賀喜道:“恭喜老夫人,夫人生了位小少爺。”
老夫人喜極而泣,連道了幾聲好。但喜慶過後不免又有些淒苦
——這個孩子能不能活下來還是未知數。
“夫人呢,夫人怎麽樣?”老夫人穩了穩心神問道。
周姨娘往裏麵瞧了一眼:“王大夫還在瞧......”
老夫人點了點頭,吩咐周姨娘趕緊把孩子抱回去,別吹了風。又吩咐黃嬤嬤趕緊去找奶娘,之後的事之後再說。
一直折騰到了後半夜,王大夫才從屋子裏出來,說小海氏暫時保住了性命,隻是人虧空得太厲害了,且看以後如何調養吧。
至於孩子,反倒出乎眾人預料的健康。雖是不足月生產,稍有不足。但許是娘胎裏補得太好了,所以發育的比一般七個多月的孩子要好上不少。
如今瞧著是沒什麽大問題的,具體情況還要等過後再仔細觀察觀察才知道。
沈德寧看著老夫人臉上的欣喜,想著方才端出來的那一盆盆血水,想著那一聲聲有氣無力的呻吟。她想很多年以前她的母親,那個她已經記不大清楚的女人在生沈雲謙時,大概也是這個樣子吧。
“二小姐在想什麽?”
沈德寧聞聲回神,這才發現院子裏不知何時隻剩下了她一個人。林姨娘正站在離她不遠處的的屋簷下頭,朦朧在夜色裏,目光炯炯的看著她。
沈德寧微微勾了勾嘴角:“那姨娘又在想什麽?”
林姨娘也笑,輕哼一聲:“妾身隻是想到了先夫人當年生產時的樣子,有些感慨罷了。”
沈德寧眸子一冷,嘴角牽起一抹諷刺的笑意:“我倒是忘了,林姨娘是這府裏的老人,我母親成婚時還吃過您敬的妾室茶呢。”
林姨娘本就是有意而來,聞言笑了笑:“二小姐忘了的事太多了。妾身隻不過是來給您提個醒,有些事還是要眼見為實,這耳朵聽到的嘛......”林姨娘故意話沒說完就收了聲音,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沈德寧也不是傻子,知道她是在說她母親張氏當年早產的事。
那是光崇十七年,燕北胡人來犯,老國公奉命出征不幸中了敵人的圈套,一時下落不明。張氏正懷胎八月,消息傳回金陵時沈父怕她知道了一時心急動了胎氣,就將消息瞞了下來。
不想有一日張氏飯後在誤了裏午睡,聽見院子裏有幾個丫鬟躲懶時閑話提到了此事,言語間竟然直接說老國公已經戰死。張氏聽得心驚不已,少不得要去找沈父問個清楚,結果才走到書房門口就見了紅。
沈德寧不是沒想過這其間會存在的問題,隻當年張氏院子裏的人打死的打死,發賣的發賣,蹤跡難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