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德寧起床的時候已是辰時,昨日太累,今早又不用請安,便多睡了會兒。

張嬤嬤領了紅枝進來伺候,菊微和秋棠在外間布飯。紅箏從外頭輕手輕腳進來,附身在沈德寧耳邊低語:“昨夜子時剛過,劉嬤嬤就從西側門偷偷出去了,看樣子是去五福巷遞消息的。”

沈德寧了然的點了點頭,過了今日管家權交到方氏手裏,小海氏再想往外悄悄的傳遞什麽消息隻怕就沒那麽簡單了。

“我聽著今兒一大早的東苑就吵吵嚷嚷的,怎麽回事?”

紅箏聲色未動:“是大小姐身邊的雲霞姑娘,大小姐把她送到莊子上去了。”

沈德寧嘴角微勾,沒再說話。

吃過早飯,沈德寧就讓張嬤嬤把韓奇帶了過來。

昨日府裏事多繁雜,人人自顧不暇,也就沒人在意什麽時候多了個白胡子老頭。

沈德寧便讓張嬤嬤將他安排在了前院,隻說是她的一個遠房親戚,路過金陵來看看她。

韓奇進來後,沈德寧先是問了沈德馨的情況,韓奇說已無大礙,等從侯府帶過來的藥吃完了,再照著藥方吃三幅就能痊愈,藥方他已經交給林姨娘了。

沈德寧聽了,又是一番感謝。

韓奇也同她客套了幾句,便起身告辭,想要回侯府去了。

沈德寧知道不好再留,便起身相送,走到門口突然開口說道:

“對了,我還有一事想要請教先生。”

韓奇拱了拱手:“二小姐客氣了,有什麽吩咐您盡管說。”

沈德寧微微一笑:“倒也不是什麽大事,是我家夫人。她入府多年無子,雖先後也有過幾次身孕,但要麽沒能保住,要麽勉強保住了,也沒能養活......所以想問問先生可知這是何故?”

韓奇聞言,有些驚訝的看了沈德寧一眼,見她麵色平靜,也看不出什麽別的意味,也不便多問。

隻他畢竟是侯府的人,萬沒有貿然插手別府家事的道理。

便歉意的回道:“二小姐所問恕老夫實在愛莫能助,這一來醫者看病講究個望聞問切,二來嘛婦人方麵的病症也不是老夫所長,所以......還望小姐恕罪。”

沈德寧原本也沒指望韓奇真的就這麽隨便聽聽就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先生嚴重,是我唐突了。隻不過如今我父親不在家中,祖母又年事已高,夫人已經懷孕六月有餘,眼看就要生產,所以有些心急。實不相瞞,我府中自然也是有府醫的,倒也不是不信任他,隻是想著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所以才想著問問先生。”

沈德寧此話合情合理,韓奇聽了便也不疑有他:“二小姐此話有理,不過老夫確實不擅婦人,讓小姐失望了。”

沈德寧瞧他言語誠懇,不像是推辭,沉吟了片刻,說道:“既如此,不知先生是否有擅長這方麵的醫者朋友,可否代為引薦一二?”

“這......”

“先生放心,既然是先生的朋友,我自當以禮相待,定不會叫先生為難。”

韓奇深瞧了沈德寧一眼,見她鄭重其事,也就不再推辭拒絕。

“如此,待老夫過問那人的意思再給二小姐回話。”

沈德寧喜出望外:“自然,自然。”

見事情聊完了,韓奇便再次說走。這次沈德寧也不再留人,親自送了他出去,命張嬤嬤著人將他送回侯府,並備上厚禮。

等張嬤嬤送走了韓奇再回來時,發現沈德寧呆坐在桌邊一動不動。手裏捏了隻白色小瓷瓶來回挼搓把玩著,若有所思。

張嬤嬤試探著上前,輕輕的低喚了聲:“姑娘,這瓶子是有什麽不妥當嗎?”

沈德寧微微一愣:“這瓶子沒什麽不妥當的。裏麵裝著的是趙大夫給祖母特製的護心丹,我前麵特意找祖母討要來的,這次還多虧了有它才護住了三妹妹呢。”

張嬤嬤聽了沈德寧的話總覺得哪裏怪怪的:“那是這藥有什麽不妥當?”

沈德寧不可置否的輕笑一聲,又看了眼手裏的東西:“現在還不知道,等韓大夫說的人來了再說吧。”

知道雲霞以前在趙大夫的院裏伺候過,沈德寧心裏的懷疑就越發強烈,總覺得沈德華和趙大夫之間存在著某種聯係的。

其他的暫且不論,為著老夫人的身體著想,沈德寧也不得不防。

正想著,就見紅枝腳步匆匆的進來,說是老夫人們回來了。

沈德寧眉心一跳,瞧著日頭巳時都還未過,這麽快就回來了,也不知道是順利還是不順利。

當下也不耽誤,起身去了坤安堂。

等沈德寧到了坤安堂的時候,老夫人一行也剛到。她打簾進去,就見方氏扶著老太太在前,小心的將她扶到軟榻上坐下,安托好讓她側側靠著墊子歇息,沈德華則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麵。

沈德寧瞧著老夫人的臉色不太好,氣息也有些不勻,神情懨懨。一旁的方氏也麵色灰白,似是被什麽嚇到了。

老夫人聽見動靜瞧了過來,眼神裏的冰冷在見到是沈德寧後才緩和些,朝著一直低頭不語的沈德華吩咐道:“華兒,你先回去歇息吧。”

沈德華應聲告退,老夫人又轉眼瞧著方氏:“你也辛苦了,回去歇著吧,我這裏不用伺候。”

方氏也著實被嚇著了,聞言也不推辭,說了幾句好聽的也走了。

等她二人都離開後,老夫人喚了沈德寧上前,拉了她的手同她一起坐在軟榻上。

“祖母,你沒事吧?”沈德寧還是有些擔心。

老夫人聞言欣慰的笑笑,拍了拍她的手:“我沒事,不過是走快了幾步路,氣急了些。”

黃嬤嬤適時捧了參茶過來,老夫人喝了一口,暖氣入體,才覺著舒服了些。

沈德寧見她臉色緩和,小心問道:“祖母,今日還順利嗎?”

老夫人遞了茶盞,想起昨晚沈德寧說的那些話,也幸虧她及時提醒,這才沒有叫那些人的算計得逞。

把她留下來也是為了同她說這件事。

今日一早老夫人一行人浩浩****的殺到昌勤伯府門口,因為沒有提前遞拜帖,門房上也沒個準備。

一行人就在昌勤伯府門口等了半盞茶的功夫,那伯爵夫人石氏才迎了出來,接了老夫人一眾進了後院。

幾人簡單寒暄幾句後,老夫人便直奔主題,詢問陳世榮在何處,說如此救命之恩,禮應當麵答謝。

陳世榮昨晚一夜未歸,石氏覺得定是又去哪裏鬼混去了,原本並未在意,隻如今被問起,也不好直說,便謊稱是病了。

老夫人心裏明白,麵上確實不顯,略略說了幾句關心的話,就叫了沈德華出來朝石氏行了跪拜的大禮。

說陳世榮既然病了就不好叨擾,由石氏這個生母代領也是合情合理。

石氏拉著沈德華的手好一陣誇獎,說陳芫婉昨日一回來就被關了祠堂,如今都還在跪著。

明裏暗裏都透露著想要結親的意思,沈德華隻一味聽著並不答話。老夫人也裝聽不懂,方氏更是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看她。

幾人又閑話了一陣,就見有婆子慌張進來,朝著石氏耳語了幾句。

那石氏驟然變了臉色,直直的從凳子上摔了下來,麵色蒼白。

老夫人瞧了,起身告退,帶著方氏和沈德華出來。

馬車路過昌勤伯府正門時,聽著外麵吵鬧異常,方氏忍不住的挑簾查看,就見一群官兵打扮的人抬了具屍體停在門口,那伯爵夫人石氏正伏在屍體上痛哭。

恰有微風拂過,吹起那蓋著屍體的白布,被方氏瞧了個正著。

沈德寧在聽到陳世榮死了時雖心裏一早就料想到了,但麵上還是表示了驚訝。

畢竟即便是老夫人果斷出手挽回了沈德華的名聲,斷了昌勤伯府結親的念頭。

但隻要陳世榮活著,依舊跟在謝必安身邊,沈德華就絕對不會再有靠近謝必安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