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德寧回到西苑時已經快到亥時了,品軒閣裏一片寂靜。

紅箏和紅枝在門口守著,沈德寧目光微動,一進門就見屋裏端坐了一人

——林姨娘。

林姨娘是獨自悄然前來的,還穿了丫鬟的衣服。

沈德寧並沒有將心裏的意外表現在臉上,她原本也是打算從坤安堂回來後就去南苑看看沈德馨的。

如今到是她先來了。

“二小姐回來了。”林姨娘表情冷淡,但語氣還算溫和,見沈德寧進來,起身朝她行禮。

沈德寧頷首,吩咐紅箏紅枝依舊在門口守著,隻留了張嬤嬤在裏麵伺候。

隨後兩人在桌邊坐下,張嬤嬤取了茶壺,給林姨娘斟了一杯熱茶。

林姨娘道謝後捧了茶杯,但並未送到嘴邊,隻掌心貼著杯壁似取暖般的捧著。

沈德寧這才發現,林姨娘的雙手止不住的在微微顫抖。

半晌,林姨娘才緩緩開口道:“這麽晚打擾二小姐休息了,隻妾身實在憂心,若不親自來問過二小姐,恐夜裏難眠。“

沈德寧了然的點了點頭,有些擔心的詢問:“三妹妹她怎麽樣了?”

林姨娘聞言率先紅了眼眶,忍著淚,啞聲回道:“多謝二小姐關心,從侯府來的韓大夫說已經沒什麽大礙了。晚些時候人也醒過來了,勉強沾了幾口湯水就又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沈德寧聽了,這才放下心來。

然後起身走到林姨娘跟前,朝她深深一拜歉聲道:“今日之事,是我疏忽大意,對不起三妹妹。害她平白受這許多苦,甚至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林姨娘慌忙起身將沈德寧扶起,眼中淚水滾落,朝著沈德寧深深看了一眼啞聲道:“若說不怨,那是假的。隻彩環也說了,若非二小姐反應及時喂了護心丹,又找來大夫診治,隻怕馨兒如今......”話未說完,已是泣不成聲。

沈德寧知道林姨娘未說出口的那半句話是什麽意思,隻那個結果不單林姨娘無法承受,沈德寧也是接受不了的。

但好在,也算是有驚無險。

林姨娘又低低哭了一陣,才漸漸止了哭聲毅然的抬起臉來朝沈德寧問道:“妾身隻是想來問問二小姐,這件事是何人所為?”

沈德寧目光微閃,直直的看著林姨娘。

林姨娘渾身顫抖,心裏的答案早就呼之欲出,可雙唇卻是顫抖著沒有勇氣說出來。

沈德寧也不點破,隻淡淡的問她:“姨娘有什麽打算?”

林姨娘聞言自嘲的輕笑一聲,抬手將哭散在額前的發絲理順:“二小姐說笑了,妾身身份卑微,連生死都握在別人手裏能有何打算,前來一問不過是求個心安罷了。二小姐的過失已經彌補,我家三小姐今日也隻是醉酒,其餘的一概不知,也一概不認。妾身膽小,往後隻想守著三小姐安穩度日。”

說完朝沈德寧深深一拜,告辭離開。

沈德寧自然不相信林姨娘會毫無打算,她隻是不信任自己罷了。

缺乏證據的事情本就說不清。

是沈德華下毒沈德馨無辜受牽也好,還是沈德寧賊喊捉賊,欲拉她入局也罷。

在這種雙方爭鬥局勢尚未明朗之前,貿然加入任何一方都是極冒險的行為。

除非你有把握會贏,或者是你有把握讓他贏。

不然,暗中行事以及作壁上觀,自然就是最好的選擇。

林姨娘走後,沈德寧簡單的洗漱後就上床歇息了。

紅箏紅枝也辛苦了一天,張嬤嬤就讓她二人下去休息,今晚她來守夜。

等所有人都離開了,張嬤嬤進來給沈德寧掖了掖被子,看著乖巧窩在被子裏安安靜靜看著自己的沈德寧感歎一笑:“姑娘做事越發得體了,老奴很高興,小姐.....小姐她也會很高興。”

沈德寧笑了笑,母親去世時她才四歲,本就不太清晰的記憶隨著時間流逝模糊,如今她已經完全不記得母親的樣子了。

隨後兩人窩在一起說話,沈德寧將今日在侯府裏發生的是挑了要緊的講給了張嬤嬤聽。

張嬤嬤原本就東聽一句,西聽一句的將沈德華落水的事拚了個大概。如今聽到還有這許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又是下毒又是挑唆的忍不住的心驚肉跳,隻咒東苑裏的不得好死。

沈德寧瞧著好笑,一整日的抑鬱也消散不少,困意逐漸攀升,眼皮沉重。張嬤嬤見了也不再出聲,安靜的坐在一旁守著她入睡。

突然一聲輕喝傳來:“誰在哪裏?”是紅枝的聲音。

屋裏兩人都被嚇了一跳,張嬤嬤更是直接站起來身快步出去查看:

“什麽事一驚一乍的!“

紅枝見張嬤嬤出來,忙道了聲罪:“奴婢是想來換嬤嬤下去休息,不想剛走到這裏,隱隱瞧那窗子下頭好像有人。”

張嬤嬤順著紅枝手指的方向瞧去,那個方向是淨房。

內室是直通淨房的,淨房裏開了個小門,為了方便丫鬟婆子從後院廚房朝淨房裏送水,與後院是相通的。

張嬤嬤走過去查看,瞧著紅枝說的那扇窗子眯了眼

——因著沈德寧怕濕,所以每次用過淨房後,都會吩咐打開窗子透氣。

方才伺候沈德寧入睡時,是她親自去關上的窗。

如今這窗子卻被打開了一條縫.....

張嬤嬤推開窗往淨房裏瞧了,沒有發現有人,通往後院的小門也上了鎖,完好無損。

說明剛剛確實有人來過,而且還是自己院子裏的人。

張嬤嬤又朝那扇窗子底下細細查看。

果然在牆根底下發現半個腳印,應該是那人蹲在窗子底下偷聽時留下的。

片刻後,沈德寧見她們進來,也披了衣裳起身:“發生什麽事了?”

張嬤嬤臉色不好的回道:“是個偷聽的小賊,被紅枝嚇跑了。”

“方才查看的時候,在淨房窗子底下發現了半個腳印。”紅枝補充道。

沈德寧聞言心頭一動:“你能認出那個腳印是誰的?”

紅枝點頭:“原本是認不出來的,府裏一應丫鬟婆子們的鞋子都是報了尺寸上去統一製作發放的,屋外的粗使婆子和灑掃上的丫鬟們發的是厚底粗布棉鞋,屋子裏伺候主子的一等丫鬟和二等丫鬟發的是軟底繡花棉鞋。可方才奴婢仔細的瞧了那半個鞋印子,發現既不像是厚底粗布棉鞋留下的也不是奴婢腳上軟底繡花棉鞋留下的。”

沈德寧聞言感興趣的笑道:“哦,你觀察的倒是仔細,那你可是知道那鞋印子的主人是誰?”

紅枝被誇的小臉一紅,肯定的點了點頭:“菊微和秋棠兩位姑娘原本是夫人院子裏灑掃上的,過來咱們院子的時候恰巧這個春季的鞋子開春後就已經發下來了,她們便隻能等下一次。後來被小姐抬舉提了二等丫鬟進屋裏伺候,許是覺得腳上鞋子不太舒服就私底下自己做了兩雙,奴婢瞧著那花色樣子同府裏發的差不大多也就沒管。”

“菊微和海棠嗎?”沈德寧沉吟道,是她們兩個倒也不意外:“那你可瞧得出是她們中的哪一個?”

紅枝頓時頹了臉搖頭:“這奴婢就瞧不出來了。”

沈德寧見了不在意的笑笑:“沒事,以後多注意注意她二人便是。今晚打草驚了蛇想來是會老實一段時間的,你們隻裝作不知,也別為難,她二人我以後還有用。”

她二人都應了是,隨後紅枝留下守夜,張嬤嬤下去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