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廬州城中,廬陽伯爵陸府內,虞秋辭正鬼鬼祟祟朝後院的假山石去。

她今日穿了一身齊胸的粉色裙子,露出雪白細長的脖頸,她從沒穿過這樣暴露的衣裳,臉上染了些紅暈,以手掩胸,生怕那條溝壑會被人看到。

快步走過抄手遊廊,前方便是假山石。

陸府的假山石是比刻著郊外的真山水做成的,兩座假山之間,穿流而過一條小溪,小溪奔騰往山下去,聚成一方小譚。

她想也沒想,踩著台階朝假山間的小溪去。

此處有假山石擋著,上又栽著柳樹,林蔭密布,有些潮濕,台階上長滿了青苔,稍有不慎便會摔下山去,因而沒有什麽人會來此遊玩。

秋辭怕摔倒,隻能一手扶著假山石,一手拎著裙子朝前爬,可這樣一來,胸口便再沒有什麽遮擋,兩團白皙隨著她的行動上下起伏,隻是低頭看了一眼,她整張臉就紅成了血。

她左右看了兩眼,咬著唇,放緩了些步子,慢慢悠悠到了小溪旁。

小溪兩旁有人工放置的石墩,她攏起裙擺,小心坐在石墩之上,做了一番心理建設,彎下腰,將足上的鞋襪解開放在了一旁。

雖是夏日,這種從外頭引來的活水還是冷的,她的腳剛碰了一下水,就被冰得縮了回去。

她深吸一口氣,蜷縮著腳趾,將足又放回到了水中。

微風拂起山頂的柳枝,稀碎的陽光照進來,照得清澈的溪水波光粼粼,她的一雙玉足在水中白得反光,可足尖上圓潤的指甲卻又紅得耀眼。

這是她提前好幾日染上的,今日的衣裳也是提前好幾日選好的,就連她頭上那隻風一吹就會動的蝴蝶簪子,也是提前好幾日備好的。

隻因為,從她身後這座假山石的隱秘階梯上去,有一座八角小亭,小亭中有一個坐著輪椅的青年男子,她的表哥,廬陽伯爵陸府的大少爺,陸懷琤。

她咽了口唾液,雙手緊緊抓住石墩兩側,十分矯情做作地說了一句:“今天的天兒真熱啊。”

這是她提前設計好的台詞,接下來,還有她精心設計的動作,俯下身,鞠起一捧水,往前潑去,以表現少女的天真與活潑。

然而,剛抬起手,她的寬大袖子就將放在一旁的鞋襪掃進了水裏。

“!!!”

鞋襪順著水流往下飄去,她連忙站起去追,不慎一腳踩在打滑的水道上,摔坐在水裏,順著光滑的水道,噸噸噸幾下,停在了一道石坎兒上。

濺起的巨大水花停了下來,溪流又開始有條不紊地往下去,可她額前濕漉漉的頭發昭示著這一切是真實存在的。

她摔得下身發麻,已經感受不到屁股的存在了。

唯一幸運的是,撿回了一隻鞋。

她坐在水裏動彈不了,眼圈發紅,已經要哭出來了。她從來沒這麽丟臉過,以前她可是老師口中的好學生,家長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為什麽就因為下載了一個遊戲,一切就變成了這樣。

好想回家,好想離開這裏。

她癟著嘴,抬臂擦了下淚,正要起身時,聽到一陣輪椅碾壓過地麵的咯吱聲,她轉頭一看,原先坐在山頂的表哥,已經順著大路到了她身旁的小道上。

青年坐在輪椅上,柔軟烏黑的長發披散在後,像是一匹極好的綢緞,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收回了視線。

“我......”秋辭臉色更紅了,甚至整個白皙的胸口也染上一層紅暈。

她太丟人,太狼狽了,她明明是來攻略他的,可現在卻像是來出醜的,有誰會喜歡一個落湯雞呢?

心下悲然,她一聲不吭,小聲啜泣,扶著一旁的樹幹緩緩起身,扶著山石,拿回那隻沒有被水衝走的鞋,朝著青年一瘸一拐地走去。

她的裙擺濕透了,黏在了腿上,風一吹,冷得瑟瑟發抖。她站在離青年約摸五六步的地方,頭幾乎要埋到胸口裏去,雙腳蜷縮交疊踩著,小聲哽咽,喚了一聲:“表哥。”

青年的目光一直盯著前麵盛放的睡蓮,語氣清淺溫和:“先將鞋襪穿好罷。”

秋辭吸了吸鼻子,緩緩坐在路旁的石凳上,盡量雅觀地將鞋襪穿上,想再挽回一些顏麵,但她的一隻襪子已經隨水飄走了,她隻能光著一隻腳踩進鞋裏。

她站起身來,小幅度地整理了下裙擺,微微縮起那隻沒有襪子的腳,支支吾吾:“表哥,我換好了。”

青年揭下腿上蓋著的披風,目不斜視,道:“我的披風,你若不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秋辭立即上前,將他手中的披風接了過來,裹在身上。

她現在太需要一個遮擋物了,她感謝都來不及,怎麽會覺得嫌棄呢?更何況,有了這件披風,下次去找他就師出有名了。

青年沒多說什麽,收回空出來的手,滑動輪椅朝前去:“我送你回去。”

秋辭愣了一下,跟了上去。

這時她才敢抬起頭來,看著他清瘦的背影,想著要不要上前套套近乎,卻又不知該說什麽。

“表妹的腿摔傷了嗎?”青年忽然轉過身來,看了一眼她縮起的腳。

“沒沒。”她連連擺手,不好意思說是自己的襪子沒了,支支吾吾半晌,說了一句,“沒摔傷,表哥不必擔心我。”

青年掃了她一眼,默默轉回身,繼續朝前去。

他轉身的瞬間,微風吹過,吹起了他的下衣擺,那裏空空****,什麽也沒有。

秋辭被驚住了,她隻知道表哥身有殘疾,卻不知道他殘疾得這麽重,整個小腿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了。

一陣愧疚湧上心頭,她這樣做,對嗎?大表哥已經很慘了,她還要來騙他。

可她腦子裏又立即浮現出係統的話:這隻是一個遊戲,你所謂的大表哥隻是一個紙片人,難道你這輩子都不回家了嗎?

大表哥隻是一個紙片人,她也要回家,她不能再想這些虛無縹緲的事,她得盡快攻略下大表哥,盡快回家。她才高考完,還有大把的美好生活沒有體驗過,她離開家這麽久,爸爸媽媽肯定都要急瘋了,還有她的好朋友們,她還和她們約好要一起出去旅遊呢。

她抿了抿,裹緊了披風,快步上前,與陸懷琤並排。

陸懷琤見她跟上來,也沒有說什麽,神色淡然繼續朝前。

倒是她磨磨蹭蹭很久,才問出一句:“表哥,你冷嗎?”

陸懷琤淡淡笑了笑:“還好,此處有日光,倒不是那般冷。”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她沒有經驗,沒有早戀過,也沒有喜歡的人,甚至很少和人說這種閑話,隻能幹巴巴地回了一句:“那就好。”

周遭又沉默下來,隻聽見輪椅碾壓過地麵的聲音,偶爾也會有幾隻鳥在樹上嘰嘰喳喳,好像在嘲笑她的笨拙。

路程已行至一半,繞過前方的曲折荷塘,就要抵達她的小院。

她得把握和表哥獨處的機會,又問:“表哥,你今日怎會在假山石上?”

陸懷琤答:“天氣有些熱,那處安靜又清涼,避暑倒是正好。”

她眼睛一亮:“我也覺得有些熱,不知表哥介不介意,我和表哥一起去那裏乘涼。”說罷,她又補充一句,“府中雖是有冰塊,但侍女不讓多用。”

“我倒是不介意,隻是你我之間雖是表親,但卻男女有別,長此以往,怕是遭人閑話。你若喜歡那裏,你去便是,我便不去了,你也不必自責,我這身子也不能在陰涼處待得太久。”

坦坦****,思慮周全,有理有據,滴水不漏,但,這不是虞秋辭要的答案。

她在心裏罵自己笨,好不容易摸清大表哥的一個喜好,卻又這樣輕易地弄黃了,他不出門,她怎麽去找他呢?不找他,他又怎麽可能平白無故對她產生好感度呢?

“我來府中也一月有餘了,還沒去廬州城裏遊玩過,若是表哥有空閑,能不能帶我出去逛逛?”她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去,看著他。

以前有人誇過她眼睛好看,讓人很有保護欲,或許表哥看到她可憐兮兮的眼神,會同意她的請求。

可是沒有。

陸懷琤抬起頭,柔和的雙眼毫不避諱地與她相視,婉拒了她:“我身子不便,出去一趟,恐怕隻會給表妹添麻煩,倒是讓人失了興致。若表妹真想出去遊玩,我去與二弟說一聲,讓他帶表妹出去。”

秋辭臉上有些掛不住,嘴角的笑都有些僵硬了,她還想再說些什麽,可表哥已經低下頭,繼續前行了。

表哥沒有回頭,看著前方的院門,說:“表妹早些將濕衣裳換下,當心染了風寒,天氣雖熱,但也還是要注意些的。”

她看著他的背影,咬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故意放快了些步調,故意一腳絆在小花盆上,故意朝他身上摔去。

就在她要得逞之時,眼前的木質的輪椅咕嚕幾聲,往後退去。

她就這樣,猝不及防、結結實實、一臉震驚地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