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才聽不了雨聲?”

“對,親生母親逢雨天發病,這是足以影響他一生的心理陰影。”

五歲大的談溪邁著小短腿從樓上下來時就聽到客廳裏的大人在說話,他無視了客廳裏沉重的氛圍,好奇地問:“誰聽不了雨聲?什麽心理陰影?”

談媽媽見兒子下樓就知道他是看完動畫片口渴了要喝果汁,起身往廚房走,“小溪兒過來媽媽這裏。”

談溪扭頭看了眼客廳裏的爸爸和其他幾個有些眼熟的大人,聽話地跟在談媽媽後麵進廚房,接過一杯鮮榨的果汁,咕咕喝一口捧著杯子問:“媽媽,誰聽不了雨聲?”

“沒有誰。”

談溪擺明了不信,葡萄似的圓眼睛古靈精怪的好像在說別騙小孩,“你們剛才明明在說,我都聽見了。”

談媽媽低頭默默看著兒子,過了一會兒緩緩蹲下,視線與談溪平齊,“我們剛才是在說小溪兒的表哥,他聽不了下大雨的聲音。”

在為什麽聽不了下大雨的聲音和我哪來的表哥之間,談溪沒多猶豫就選擇了後者,“我沒有表哥。”

“很快就有了,他叫輕舟,是舅舅的孩子。”

談溪雖然才五歲,但該懂的都模模糊糊懂一些,比如他知道隻有爸爸是生不出孩子的,遂一臉嚴肅地道:“舅舅都沒有找舅媽,舅舅一個人是生不了孩子的。”

談媽媽用大拇指抹去談溪嘴角的果汁,“輕舟是舅舅好朋友的孩子,他的媽媽生病去世了,沒有人照顧他,舅舅不忍心他一直住在福利院裏,就把他領養過來,以後他就是舅舅的孩子了,也是你的表哥。”

談溪是個聰明孩子,他一下就抓到了問題的重點,“那他爸爸呢?”

談媽媽表情露出一點欲言又止,“他的爸爸在國外很遠的地方。”

“不能來接他嗎?”

“不能。”談媽媽說著起身揉了把兒子細軟的頭發,“明天輕舟就跟舅舅回家了,你要好好跟表哥相處,不許欺負人家。”

“我才不會欺負人。”

“好孩子,那你的滑板車可以和輕舟一起玩嗎?”

談溪豎起一根小小短短的手指左右晃了晃,表情嚴肅,“不可以。”

談溪的舅舅傅照庭是一個商人,而且還是一個非常忙碌的商人,即使他的家和談溪的家就在一個院子裏,兩家中間隻隔著一棵老桂花樹,談溪也並不能經常看到這個大忙人舅舅。

不過雖然不經常見麵,但談溪和他感情很不錯,好多天不見麵也不會生分,因為大方的舅舅每次回來都會給他買很多的零食和玩具,所以談溪還是挺喜歡他這個舅舅的。

但這次,時隔多天回來的舅舅沒給他買最新款的玩具,而是牽了個孩子回來。

正在愉快享受周末的談溪在寬敞的院子裏騎著他心愛的滑板車,一個比他腦袋還大的七彩風車被他用透明膠纏在車把上,他每次用力蹬腿騎著滑板車往前滑行時,風車都會轉得嘩嘩帶響,他嘴裏還要嗚嗚的配音。

“小溪兒。”

聽到有人喊自己,談溪熟練刹住滑板車,扭頭往院門看就見他舅舅牽著一個小男孩走了進來。

談溪扶著車把掉頭,蹬腿騎著滑板車滑到他舅舅麵前,仰起臉乖乖叫人,“舅舅。”

叫完人了他的小腦袋往下一點,葡萄似的大圓眼睛好奇地看著被他舅舅牽著的小男孩。

傅照庭輕輕晃動牽著小男孩的手,“輕舟,這是你的表弟小溪兒。”

傅輕舟麵無表情地看著談溪,連眼神都是冷漠的,裏頭像有塊化不了的冰。

談溪從記事起從來沒有見過誰用這種眼神看他,他有點說不清楚眼前這個忽然出現的小表哥給他的感覺,反正他挺不開心的,也很不舒服。

但他心裏記著媽媽的話,媽媽要他和表哥好好相處,於是撅著小嘴很不情願,“我叫談溪,我五歲了讀向日葵大班。”

一般來說,談溪這麽說完了對麵的人也應該這麽報,然後他們就可以一起玩耍了。

這是幼兒園裏的孩子默認的基本禮儀,也是交朋友一起玩耍的信號,就算是小班的孩子也能說得很清楚,可傅輕舟就是看著他不說話。

傅照庭看著外甥逐漸變得氣鼓鼓的臉,連忙道:“他叫傅輕舟,也五歲了,以後也是向日葵大班。”

談溪完全不聽他舅舅說的,扶著車把掉頭,留下一個很有力量的,“哼!”

屋子裏的談媽媽聽見院裏有聲音,推門走出來就看到自己兒子騎著滑板車掉頭往回跑的身影,奇怪地問了句,“你怎麽了小溪兒?你不是最喜歡舅舅了嗎?”

談溪氣鼓鼓的,把滑板車停在用粉筆畫出來的專屬停車位上,一聲不響地從他媽媽腿邊鑽過,剛要往屋子裏跑就被談爸爸一把抱住。

“跑那麽快上哪兒去?舅舅和表哥來了你有沒有好好打招呼?”

“我打招呼了,是他不理我不想跟我玩,我也不理他不要和他玩。”

“小舟隻是害羞,你別那麽小氣。”

“我不小氣!”

談媽媽看著在丈夫懷裏撲騰掙紮的兒子,無奈地搖搖頭,側身看著被哥哥牽著的孩子,憐愛地撫摸明明比自己兒子要大幾個月卻顯得有些瘦小的傅輕舟,“小舟,吃飯了嗎?肚子餓不餓?姑姑給你洗大草莓好不好?”

傅輕舟冷漠又平靜地看著她,對她的話沒有給出一點反應。

傅照庭對上妹妹擔憂的眼神,緩緩搖了搖頭。

盡管談溪心裏一百個不願意,但討人厭的傅輕舟已經成為了他舅舅的孩子,也成為了他名義上的表哥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以後他們不僅要住在一個院子裏,在一張桌上吃飯,連幼兒園都要一起去,這讓談溪很不爽。

而他表達他對傅輕舟不爽的方式就是我不跟你說話,你過來我就走,不管是吃飯還是在校車上也堅決不坐在一起。

談媽媽對此很頭疼,“這孩子怎麽那麽記仇?”

被談溪在各種場合躲著走的傅輕舟卻不以為意,每天該做什麽就做什麽,不想理會的人就是一點也不理會。

兩個孩子相處得一點也不和諧可以說是三個大人完全沒有想到的,因為談溪其實是個很好相處的孩子,但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對沉默寡言的傅輕舟很有意見,兩人連話都不說一句。

就在三個大人對此束手無策時,兩個孩子日漸僵硬的關係卻因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而隱隱破冰。

那是一個星期五,幼兒園午睡時間,所有孩子都平躺在小**蓋著被子乖乖睡覺,忽然降臨的暴雨像天空裂開了一條巨大的口子,無數的雨水傾盆而下,嘩嘩作響。

原本睡得好好的談溪就是被雨聲給吵醒的,而像他一樣的孩子還有好幾個,都好奇地從小**坐起來,往被窗簾擋得嚴嚴實實的窗戶看。

這些從**坐起來的孩子裏唯獨談溪沒有看窗,他在看斜對麵,離他有些遠的床位,那裏睡著傅輕舟。

過了一會兒,談溪忽然自己掀開被子爬下床,輕手輕腳地走到傅輕舟的床位邊,隻一眼他就被此時傅輕舟的模樣嚇了一跳。

隻見傅輕舟躺在小**,明明房間裏開著空調一點也不熱可他卻滿頭大汗,那雙平時看誰都冷漠的眼睛此刻瞪得大大的,還死死地盯著天花板,好像那上麵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在看著他一樣。

談溪就是年紀再小也知道這個樣子的傅輕舟很不對勁,他心裏還記著他媽媽曾經說過的,傅輕舟聽不了雨聲的話。

此時屋外雨聲大作,他看討厭鬼傅輕舟那麽害怕,連一絲猶豫也沒有,下意識地伸出兩隻肉乎乎又暖乎乎的小手用力捂住他的耳朵,想把雨聲和他隔絕開來。

但是沒有用,傅輕舟甚至都沒發現有人捂著他的耳朵,還是死死地盯著天花板看。

談溪都快急哭了,聲音帶著哭腔地喊他,“傅輕舟你別怕你別怕。”

喊著喊著把自己都喊害怕了,哇的一聲哭出來,一邊哭一邊喊傅輕舟你別害怕。

他這動靜把周圍一圈的孩子都給喊醒了,午休的老師也被驚動,與此同時,談媽媽也打來了電話……

談溪是那種平時不輕易哭鼻子,但一哭就有些停不下來,一定要等他自己哭完才能停的孩子。

幼兒園老師從他小班帶到他大班,很了解他這個一哭就停不下來的毛病,抱著他給他擦眼淚。

談溪哭得不能自己,嘴裏還叫著傅輕舟的名字,好像很擔心他。

老師沒辦法了,隻能牽著他去醫務室找傅輕舟。

傅輕舟的情況他剛入學的時候談媽媽就打過招呼,說過他怕下雨,但幼兒園的老師不清楚原委就沒太當一回事,誰也沒想到傅輕舟聽見雨聲的反應會這麽大。

推開醫務室的門,談溪的嗚嗚哭聲就聽得更清楚了,坐在**的傅輕舟扭頭看他,看著哭得眼睛又紅又腫的談溪走到自己麵前,哭著叫他。

“傅,傅輕舟,你你沒事了吧?嗚嗚外麵沒下雨了,雨停了,你別怕……”

醫務室的值班老師看著談溪捏著胖乎乎的小手可憐兮兮地說話,讓他逗得忍不住捂嘴笑。

傅輕舟沒覺得好笑,他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哭得滿臉淚水的談溪,然後毫不嫌棄地伸手抹去談溪臉上的淚水,說了他自認識談溪以來的第一句話,隻有三個字。

“別哭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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