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隔壁有人說話,嶽凡立刻轉身望過去,發現有一人從幹草堆裏鑽了出來,仔細看去卻是七八十歲的大胡子老人,穿著破舊的棉襖,一臉的皺紋寫盡了人生的滄桑,眼角下的一道傷疤顯得麵目猙獰。看著老人爬出心中暗道:“原來是被草堆蓋著,難怪剛才沒發現有人,看己警覺性還是不高啊。”

“老人家,您好!”對於老人,嶽凡還是很尊敬的。

老人看見嶽凡後愣住了,心道:“我沒眼花吧,聽聲音不想個老頭子啊?怎麽會一頭白發。”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嶽凡見此,知道這老人在想什麽,於是捏了捏肩上的白發滿不在乎的道:“沒什麽,小時候得了場病,後來就變成這樣了。”

愣了一陣後,老人搖了搖頭道:“你不要解釋了,我活了這麽大把年紀了,什麽稀奇古怪的事沒見過啊,自己當然能分辨,少年白發,從你的眼睛裏我看的出那種哀傷,看來你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啊。”

嶽凡沒有回答,而是怔怔地注視著這老人。

老人丟了一把幹草過去,氣呼呼的道:“你這孩子怎麽這麽沒禮貌,老是盯著我老人家看,難道沒人教你尊老愛幼嗎?”

嶽凡直直的道:“有。”

老人一哽:“那你還這樣望著我。”

“我覺得你不簡單。”

……沉沒一陣後老人才道:“小子你什麽名字。”

“李嶽凡。”

老人不屑道:“名字很普通啊,給你取名字的人真是沒文化。”

嶽凡皺了皺眉道:“名字是我爹取的,我爹確實沒念過書。”

聽到嶽凡的回答,老人不竟大感氣餒道:“你還真是無趣!”

嶽凡也沉默……

……

又過了一陣,老人實在難受啊,若是以前一個人也就這樣過了,但今天好不容易來了個人,若不聊聊,非得悶死不可。無奈之下又找嶽凡道:“李嶽凡,你是怎麽進來的,還是被關在這鐵牢。”

嶽凡老實道:“我是被陷害的。”

“哈哈……”老人大笑道:“每個進來的人都說自己是冤枉的,還真是神奇啊。”

……

“你怎麽不說話?”老人問道。

“你不信,我說了又有何用。”

老人大方道:“我不信你也可以說啊,說到我相信為止不就行了。”

……

“唉!你怎麽又不說話啊?想悶死我老頭子啊!我信,我信還不行嗎。”老人一臉委屈道。

嶽凡道:“你真想聽?”

“當然想。”老人肯定的道。

“今天出來本是給自己小妹買點東西……”嶽凡平靜的講述著今天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就連講到自己被陷害時語氣都那麽平淡,仿佛一切與自己一樣。

……

聽完嶽凡的講述,老人沉默了許久道:“那當時你恨不恨那些人,特別是陷害你的那對父女。”

“恨!”

“那現在呢?”

“厭惡。”

“世人皆濁你獨清,你說是你濁還是他們清呢?”

嶽凡一怔,隨即道:“我還是我。”

……

“小兄弟可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不理嶽凡是否回答,老人便歎息道:“我住這裏已經有好幾年了,可能有三四年了吧,不過具體時間我不太記得了,因為我的下半輩子都是在大牢中度過的。”

嶽凡聽後心中一驚,暗道:“照這老人家所言,他在牢裏恐怕有三四十年的時間了。”

老人努力回憶道:“呃!我記得我好象是萬曆二十八年進的天牢。對了,你幫我算算多少年了?”

嶽凡一愣,喃喃道:“果然很久了,萬曆二十八年到現在的崇禎十一年,有三十八年了吧。”

“哈哈……”老人大笑道:“三十八年,三十八年了啊……”話中滿是心酸。

“老夫名叫曆雲,乃是萬曆十六年進士。當時正遇倭寇犯我神州大地,屢屢辱我天朝國威,欺我天朝百姓,可我不甘心從此隻握豎筆,於是丟下家中的親人選擇了從軍殺寇。

那時我沒有背景和官職,隻能從小卒做起,憑著自己的智慧與勇氣,在戰場上殺敵無數,取的了傲人的成績。長達十多年之久戰爭,讓我從隊長、千戶、副參軍、到衛指揮使,最後因戰功顯赫,被皇上封為鎮寇將軍駐守沿海一帶,可以說,我把我的一切都獻給了國家和戰爭。”語氣悠遠,似感慨、似後悔、似憤怒、似無奈。

嶽凡望著這位為國為民的老人,心中充滿了敬佩。雖然他心中憤世恨俗,但並不代表對所有人都有偏見,至少對自己好的人他都記得,於是默默的聆聽著。

曆雲撫了撫胸口問道:“你知道軍人的價值嗎?”

嶽凡搖了搖頭……

曆雲有些痛苦的道:“那就是戰爭,也隻有戰鬥才能體現軍人的價值。”接著又問道:“你知道軍人最希望什麽嗎?”

嶽凡又搖了搖頭……

曆雲道:“其實軍人最希望的就是沒有戰爭。有戰爭就有死亡,誰又希望自己死呢,自己死後親人們怎麽辦。”

“十多年的戰爭,我看到戰友兄弟一個個的離開自己,但卻無能為力。你說,我讓就算當了皇帝我又能怎樣?”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如是被別人聽到定是死罪,還可能連累身邊的人,不過嶽凡卻並沒有任何什麽緊張,反而一副淡淡的表情。

“……仗打完了,我們的使命就完了,也沒有什麽價值了。懷著滿是惆悵的心情回到京都,可當我去看望我戰友的親屬時,發現有的餓死了,有的被奴役,有的被丟在一處沒人照料、受人欺淩……

當年我義弟與我一同從軍,可是為了救我,結果被寇賊殺死,臨死前讓我要好好照顧他的家人,我當時答應了。可當我回到他家時,他母親已經被人打死,而女兒不堪受辱也自盡而死。讓我沒想到的是,害死他們的人正是我義弟上司兵部尚書的兒子。

我們在前線打仗衛國,但這些個敗類不但享受著榮華富貴,就連他們的親人都欺辱,怎叫人不心寒,怎麽叫人不憤怒啊!

當我得知此事後,告上朝廷。沒想到朝中之人不但相互串通勾結,還殺人滅口,來個死無對證,最後由於沒有證據,皇上也不再過問此事。

可是我怎麽能讓這些敗類如此逍遙法外,於是我一怒之下闖進兵部,殺了那兵部尚書等八人,再到尚書府殺了他兒子共二十六人,那次真是好不痛快,簡直可比擊殺賊寇了。哈哈……”曆雲狂笑著。

“咳!咳!……”多年沒有大聲笑過,曆雲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

“痛快過後代價也是沉重的,皇上聽聞此事後勃然大怒,下今將我逮捕,罷去我官職,把我打入天牢之中。

若隻是如此,老夫我死也心甘,可是事情並非我想的那樣簡單。其實皇帝早對老夫猜疑,怕老夫擁兵自重,這次的事不過是治罪的一個借口罷了。想想多少年來,哪個皇帝對手握重兵之臣不是疑心重重,就連一代名主也不能免俗。

戰士衛國殺敵陣,縱死沙場也不悔,多年忠誠隻埋骨,換來他朝心未寒。老夫所做之事,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黎民百姓,所以從未有過後悔。

沒想到後來皇帝居然聽信讒言,不但將我打入死牢,連我的家人也沒放過,全都給抓了起來。”曆雲閉上眼睛仿佛不願去回憶那段痛苦的經曆。

……

“小兄弟,你可知老夫為何一直活到現在也沒被殺嗎?”睜開眼後,曆雲問道。

嶽凡沉吟片刻道:“他們不殺你,定是你還有他們可利用的地方吧。”

曆雲眯著眼睛到“恩,沒錯,正因為我心中藏著一個驚天之密,所以我到現在都還活者,而且我的親人才能平安。”看著鐵窗外的月色,心中滿是思念。

……

這一夜,嶽凡沒有修煉,而是充當一個忠實的聽眾,靜靜的聽著這位老人敘述著他的一生。也許是因為太久沒有人陪老人說話了,所以老人越講越精神,沒有感到一絲疲憊。

“……為了這個秘密,皇上將我秘密的關押起來,對我嚴刑逼供,廢去我的武功、挑斷了我的手筋腳筋,最後還以我的親人來要挾於我,我不惜忍受著巨大的痛苦,把這個秘密守住不說,因為我知道一但我說出來秘密,我和我的親人將全被滅口。

他們知道這樣下去也不會有結果,於是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一個異士,想用迷魂之法將我催眠,可我十多年戎馬,心中意念早已堅定無比,反到是那異士受到反噬變成了白癡。哈哈……

那時的我,在他們眼中成了名副其實的雞肋,想殺又舍不得,但有什麽都問不出來,於是把我一直關了起來,並派人看守。”

“那你的親人呢?”

“我和他們被分開關了起來,後來被我的舊屬給救了出去。本來他們想把我也救出去的,但看守我的人都是一些大內高手,所以他們沒有成功,反倒死傷慘重……”語氣顯得十分沉重,可想當時的情況之危急。

“我的兄弟們並沒有放棄我,一有機會他們都會來想辦法來營救我,但每次都是死傷慘重,所以皇帝就把我換到死牢裏,讓我和其他犯人關在一起。

直到十多年前,不知道怎麽回事,皇帝死後就一直沒人在來詢問過我,直到前幾年我被流放到這裏。

不過這裏卻很安靜除了平時獄卒來送飯以外,平時就沒什麽人來打擾,連犯人也很少見到,就是被抓進來以後,不到一天的時間就會被人帶走了,看來這裏的衙門也不簡單啊。這幾年來你還是第一個被壓到這鐵牢裏來的……”

講著講著老人就眯著眼睛睡著了……

其實厲雲不知道,當初皇帝為了保密,對外宣稱已把他處死,所以他的事隻有萬曆皇帝一人知道。而皇帝臨死前隻把這個秘密告訴自己的兒子,也就是當時的太子朱常洛。皇帝死後,各位皇子為了與王爺爭奪皇位,所以並沒有太在乎他。可人算不如天算,太子朱常洛登上皇位後一個月就被害死,以至於厲雲被遺忘在了死牢裏,直到崇禎1630年天牢整頓,把一幹死囚全都流放到個城縣的大牢裏,厲雲才展轉來到寧縣城大牢。由於是死囚,根據大明律令,凡死囚者必牽涉極廣,須好好看管不得有失。所以他直到現在都活的很好,除了多年的寂寞與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