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西幽之心

忘塵緣一聽這詩號就知道被截胡了,心情怎一個草泥馬了得,虧得他是個瞎子,沒有在第一時間被儒門龍首的華麗出場給閃瞎了,心思飛了一會兒決定還是掙紮一下,道:“龍首好意忘塵緣心領,隻是佛劍因吾至此,實不忍棄之。”

儒門龍首是何人?稍稍打量,九轉十八彎的心思便瞧出些端倪……身為佛鄉慧座,穢氣襲身時一動不動,任憑穢氣汙染,這般反應,堪為領導佛鄉否?

掩扇一笑,疏樓龍宿金眸放肆打量:“慧座既為佛鄉高僧,何須拘泥於此等小節?三教頂峰,共同進退,苦境何人不知?由吾接手,慧座又有何放心不下?”

輕飄飄幾言,既稍稍試探忘塵緣佛鄉身份,又是宣告苦境之中人人皆知三教頂峰關係,若再阻攔,那便其心可疑了。

好一個儒門龍首。

忘塵緣性情本就內斂得緊,某種意義上他那可貴的節操還有餘額,鬥嘴皮子,尤其是和儒門的頭兒鬥嘴皮子,自然差了一籌,思及佛劍種子心印已經深種,便痛快認了。

“既是龍首相請,忘塵緣也便放心了。”忘塵緣微微頷首,便不再言語地離去。

哦?這便來氣了?這麽嫻靜的佛者都這般容易氣怒,真是……有意思。

宮扇掩卻半邊神色,低頭看見手中佛劍元靈,無奈。

“佛劍啊佛劍,你如今這般模樣,吾該如何下手?”

……

荒林緩行,忘塵緣心思微亂。

按說,不應該啊……他大多數皆是真性情行事,並未流露任何破綻,為何從天踦爵到疏樓龍宿都對自己抱有隱隱敵意?何況,他很介意那日,蒼生問起他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他。

殘識之人最敏感,便是蒼生當時這般帶著懷疑問著,忘塵緣亦不曾感覺到半分懷疑之意……蒼生太相信他了,相信到幾乎讓他錯覺便是舉世非之也不會輕易改變。

“這信任,吾該負嗎……”喃喃自語,卻見身側匆匆行來兩道慌亂腳步,聽聲辨人,忘塵緣微微一愣:“玄定怒航,你之功體損毀過半,為何?”

“正要尋輔座相商。”赤慧慈航忙開口,詳述昨日奪惡鬼三凶情形,尤其是半路殺出的蒼生所用那種帶著怪異符文的火焰。

“是凶兵之焰。”忘塵緣思慮片刻,道:“若是對上吾界金剛不滅功體,結果如何?”

“不好說。”玄定怒航臉色極差,道:“當時火焰加身隻一瞬,並無皮肉灼痛之感,反而是元神瞬息湮滅,再有的細節,吾便不清楚了……”

“此事無需擔心過甚,他之事吾自有主張,三凶既然已經落入他手中,依吾了解他也留不長,必然交給所信任的智者,吾要親自前去試探一二,看看是否能將鬼瞳周旋到手。”淡淡一聲,頓了頓又道:“傳吾令,派無戒悲航去聯係欲界初天之犍羅金剛,欲界是時該介入台麵了。”

“是。”

與手下一談,心思更亂,心如亂麻之下也是信馬由韁地走著,直到聽到熟悉的聲音,才頓下步子。

“你決定了?”

“……隻是不願再放你一人了。”

“嗯……把三凶送去非馬夢衢之後,我們去叫喚淵藪見見先生他們吧。”

“隨你。”聲音寡淡,卻總能聽出一分壓抑的溫柔,就仿佛雪落在曠野上雪層之下的柔軟一麵……隨即仿佛被對方敏銳地發現什麽,人未言,便能感到一陣如同冰刺般是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忘塵緣?”蒼生轉過頭,卻見忘塵緣不太對勁。

想開口,卻是忽然一陣心血上湧,噬心之痛猝不及防,煞白了臉色,咳聲中帶出點點血紅,身形無力倒下……怎會這樣?

蒼生忙過去扶起他,一試呼吸,情況還好:“早說你弱,身上就沒帶個速效救心丸什麽的?”

一邊咳著血一邊斷斷續續道:“忙……沒,咳,沒來得及準備……”

“修飾語省下,說重點。”

“咳咳……好像是中,咳……中毒了。”忍著心口噬咬般的劇痛,忘塵緣迅速回憶最近接觸的人事物,最後發出兩個細若未聞的字:“西疆……”

蒼生一愣,抬頭看向鸞清商,後者似乎對忘塵緣的盲眼很感興趣,翡翠色的幽瞳泛出一絲異色……人之眼相最易傳達心緒,此人目盲,所有人中,最是迷霧一團。

“我們走一趟西疆吧,若那處之人有心害他,我少不得要討個說法。”蒼生想背起忘塵緣,卻被另一隻手按住。

“你體力不行,吾來。”

“……”蒼生崩潰道:“我體力不行還不是你鬧的!”

忘塵緣吐血吐得更厲害了。

“算了出家人麵前話題健康點,咱們再耽擱下去這貨就該到仙山報到了,快點吧。”

鸞清商麵無表情地說:“吾可用時法放緩他之毒發。”

“……然後?”

“我們散步去西疆。”

“別鬧了第一次見麵你跟他多大仇啊放他一條生路吧這隻是個柔弱得像我一樣的受。”

“哼。”

……

西疆毒沼之地,處處瘴氣密布。

毒術師多數武學並不強悍,但那一手毒術殺人於無形,又大多形容猙獰,並不為常人所親近,便是連所在之處也是陰森詭譎。

這一路靜得很,過了片刻,眼前數具死屍,蒼生就近察看,發現皆是被風刃斷喉。

看打扮像是西疆的人。

“嘖,要是被滅門了忘塵緣就麻煩了……”

“你與西疆有舊?”

蒼生回憶了一下,道:“年輕時與西疆毒寨一位美貌夫人有過一麵之緣,人是很豪爽,曾經助我緩解過火毒創傷。”

“美貌夫人?”

“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隻是見那位夫人臨產相助一把而已……這麽敏感做什麽?”

鸞清商幽幽道:“你逼的。”

蒼生:“……”

蒼生決定減少和基友的交流,太虐心了。

毒寨依舊是空無一人,蒼生心下疑惑,抬步在毒寨裏穿行,“血味未散,是真的被屠光了?”

“沒有。”

“嗯?”

“喪氣未聚,是甫遭滅門,還有生人氣息。”話音一落,視線轉向一側,同時蒼生也注意到了水井側一張香案上,嫋嫋爐香升騰,案上花一枝,酒一盞,襯著殘缺的月色,浮現陣陣難解的……怨魂。

蒼生忽然有一種怪異的感覺,這陣仗像是在等自己的。

鸞清商隻看了一眼,騰出一隻手壓下澡雪劍柄,驟然,較之終末肅殺之氣更為銳利的凍氣蔓延開來,地蔓白霜,凍結之處,萬物收聲。卻是逼得暗處之人不得不現身。

幽藍的漠然神色,似乎是在隱隱期待著那人的後悔。

“你知道這口井裏葬的是誰嗎?”

欹月寒口氣不善,蒼生微微一愣:“你是——”

“這一代的西疆毒首,這裏,是母親的埋骨之處,吾之母親,你還記得嗎……哈,看你的樣子,是不記得了。”見蒼生滿臉茫然,欹月寒恨怒無處紓解,甩了一冊古舊的手劄給他:“吾若未曾聽你失憶,你踏進西疆第一步便毒殺了你。”

正常人這麽說話早讓蒼生火了,但忘塵緣性命還吊著,遂開口道:“素未謀麵,不知是否有何誤會?我好友自稱身中你西疆之毒,請援手施治。”

瞥了奄奄一息的忘塵緣一眼,欹月寒眸中微露奇怪之色……當時那蠱本是為葬雲霄準備,蠱蟲日久,不放亦是浪費,順手而為而已,看在他主動獻言的份上也許關鍵之時還能保這人一口生機,未曾想這個出家人心緒波動如此之大……有意思了。

“吐兩口心血是死不了人,再在毒井附近,就要毒發身亡了。”一揚手,淬著紫色解藥的針,釘入忘塵緣頸側,片刻後,忘塵緣呼吸平順下來。

“可以了,但是他們走可以,你,留下。”

互看一眼,鸞清商倒是不擔心,這女子根基一目了然,雖眼有怨毒但看得出來隻是性子直,蒼生的體質又無懼世間大多毒物。

“半個時辰。”

蒼生點點頭,看著鸞清商帶著忘塵緣離開,才回過頭道:“你母親是歐陽堇?”

欹月寒啞然一瞬,瞬間惱怒:“你竟沒失憶?!沒失憶……直到死都沒來見母親最後一麵!好……果然世間男人皆負心!”

“啊?等——”蒼生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我什麽時候負歐陽堇了?雖然想過,不對,我們根本沒關係啊!我家的是剛才走那個!”

欹月寒冷笑一聲:“哼,果然好一個風流多情的,為了美貌新歡便棄母親於不顧。”

“……我和你母親真的隻有一麵之緣。”

“狡辯!你敢說吾不是你生的?!”

“你是我生的……啊呸,你是我接生的!其實當時的情況是這樣——”

欹月寒打斷他:“那有什麽區別!”

蒼生發現這丫頭的三觀和自己認知不同,痛苦地扶額:“完全就不是一回事……這絕壁是個誤會,你聽我說——”

欹月寒冷笑一聲繼續打斷蒼生:“你不用擔心,吾欹月寒也不會纏著你,隻不過你欠母親的今日需得清償!”

蒼生沉默了一陣,終於覺悟了每次隻要遇上莫名其妙的認親段子就完全摘不清了,自暴自棄道:“那你要我如何?”

“一杯毒酒,或是這口井……井裏有母親的心。”欹月寒說這話時盯著蒼生的表情,道:“你不敢嗎?”

“就這些?”

“嗯?”

蒼生端起桌上酒杯灑在地上,欹月寒剛想冷嘲熱諷一番,蒼生便淡淡道:“你對我誤會很多,解釋估計你也不聽,歐陽堇對我有恩,這一回也是該然。”

說著,便自己躍進毒井中。

欹月寒麵色一變,本來也隻是試探蒼生,但——

靠,他還真跳毒井了!

……

都說基友爬牆,天頂會飄過綠雲朵朵。

但豈止天靈綠,換個新馬甲發現連眼睛都綠了的時候文藝青年就感覺這設定不妙……孽種【並沒有】一個個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他都懷疑是不是該真讓蒼生懷上一個才消停,但現在對上好像戰鬥力隻有5的情敵【自己腦補】,連就地打死的欲【河蟹】望都沒有。

忘塵緣盤膝調息終於結束,咳出一口烏血順了氣,鼻端清寒氣息讓他不由得心神一凜。

“多謝……額,閣下似乎心有不悅?”

“麻木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就知道是十二這熊孩子,整個一清純的嫦娥弟弟……順說兔子放開那隻正太,讓嬸嬸來!

迷達到哪兒都把廢座拎著……侯娘毒妹你們夠狠。

書大帥!說話方式好犀利好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