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沈柊老師會來參加這檔節目的事、我沒聽說過!”

後台到處人聲熙攘,白木汐拽著經紀人躲在自己休息室的小角落裏瞪大了眼睛問她,聲音都有點沒出息地抖起來。經紀人李明雨沒見過自家好脾氣的小藝人這副天都塌下來了似的樣子,當下也被帶的緊張起來,舉起雙手坦白:“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聽說是有導師突然來不了了所以臨時來救場——”

她後麵還想繼續說明事情原委,卻被白木汐打斷,向來清朗的聲音不知為何沉沉低了八度:“……所以……她是真的會來?”

李明雨有點摸不著頭腦,愣了一會兒才點點頭道:“是啊,現在人應該已經在隔壁化妝了吧。”

白木汐下意識驚得一抖,雖然知道這樣並沒什麽用處,但還是默不作聲地往房間中間走了幾步,想要離她想象中的“隔壁”稍微遠一點。

真是徒勞。事已至此,事已至此。

盡管作為歌手正式出道隻有半年多,但姑且見過些世麵,白木汐用力做了幾個深呼吸,方才看到台本上熟悉人名時如遭重擊般的暈眩感稍稍緩解,隨即而來的是難以言喻的沉重感,讓她禁不住皺著眉在屋子正中慢慢蹲了下去。

“怎、怎麽了?!”李明雨嚇得跑上前來,“是不是中午喝的那杯冰咖啡喝壞了?身體不舒服嗎?”

“……不是咖啡的錯。”

都這樣了倒還記得給咖啡辯解,個子高高手長腿長的漂亮歌手蹲下來也隻有小小一團,向上望過來的眼神惶惶然又濕漉漉的讓人心軟,語氣略顯虛弱卻含著安撫:“……我隻是胃有點難受,歇一會兒就好了。”

不是咖啡的錯,但也不是其他什麽人的錯。算是她從小就有的老毛病了,一緊張就容易胃痛。當年高中第一次要上台在眾人麵前唱歌的時候也是,在前一天就已經難受的不行。她就隻能喪眉搭眼地在地上蹲著來緩解胃的難受,和現在一樣。

但又不完全一樣。那時有個人在她身邊,俯下身來看她,檜木的清雅香氣隨著那個人的靠近絲絲縷縷纏繞過來,微涼的手指輕輕貼上她的頸側,小心地摸上發起燙來的臉頰,語氣溫和又心疼,對她說,胃又難受了嗎,幫你揉一揉肚子好不好?

她那時正處於自以為是個大人了的年紀,覺得難為情又難以自已地陷入這份寵溺,被半抱著站起身來,白木汐紅著耳朵強自鎮定地笑,說你怎麽和抱狗一樣。

那時沈柊也向她笑,帶著清冷疏離感的精致樣貌隻在她麵前會化成柔和的月亮,聲音輕緩帶笑,對她說,那還是不一樣的。

二十三歲的白木汐猛地一驚,被像是半步踏空一樣的失重感驚得站起了身,分明什麽都沒做卻突然覺得疲憊。她深深吸一口氣又吐出,察覺到自己的後頸已經出了薄薄一層冷汗。

雖然緊張容易胃痛的毛病到現在也沒能完全治好,但好歹是有所長進了。白木汐想。至少能夠自己站起來了。

經紀人不明就裏,還在問她:“真的沒事嗎?飛行導師應該是在其他人都上場露過麵之後才會上台的,還有一些時間,你不要太勉強自己……”

“真的沒事。”盡量找回些成年人的穩重,白木汐故作輕鬆地笑笑,“我台本還沒看完呢,可得抓緊時間呢。”

話是這麽說,但其實前些日子已經彩排過兩遍,除了其中一位演員導師換成了沈柊之外,今天的正式錄製在流程上和以往根本沒有任何區別。隻是自家藝人敬業是好事,李明雨也不好多說什麽,但看看在化妝的間隙還在盯著台本看的白木汐,她還是沒忍住小聲問道:“……木汐,你不會是不喜歡沈柊吧?”

也不算是什麽稀罕事。這世上到底沒有人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愛,縱然是風評和觀眾緣向來很好的國民演員沈柊也一樣。她在演藝圈裏也格外顯眼,自出道以來這些年都沒有過什麽花邊新聞,也不愛倒騰社交軟件,仿佛一心撲在工作上。在喜歡她的人眼裏她是清冷出塵的白月光,討厭她的人就覺得她是假清高,就算數量不多,但確實是存在黑粉的。

經紀人這麽想著,沒料到她這話一出把人嚇了一跳。李明雨看著白木汐手忙腳亂地撈了好幾次才堪堪把險些掉到地上的台本重新拿好,回頭看她的時候又開始結巴:“沒、你說什麽?”

她的妝還隻上了一半,白木汐是暖係的長相,清秀溫煦的樣貌能更輕易的獲得他人的好感,是沒有攻擊性的漂亮。她不化妝時容易顯得年紀小,像是初出茅廬的大學生,還帶著些孩子氣,臉頰看上去軟軟的,讓人忍不住想捏一下。縱然是從出道開始就一直擔任她經紀人的李明雨,在看著這樣的白木汐時,也覺得有點難將她和舞台上那個光芒萬丈的大明星聯係在一起。

白木汐有雙很靈動的眼睛,卻也相應的很難藏住心事。李明雨冷眼看著她強作鎮定中帶著些躲閃的視線,了然這人一定是有什麽事瞞著她。

但白木汐不想說,那她也就不追問,隻提著心一遍遍安慰道:“沒事,我們隻是《花季與你》的飛行導師,就錄這一期,你就照著台本走流程就好,你要是實在不願意,我們以後再想辦法盡量避開。”

意識到李明雨顯然是誤會了什麽,白木汐不自覺地捏緊了台本,目光落在白紙上方“沈柊”兩個字上,久久沒能移開視線。她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來解除誤會,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說,能避開的話其實也挺好,她想,已經躲了四年多,都快養成習慣了。

“……不是的。”

所以在開口否認的時候連她自己都被嚇了一跳,白木汐懊惱地皺了皺眉,自暴自棄地閉上眼,聲音很輕。

“……我沒有不喜歡她。”

*

飛行導師有個亮相的舞台,距離上場的時間沒剩多少,白木汐戴上耳麥在後台候場,她沒敢多聽台上的動靜,故而對後台每個和她打招呼的人都格外熱情。原本戰戰兢兢找她要簽名的工作人員在被狠狠甜了一番後神情恍惚地回到朋友身邊,笑的合不攏嘴:“果然和傳聞中一樣,木汐人好好哦。”

沒架子,人很好,像是鄰家朋友。這是見過白木汐本人之後大家的統一評價。她結束國外的留學回國的時間還不算很久,是半年多之前才在類選秀的歌唱類節目《為誰而歌》中拔地而起的新星,幾乎是一夜爆紅。賽時節目裏誰都知道她的人氣最高,這容易考驗人的心態,但白木汐卻一直像沒事人似的,決賽夜依然帶著滿口袋的彩紙和糖果上台,誰上來她都當個盡職的人工花童高高興興撒彩紙,糖果也大方往外分結果自己一顆都沒吃到,還被她自己撒出去的彩紙落到鼻子上,在眾目睽睽的直播下打了個噴嚏。

【很難想象唱出那樣的歌的是這樣一個人。by 樂評人A】

【閉上眼隻聽歌會以為是個暗戀又失戀過三百多次的情場失意老手,睜開眼才發現原來是被雨淋濕的小狗。by 樂評人B】

“木汐,現在狀態怎麽樣?”

PD向她打招呼,白木汐笑笑,知道現在大約已經有攝像機在對著她錄製中了,實話實說道:“很緊張。”

本是普通的回應卻激起一片輕笑聲,白木汐也跟著會意地笑起來,清潤的眉眼彎彎,又補充道:“所以很適合唱《緊張》。”

PD向她豎起大拇指,沒再說話,白木汐輕呼出一口氣站直了些,耳返中聽到指示她上台的聲音,她抱緊懷裏的吉他走上前去,合著如擂鼓般的心跳聲,她聽到主持人的介紹聲:“——有請《為誰而歌》的冠軍,我們的飛行導師白木汐!”

熱切的歡呼聲撲麵而來,聚光燈打的很亮,並不是很陌生的情狀,白木汐卻一時間有些頭昏腦漲。她今天的妝造不算繁複,應是迎合她的粉絲都偏愛她身上清雋的少年感,故而沒做太多裝飾。寬大的藍色衛衣帶著慵懶的氣息,半長的頭發披在肩頭,她環著吉他坐到舞台中間,追光打在身上,白木汐垂著眼睛,整個空間很快隻剩下她是亮的。

應該會被看的很清楚,白木汐想,所有人都能看到。

胃又開始隱隱難受起來,是過去幾年裏都沒有過的沉屙複發。她上台前說的話格外真誠,她緊張的像是一張嘴就會把心都吐出來,離開國內獨自去留學的時候沒有這樣,《為誰而歌》的決賽舞台上也沒有這樣。來做一個節目的飛行嘉賓而已,隻是一期,隻表演一個節目,唱的是她自己寫的最熟悉的歌,明明不該這樣的,不該這樣的。

可是沈柊在那裏。

白木汐不敢抬頭,她總覺得周遭像是漆黑一片,可是她知道沈柊就在那裏,在正對著她的地方,在她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沒有隔著屏幕、隔著書頁、隔著化妝室的牆壁,沈柊就在那裏。

她回國半年多,沒有聯係過沈柊,更沒打算在這裏和沈柊重逢。《為誰而歌》是個半封閉式的節目,白木汐順理成章不去與外界聯係,仿佛這樣就能找一個正當理由作為她這麽些年過去仍在躲避的借口。

不合時宜,不合時宜,但白木汐還是忍不住想,像過去半年多的許多個夜裏一樣想,既然已經打算放下了,又還在躲些什麽呢。她回來是來幹什麽的呢。

是因為學業結束了,是想要追逐歌手的夢想,是來——

——是來直麵她狼藉的初戀,來做沈柊的朋友的。

白木汐還是沒忍住,她抬頭看向了觀眾席,沈柊果然就在那裏,她比上次見麵時更清減了,本就顯得冷淡的美貌更顯棱角。她眼都不眨地和白木汐對視,瞳仁黑白分明,像是洶湧著難以言說的情緒,又像是含著一彎瑩潤的月光。

白木汐下意識垂下了眼簾,她空空看著映著燈光的舞台地麵,撥動琴弦時隻覺得指尖僵硬,喉嚨晦澀。

胃難受的要命,像是多年前那個莽撞的撞在南牆上的夜晚。

她輕輕開口唱。

“……我不看月亮我不看月亮。”

“所有無人知曉的心跳加速,我對自己說隻是緊張。”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啦!撒花!

這本想寫一些我個人非常喜歡的偽·破鏡重圓(畢竟本來也不怎麽圓),純感情流,通篇就隻有兩位主角的糾糾纏纏,除了小學生級別的推拉和不值一提的矯情之外一無所有,並且像我以前的文一樣一如既往的會在很後期才修成正果,介意的朋友們慎入哦

雖然說了這麽多但基本上是本普通甜文,我自己寫的很開心,如果各位能和我對上電波的話就太好啦,總之祝各位看的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