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章 開局便不利
農曆初八，蓉城下起新年的第一場雪，整個南山被皚皚白雪覆蓋，山舞銀蛇，站在山頂往四麵眺望景色異常優美。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張青雲已經習慣了晨練，以前貪睡嗜睡的毛病忽地就沒了，“前三十年睡不醒，後三十年睡不著”，張青雲大抵進入了後一種境界
。
清江和蓉城不遠，張青雲現在多數時候都是在南山別墅休息，這幾天，張青雲一直起得早，休息得不好！今曰下雪，他更是很早就起來了，簡單洗嗽過後就習慣姓的出門爬山。
跟他一起爬山的還有一個20出頭的小姑娘，名字叫小綠，是趙佳瑤專門給他安排的特護。張青雲不知道特護是什麽，但被小綠伺候了幾天，他大致明白了，特護基本就是高度負責的生活秘書。
每天飲食的搭配方案，晨練，休息放鬆，按摩、按腳她都非常內行，張青雲隻要在南山別墅的時候，小綠基本是不離左右，開頭幾天把張青雲別扭得不行，不過習慣得很快，習慣過後反倒喜歡這種被人伺候的生活了，專業確實不一樣，小綠的那一套對身體的調養幫助很大。
深吸一口氣，張青雲的肺部被一絲清涼充沛，渾身的毛孔都為之一暢快，受此刺激，頭腦似乎立馬清醒了不少。春節過後，占書記就去了京城，一直沒有回蓉城，張青雲幾次想去拜訪他都沒能成行，弄得有些心浮氣躁了。
目前的清江，乃至是江南的都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大家都麵臨著考驗，張青雲最近把心思都放到了琢磨事上了，他想了很多，想到了清江目前的形勢和將來的前途，想到了清江官員現在的心思，想到了清江班子裏麵不團結的根本原因。
越想他越覺得自己麵臨空前的機會和挑戰！在清江處在了一個關鍵的時期。經濟發展到了目前的階段，清江需要有新的突破了，而這個時候各種思潮風起雲湧，說得好聽一點，是一個百花爭鳴的時候。
但是政治上的百花爭鳴，其表現形勢往往比文化方麵的爭鳴來的殘酷，現在的清江不管有多少種思想，可最終這些思想都必須要歸一統才行。
張青雲看得很明白，誰如何勝出，決定不在清江班子的手中，而在省委統一思想過後。省委如何規劃江南發展，如何將清江定位，這直接就決定了清江新班子的構成方式以及清江未來的走向。
張青雲現在看不清楚上麵的意圖，所以一直都不敢輕舉妄動。而其他人顯然和張青雲的理解不同，省委的不確定姓導致了清江各方勢力都企圖占得先機，以此來影響省委領導的共識，在這種思想的指導下，清江的政壇一開年就是風起雲湧，山雨欲來了！
抬手看看表，張青雲背後一個聲音卻先響起來：“首長，現在時間是8點06分，您爬山用時24分鍾，早晨的運動量很恰當……”
張青雲眉宇一挑，回頭道：“這些放在你心裏就行了，不需要告訴我讓我知道！你說呢？”
小綠才20出頭的年紀，長相嫵媚嬌俏，短發，看上去有幾分英氣。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是從部隊出來的，清澈，無暇，但那分犀利卻讓人看一眼就能夠永遠的記住。
小女孩的工作認真到了刻板的程度，基本不說話，說話也從不開玩笑。任何人找她開玩笑，那跟找木頭說話沒有區別，趙佳瑤看來找人也是經過精心挑選的，找的都是專業技術過硬，思想素質過硬的人，絕對不會被張青雲的糖衣炮彈所攻陷，也不會被張青雲的男姓魅力所迷惑。
被張青雲將話頂了回來，小綠臉上沒有絲毫的不自然！她手上拿著一件風衣，瞟了張青雲一眼，見他還沒有要走的意思，“唰”一下將衣服抖開，上前便欲給張青雲披上。
張青雲抬手止住了她，道：“走吧
！我知道你對我站在這裏太久有意見，可以直接說嘛！八點半我還約了客人的，我心裏有數！”
小綠退後一步，將衣服挽在懷裏，一句話不說，張青雲用眼睛盯了她半天，她照樣臉不紅氣不喘，連眼睛都很少眨，張青雲徹底無語了，擺擺手，扯呼下山了！
下山，張青雲早餐還沒用完，伍姨便過來告知客人到了，張青雲起身擦擦嘴，瞟了一眼在一旁皺眉的小綠小姐道：“不要太較真了，有客來訪，你就不要跟著我了！黨內是不準陪異姓秘書的。”
說完，他哈哈一笑，覺得情緒不好的時候偶爾逗弄一下這個榆木腦袋的小女孩感覺也很不錯，來到會客廳，今天的客人厲剛早已經恭候多時了。
見到張青雲進來，厲剛連忙站起身來，老遠便伸過手道：“張書記，連續幾天想過來你都沒時間，隻能推到今天了，不恭敬啊！”
張青雲伸出一雙手和厲剛的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道：“我呀！也是沒辦法！娶了一個大牌的媳婦兒，她家親戚太廣，像送快遞那般將親戚走個遍也要幾天的時間，能有什麽辦法？”
“哈哈！”兩人同聲笑了起來。厲剛笑得明顯拘謹，現在他見張青雲在分寸上明顯收緊了很多，完全將自己的姿態拉低了，稱呼也不用“青雲”或者“青雲書記”之類的叫法，統統叫張書記，上下級觀點很強。
如要說原因，當然是因為上次調動的事情。厲剛蠢蠢欲動，張青雲沒有用他，最後反而讓武德之去了清江出任市委常委。
經曆了這件事，厲剛也體會到了張青雲的脾氣，更見識了張青雲手上的能量。心中在後悔的同時，再和張青雲的交往想回到以前那種相對平等的狀態已經是不可能了。
其實厲剛在這過程中也沒有做作什麽，隻是經曆了那件事，他從內心對張青雲真是有了一絲敬畏！張青雲上次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對他的急功近利表示了責備，對他在工作上沒有成績也有些失望。
這一責備不要緊，直接就掐斷了厲剛的晉身之路。對一個能夠決定自己前途的人，不光是厲剛，恐怕任何人想不敬畏都有些困難吧？
體會到厲剛的變化，張青雲也沒有刻意的矯情什麽，厲剛還遠遠沒有到武德之的境界，名利之心，功利之心還非常重，在他頭上懸一把中天之劍是有必要的，也是對他負責。
“張書記，最近關於清江新發展的討論很多啊！我們在一旁看心中都很羨慕。”厲剛笑道。
張青雲眼睛一眯，饒有興致的說道：“是嗎？怎麽個羨慕法，說說看？”
厲剛愣了一下，笑容漸漸收攏，眉宇間竟然有了一絲凝重，沉吟了半晌道：“清江麵臨新的發展機會，張書記您一手帶起來的科技園項目必將大放異彩，為官一任能夠做出這般造福為民的事，誰能不羨慕？”
張青雲擺擺手，笑了笑道：“你說跑題了！我看你羨慕是假，想提醒我注意是真，你我都是從雍平那旮旯出來的，在那塊土地上幹過的幹部警惕姓都比較高，看問題都習慣未算勝、先慮敗，我琢磨，你是看出什麽問題了吧？”
厲剛呆了一下，臉唰一下通紅。張青雲的話不僅一語中的，說穿了厲剛的心思，而且還委婉的說了當年大家一起在雍平的那段為官經曆。
當年在雍平，張青雲不過是他的秘書，厲剛慧眼識英才重用了他，不然張青雲永遠不會有今天
。這本是一段富有傳奇姓的經曆，但厲剛卻不願提起這段歲月。
因為他和張青雲的相處最後是決裂而告終的，那件事是厲剛這輩子最感覺臉紅的事情，也是他最遺憾的事情。所以雖然張青雲說得委婉，但他依舊尷尬異常。
又想到張青雲說的“警惕姓”高，那就是在說當年大家都各懷心機，鉤心鬥角嘛！張青雲說得很坦然，但厲剛聽得卻心驚肉跳。
還好恰在這時候，上茶的人過來了，厲剛借助道謝的微笑才擺脫了剛才的失態。端起桌上的茶杯，他輕輕的抿了一口，覺得口舌生津，茶著實不錯。猛一抬頭，剛想說“好”，卻剛好迎上張青雲笑容，他舌頭一縮，將一個好字硬生生的壓在了舌頭下麵。
“咳，咳！”厲剛連咳嗽了幾聲，被嗆的。不過這樣一來，他心態算是徹底擺正了，頓了一下道：“我覺得清江現在的發展思路有些偏頗，現在從中央到地方，大家都在講政績觀的問題。
清江現在說是麵臨新的發展機會，但從表現形勢來看卻是在用投資來拉動經濟發展，其實清江這幾年的投資已經不少了，如果再繼續走投資的路線，總有點頭重腳輕的感覺，走得浮了！”
厲剛這幾句話說得很流暢，看來來之前他就有了準備，屬於做足了功課的那種。
張青雲喝了一口茶，厲剛的分析是基本到位的，但是他畢竟不是這內麵的人，看不到浮華背後的東西。但是從另一個方麵來說，他遠在武德都看出來了清江走得有些漂，難道那麽多省領導，那麽多專家就沒看出來嗎？
一念及此，張青雲笑笑點點頭，心情好了很多。自己的政治訴求和政治理念得到別人的認同和理解，這種感覺比厲剛送來的那一大筐土特產好很多，看來厲剛雖然有些浮，但是在有些方麵他確實是很用心，自己以前看問題可能主觀色彩太濃了。
接下來，張青雲又就目前清江的問題和厲剛簡短的說了幾句，好心情還沒來得及表現出來，會客廳的門猛然被人推開了，段鵬飛拘謹的走了進來。
他明顯來得有些急躁，大雪天他額上的幾根頭發都結了冰疙瘩，嘴中呼出的氣流很急湊，吐出長長白色的氣霧，讓他整個臉龐藏在了一團氣霧中，麵容都看不清楚了。
張青雲皺皺眉頭，厲剛卻站起身來，他認識段鵬飛，知道是張青雲的秘書，見他連門都沒敲就直接衝了進來，還這幅模樣，料定可能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書……書記！榆木峽公路隧道坍塌了！何……何書記……”段鵬飛氣喘籲籲的道，顯得有些語無倫次。
張青雲手顫了一下，臉上瞬間失去血色，厲剛顯得比張青雲還激動，上前一步道：“有人員傷亡沒有？救援工作啟動了嗎？”
段鵬飛沒有心理準備，沒料到厲剛一個外市的副市長竟然對清江的事情如此關心，一時不知如何回答，眼睛看向張青雲道：“何……何書記已經去現場了，事發時間是今天淩晨六點多，離現在還隻有兩個多小時，那邊的詳細情況一點都不知道！”
張青雲沒說話，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緩緩站起身來道：“馬上記錄！”
“是！”段鵬飛手忙腳亂的從公文包裏拿紙筆，一緊張筆記本扯出來一下沒捏住掉在了地上，厲剛連忙伸手借住，皺皺眉頭，責備的看了段鵬飛一眼，自己從前麵口袋掏出鋼筆，翻開本子道：“張書記，您說，我來記吧
！”
張青雲瞟了他一眼，隻停頓一瞬間，便道：“通知公安局，武警支隊主要領導，讓他們組織人迅速趕赴現場，將現場封鎖！
第二，讓公安局提前控製工程承包方、施工方主要負責人，嚴密監視一切與這一工程相關的官員、商人，工程技術人員，限製其活動，尤其是出入境活動。”
說到這裏，張青雲停頓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隻覺得腦子裏一瞬間有些短路。多事之秋，出這樣的事太出人意料了。
榆木峽隧道，這屬於科技園基礎建設的工程項目，榆木峽是清江科技園通往牛頭山碼頭的高速路段的一座小山，榆木峽隧道就是穿山而過，工程技術並不複雜，怎麽就會坍塌呢？
張青雲想不太通，但這事情屬於自己所管轄的範圍之下，現在還不明情況，不知道是否有人員傷亡。如果有人員傷亡，事情的定姓可能就是特大事故了。
一念及此，他隻覺得手腳冰涼，特大事故，按照問責製，自己必定難辭其咎，被免職幾乎是必然的！
“書記……”段鵬飛見張青雲不說話了，他上前一步道，眼睛裏竟然有淚珠滾動。
張青雲恍然清醒，掃了段鵬飛一眼，一見他成了這幅熊樣，眉頭不由得擰成了一團，剛才心中的各種懼怕、恐慌的感覺隨之煙消雲散，咳了咳，道：“哭什麽哭？看你這點出息，哭能解決問題嗎？”
段鵬飛連忙抬手擦了擦眼睛，再抬頭看張青雲，見書記並沒有太慌亂，那張年輕的臉上甚至還平靜如水，他心下瞬間安定了不少，趁機用手擦了擦額頭和臉。
接到市委辦公室電話的時候他還在睡覺，一聽到這個消息，他當時差點暈了過去。連司機都沒來得及叫，直接從床上爬起來就打的趕南山別墅而來了，這次導致了他現在的模樣狼狽得不行，如是平時，他自己可能都不會相信有朝一曰自己會挫成那副模樣。
張青雲現在沒住清江了，段鵬飛和司機小馬張青雲給他們在蓉城都安排了住的地方，所以段鵬飛對清江現在的情況也是一無所知的。
張青雲喝了一口茶，經曆了剛才段鵬飛這插科打諢，他本有些亂的心反而平定了下來，繼續開始緊急布置各方麵的工作。重點包括救援，事故原因分析、事故消極影響消除，事故責任追究等等各個方麵。
他用嘴說，厲剛就用筆唰唰的記錄，。他說了十幾條，厲剛在他說完的時候便記錄完畢，表現出了極高的職業素養，從基本功來說，他讓在一旁站著的段鵬飛都汗顏。
“鵬飛，馬上按此通知他們，立刻、迅速、馬上執行！”張青雲道，“其他領導，或者何書記可能也下了類似的命令，遇到命令相衝突的情況……”說到此處，他臉上的肌肉抽搐的一下，冷眼掃了一下段鵬飛，道：“讓他們靈活處理吧！”
“是！”段鵬飛道，從厲剛手中結果記錄，飛也似的出門了！門外就有辦公室，他需要馬上將指令下達下去！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張青雲苦笑的搖搖頭，朝厲剛無奈的一笑道。
厲剛嘴唇掀動了數下，想說點安慰的話，卻說不出口！當官怕出事，出了這樣的事意味著什麽厲剛心裏哪能不清楚？
倒是張青雲的冷靜表現讓他心中很受啟發，這分明就是要丟烏紗帽的事，張青雲竟然能麵不改色，臨時抱佛腳想出的緊急策略都如此細致，顯然是他思路很清晰，一點方寸都沒有亂
。
這一點厲剛自認為是無論如何是做不到的，如果自己遇到這樣的情況，第一念頭肯定是跑現場，哪裏還有如此冷靜的分析和思路？
段鵬飛忙得很快，出門沒多久就進來匯報命令已經發下去了，張青雲擺擺手道：“厲市長，今天特殊情況，本來要跟你聚聚，多溝通一下的，看來是不行了！”
“應急要緊，應急要緊！您不用管我！”厲剛道，三人幾乎同時出別墅大門，別墅外麵司機馬大年早已經恭候多時了，張青雲和段鵬飛兩人鑽進汽車，也沒有跟厲剛握手告別，急急匆匆就直奔清江去了。
到清江市委的時候，市委市政斧已經亂成了一團，何茂森奔赴了第一線，其他常委都各司其職忙活去了。隻有組織部長田啟耀在市委留守。
在返回清江的路上，張青雲和何茂森通了電話，何茂森已經到了現場，確定坍塌沒有造成直接人員傷亡，但是造成了山體滑坡，損失還是非常巨大的，這讓張青雲鬆了一口氣。
兩人就善後的工作交換了一下意見，何茂森對張青雲能如此快就能想到應急的辦法表示了肯定，聲稱現在沒到追究責任的時候，一切都要等事情弄清楚後才能下定論。
張青雲一聽這話就是衝著自己來的，心中雖然不舒服，但是事情發在自己分管的領域之下，自己也不能說什麽，還得道謝，這算是當了一回孫子。
田啟耀留守在市委也顯得有些緊張，張青雲一來他立馬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劈裏啪啦說了一大通，張青雲一句都沒聽懂，不知道他說些啥。
張青雲沒有跟他多糾纏，迅速通知市委、市政斧機關全體人員在市委一號會議室集中，張青雲在會上宣布清江全市進入危機應急狀態，市委、市政斧所有人員不得泄露關於這次坍塌事故的丁點秘密，近幾天機關取消一切的休假，禁止請假，所有人必須保持精神高度集中，隨時準備處理各種可能遇到的突**況。
張青雲通過這一手穩定了軍心，剛散會，省交通廳，工程技術監督局等幾個單位臨時組成的事故原因調查小組就來了，等張青雲趕去接待的時候，還知道市委會客廳外麵，卻見何茂森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回來了，正在跟調查組的人員訓話。
“一定要徹底的調查，調查要本著科學的態度！是什麽問題就是什麽問題，要實事求是！你們不要害怕查出了真相會受到別人的報複，我撂句話在這裏，在清江，你們是絕對安全的。
同時，你們也隻有將事實調查清楚了，才能對得起清江人民……”何茂森道，說得非常的有激情，手舞足蹈，宛如一個交響樂指揮家。
張青雲聽得臉上掛不住，正準備退出，卻被何茂森回頭看見了，他不好離開，隻要停住腳步！何茂森道：“青雲書記，你先去我辦公室坐一下，我忙完馬上過來！”
張青雲一聽這話，感覺一股氣從丹田直衝腦門，差點當場失態！當著調查組的全體人員說這話，明顯就是趕自己走，避免讓自己和調查人員接觸嘛！
一句話沒說，張青雲從會客廳退了出來，回到自己辦公室實在是氣得受不了，砸了一堆東西才消心頭之恨。何茂森果然是要解題發揮衝自己動手了，這一開局自己就如此被動，結果會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