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心心相印

洗完澡,奈妍派人過來通知說請客人先好好休息,晚上的時候共進晚餐。

我把妖兒哄上床,聽她抱怨路上的百般艱辛,我又抒發了自己對她的千般欣賞,她才安然入睡,睡著的時候臉上還帶著一絲滿足的笑容。難得出門一趟,這回小丫頭也算見識了不少東西了,說來也不算全壞。

我躡手躡腳地走出去,輕輕合上門,腳步不自禁地向著另一個門前進。但是到了門口,我傻傻地盯了半天那扇雕花木門,手抬了又放,就是不知道該不該敲門。好不容易見到了思慕已久的大哥,這會兒可好,無能到連敲門的勇氣都沒有了。這麽想起來,我這自發的行為到底有什麽意義我都不清楚,好像隻憑著一個想見他的念頭就徘徊在這門口了。

心思百轉千回,話語卻不知從何說起,這算是所有處於不明不白戀情中的人的通病嗎?罷了罷了,大哥跋涉千裏,想必累極,我還是不要打擾他了,要他好好休息一番,反正之後的時間還多著,多著呢!我盡力說服著自己,可是還是心不甘情不願,腿腳沒有一絲想動的欲望。於是趴在門上,瞪大眼睛,想透過那張薄薄的門紙看到那個人。誰知道,雙手才搭上門,這門便毫無預兆地開了。這可好,我完全沒有著力點,整個身子直接往前傾倒。

完了,這回真算丟臉丟大發了!倒地前,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預料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倒地的衝力被一個溫暖的懷抱給緩解了。我閉著眼睛也知道是誰,於是乎,尷尬升級到一個頂峰,那叫一個欲哭無淚啊! 其實那一刻,我多麽希望我是腦袋著地直接昏厥,哪像現在這樣,我抬頭也不是,低頭也不是;睜眼也不是,閉眼也不是,渾身僵硬地像塊石頭,隻有一張臉呈燎原之勢地燃燒殆盡了!

任憑那雙接住我的手臂扶起我,放開我,然後手臂的主人便在我麵前立定了。我低著頭,隻能看到一襲纖塵不染的衣衫被從門口湧進風吹起來,飄逸高潔地像要飛升而去。原來一個落魄的凡人站在一個高高在上謫仙麵前聆聽聖訓的感覺,就和一個小學生忐忑不安地站在班主任麵前等待訓話是一個感覺啊!於是我這個小學生在大神麵前乖乖立定,盡可能低垂下腦袋,隨時準備著聆聽教誨。

誰知道,過了半天,這個大神一句話也不說。我開始忐忑不安了。事後想了一下,才發現這才是無招勝有招的最高境界啊!大哥不愧是大神級人物,連審訊時的常用伎倆都一清二楚。可不是,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有人逼問你,要是有人問你,大不了就有一句答一句唄!可是如果對方一句話也不說,問題便來了。因為你不知道他心裏是怎麽想的,你會心虛,不說又不行,於是你便開始說了。要是在你訴說的過程中,對方再施加一個蔑視的眼神,完蛋了,你一寒,絕對一股腦把肚子的東西全給吐出來。而且這手段惡毒便惡毒在你根本找不到他的一點錯,人家可是一言不語了,誰讓你自己心中有壞水呢?

但是在當時,鑒於我渾身的血液已經自動湧向臉部,我的神誌已經開始迷糊。於是我開始慢慢抬起自己的頭,試圖偷偷打量一下大神的臉色。這一瞧便瞧出問題來了唄!

我看到大哥一臉雲淡風輕的笑容,暖風和煦般吹拂著我的臉,於是我半眯著的眼睛再也不好意思支持了,睜大了眼睛,挺直了腰板,對著大哥也開始神秘莫測地微笑。說是神秘莫測,其實就是束手無策,被那個無害的笑容徹底洗清了的腦袋裏,你讓我能找到什麽良策呢?

“大……大哥……,我……我過來……看看你。”在這場沉默的較量中,我終於落了下風。

“我知道,我看你在外麵一直沒進來,所以才過來開門的。”大哥的語氣還是那麽溫柔,笑容還是那麽璀璨,但是內容……

“啊?”他全部看到了?!數九寒天裏,一道天雷直接劈過我的天靈蓋。

“阿舒,我知道你是怕我還沒有沐浴完才不好意思敲門進來的。”大哥走到我的身後,輕輕合上了門。

“對……對……”對才怪,但是有台階下,我幹嘛要死扛啊!還是大哥體諒人,看出我的尷尬,幫我鋪好了路。

“過來坐吧!好久沒見,也該好好敘敘舊了。”大哥幫我搬出了一張凳子,示意我過去坐,自己也在旁邊坐下了。

我看著大哥一手拿起桌上的茶壺,一手拿了一個茶碗,茶壺傾斜,水線便愜意地落在茶碗中,將將滿時,水線由粗便細,慢慢止了,然後那杯茶就出現在我麵前。

“阿舒,你為什麽要騙我呢?”大哥的語調還是沒有一絲波瀾,雖然這話聽起來明明是一句質問,甚至於,他臉上的笑容都不曾有過起伏。

我接過那碗茶,小口地抿了,然後悶悶地看著他,因為才沐浴完,他漆黑如墨的長發濕濕地搭在肩上,散發著好聞的植物清香,這讓我想起了灼華堂分別之前的那一幕。

“大哥,這怎麽算是騙你呢?再說了,你之前不是也不肯和我說實話嘛,我們這樣才算是扯平了。”誰叫你什麽都喜歡自己一個人擔著,不肯讓別人累著,我要告訴你我來南疆了,你不采取點必要措施阻止我我還就不信了。

“阿舒,和你爭辯總是輸,道理好像總在你那邊。”大哥站起身來,寵溺地揉了揉我的頭發,“罷了,既來之則安之,我們在這兒呆上一段日子便離開吧!”

“好,等我們拿到鰈離鶼背的解藥我們便離開。”這才是我此行的目的,不然這活見鬼的地方,打死我我都不來呢!

“阿舒,不要這麽執著。其實拿不到解藥又怎樣,剩下的日子有你在身旁,我死而無憾。”大哥的笑裏有了一絲不一樣的東西,那是苦澀和悲哀。

聽到死而無憾這幾個字,我的怒氣唰唰往上猛漲:“大哥,你不要老是這樣看淡生死,活著多好,年紀輕輕的,不要把死字掛在嘴邊,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相信我,我一定會拿到解藥的。”

“我就說你固執,其實生死又有什麽相幹呢?要知道,找不到意義的生便是一種禁錮,毫無留念的死也是一種解脫。”大哥呷了一口茶,語氣依然平淡無瀾。

但是他的平靜卻是一缸子熱油,澆在我這熊熊燃燒的火爐上便有了爆炸的危險:“你怎麽會找不到意義又毫無留念呢?難道你之前對我說喜歡我是假的?”

我猛地站了起來,衣袖帶翻了轉滿茶的茶碗,凳子也砰然倒地。大哥呆呆地看著暴怒的我,一瞬間臉上千般情緒閃過,我分辨不出所有。忽然覺得很委屈,自己這樣對他,他卻還要執意放棄自己的生命,難道真的隻是自己一廂情願嗎?茶水從桌上蔓延開來,一滴滴地落下去,越流越快,漸漸形成了一小股水流,滴答滴答,這是這個沉默空間的唯一聲音。

滴答滴答,為什麽這聲音離我那麽近呢?不知何時,我已經淚流滿麵,握緊了雙拳,我鼓起最後的勇氣說出了心中醞釀已久的話。

“大哥,你知道嗎,我喜歡你啊!”話的最後,幾近縹緲。實在想不到,原來覺得相當波瀾壯闊的話現在說來卻是那麽平平淡淡,更可悲的是,此番心意不知道會被擱置在何處。我自嘲地笑笑,忽然覺得自己站在這裏著實沒有什麽意義。於是沒有再看他一眼,艱難地邁開腿向門口走去。

一步,兩步,第三步的時候,我聽到身後傳來凳子倒地的聲音,同時我陷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我閉上眼,淚水潸然落下,然後我淡淡地笑了,再複雜的心境隻化成簡單的句子:這樣真好,真好。

他走到我的麵前,依然緊緊抱著我,好像生怕一鬆手我就會消失不見。我把頭埋在他的胸口,貪婪地嗅著他身上特有的淡雅香味,像是雨後鬆林中空氣的清香。這一刻,我希望是天長地久。

“阿舒,遇到你之前,我一直認為自己不能擁有任何東西。遇到你之後,我又一直害怕會再失去你。有一些你不知道的原因,注定我這輩子隻能孤單一人。既然總要分離,我寧可選擇自己離開,雖然會痛會傷,但是隻有這樣我才能真正保護你。但是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自以為是已經深深傷害了你。現在你告訴我,你也喜歡我,那麽為了你,我逆一回天又如何?”他的聲音在我的頭頂堅定地響起,我從來沒有感到如斯幸福。

天嗎?以天之大,若能容,又怎會空空如也?不要管虛無縹緲的命運了,就讓我們肆無忌憚地放縱一回吧!

“阿舒,有些事,我不想瞞你,等我把這些事告訴你以後,你依然不改變自己的想法,那我們再在一起吧!”大哥的聲音浮著哀傷,我從他懷中抬起頭來,看到他彌漫著大霧的眼睛時,我的心中升騰起不好的預感。

“來吧,我們坐下談。”他牽著我的手重新走到桌邊,扶起兩張倒在地上的凳子,拿出一塊絹帕幫我擦幹淨凳子上的水漬,然後把我按在凳子上。我忽然記起他當年拒絕我時那一堆關於持鑰人詛咒的鬼話,若是為了這個原因,我可不願意花時間再聽。

“大哥,如果是想說持鑰人命定孤單之類的話還是算了,我一點也不想聽。”我托著下巴,看著他又開始幫我倒了一杯茶。

他愣了片刻,才了然一笑,微微搖了搖頭:“不是那個原因,雖然當年我確實告訴了你這個原因,這個也是我離開你的原因之一,但是卻並非最主要的原因。”

“應該說這根本不是原因才對。”我自言自語,卻還是被他聽到了,他無奈地衝我一笑。然後他坐了下來,歎了口氣,開始了漫長的敘述。

“阿舒,其實我的真名並不叫林步微,五歲之前,我姓穆,單名一個悉字。”說到這兒,大哥頓了一會兒,像是在壓抑悲傷,調節情緒。

“也許你不知道這一個穆字在當時代表了什麽,但是那時候瞾國的每一個人都應該知道朝廷中最有權勢的是哪個家族。我的祖父穆亭之是那時候的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是他一心為公,從來沒有一絲異心。他是我小時候最崇拜的人。我的父親穆衝學貫古今,熟讀兵法,當年邊境被侵擾的時候,他奉命出征,大勝歸來。從此之後,他手握重兵,被朝廷任命為寧疆大將軍,守衛邊境的平安。正所謂盛極必衰,當穆家權勢最旺的時候,朝中開始有了風言風語,於是陛下漸漸對穆家有了戒心。祖父知道該放手的時候到了,於是他自請歸鄉,陛下恩準了。誰知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呢?當年祖父為了推行新政得罪的很多大臣的利益,他這一離開,落井下石的層出不窮,最厲害的那遭竟然有人狀告祖父和父親有了謀逆之心,我的父親於是被勒令交出兵權,鋃鐺入獄。因為有人操縱,也不排除皇帝的授權,這篡位奪權的罪名就這樣落實了。阿舒,篡位奪權,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大哥的笑容那麽苦澀,那麽無助。

我震驚,因為深知這隻言片語之後刻骨銘心的心酸和哀傷,我想我終於明白他那永遠也化不開的悲傷是從何而來的了。這世上有一種悲哀便是一片忠心無人能解,忠臣變奸佞,愛國之心反遭誣陷。

“你想問為什麽我還活著吧!因為那時候我的母親帶著我去見她的哥哥,也就是我後來的師父---上一代持鑰人,噩耗傳來的時候,我的母親把我交給了師父,自己毅然而然回去麵對這本該可以避免的離別。當時穆家忠心的管家把自己的孫子扮作我,代替我赴了黃泉,算是留下了穆家的血脈。從此以後,我苟延殘喘,隱姓埋名,一直到現在。但是我的秘密一旦被揭發,那麽一切和我有關的人還是會因為之前無須有的罪名而枉死。我不能保證這個秘密不會有朝一日被揭發,所以阿舒,你還願意跟著我嗎?”大哥目光灼灼地看著我,期望和擔憂的交織折磨著他的心智,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失控的他。

我放下手中的茶杯,慢慢站起身來,微微一笑,輕輕抱住了眼前的人。

“很遺憾呢,我就是這樣一個喜歡逆天的人。”

“阿舒……”隨著這一聲感歎,我感到一雙有力的手圈住了我的背,兩滴灼熱的淚砸在我的頸上。

就這樣吧,你應該也能感受到和我從你身上得到的同樣的溫暖吧!從今以後,你不會再孤單了,你的秘密有我來幫你承擔,天塌下來了,我和你一起扛!

我拍拍他的背,觸到了他已經幹透的發。

“來,我幫你把發紮起來吧!”

“好。”他遞給我一把木梳,我順著他的發慢慢梳到底部,梳順了之後,慢慢綰了起來。他遞給我一支發簪,我接過來,固定在他的發上,一朵蘭花悄然綻放。這才發現,這竟然是我送給他的那支玉簪。因為摩挲日久,玉質已然溫潤如水。

“你一直戴著它啊!”我輕輕摸著那朵蘭花,猶自感歎。

“沒有你的日子,它代替你陪著我。”他握住我停留在他發上的手,轉過身來,目光堅定。

“阿舒,我定不負你。”

“嗯。”我舒心地咧開嘴,毫無形象地笑了。然後,我忽然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那個,那個我應該怎麽稱呼公子啊?”之前的大哥應該是不合適了。

他頓了一頓,顯然沒料到我的思維跳躍的速度,片刻之後,和煦的笑容又回到他的臉上:“叫我微吧!”

“微嗎?”喚著這個字的時候,我的臉又一次漲紅了,從來沒有如此親密地呼喚過一個男人呢!

“嗯,我在。”我聽到他靜靜地答我。

兩顆心,在那時,砰然相撞。

本來昨天寫好的文,無奈學校的網太變態,完全無法打開,隻能借今天查資料的機會上傳了.

阿舒和林步微在一起了,高不高興?意不意外?OMG,某香實在太無趣了,抱頭溜走......

PS:題目取自某餐巾紙的品牌.繼續無視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