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百鬼夜行(一)
走了一路，除了遮天蔽日的大樹之外，我們什麽也沒有見到。走在層層疊疊的樹林中，隻有偶爾陰風吹開密密麻麻的樹葉時，我們才能看到從間隙中射入的陽光，所以根本不知道此時已經到了什麽時候。隻能不停地走，走累了再找個地方休息。可惜這密林中連休息都變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想起剛剛的經曆，我還是不寒而栗。
話說當我累到連腿腳都抬不起來的時候，我找到一處看起來不錯的地方安置自己可憐的屁股，疲憊地抬起頭，焦距還沒有調整過來， 我便瘋狂地尖叫起來，毫無形象地跳到落月身後－－－眼前的樹枝上，一條倒垂下來的紅眼青蛇正虎視眈眈地盯著我，順便愉快地吐著信子。一瞬間，我以為早已耗盡的力量又被無邊無際的恐懼從身體每個角落裏激發出來，休息這種小事還是算了的好，畢竟小命可隻有一條啊！畏畏縮縮地從落月肩上露出兩隻小眼睛張望著青蛇停留的方向，才一眨眼的功夫，那條嚇死人的小蛇已經消失在樹叢中了。於是提起自己沉重的腿腳繼續往前行。
漸漸的，森林開始暗了下來。天快要暗了，可是我們還沒有找到落腳的地方啊！想到有可能要露宿在這個不知道有什麽到底森林中，我不禁悲從中來。雖然在馬克思爺爺的理論灌輸下，我順利長成了一個徹底的無神論者，可是現在的經曆卻讓我不得不懷疑此理論的正確性。夜晚的鬼魂森林，這組合我怎麽想怎麽覺得欲哭無淚。
“我說爹啊，這森林到底有多大啊，怎麽走了那麽多路還是沒有見到一個人影呢？”我抱怨道。
“我才第一次來，我怎麽知道？那麽大片林子，也才住了兩個小部落，要找到人家確實不容易。”老頭子看起來也很鬱悶。
我怕他又和我提起撒手不幹的事兒，索性閉了嘴不再說話。
又走了一段路，久不言語的落月忽然發了聲：“前麵好像有屋子！”
唰的一下，希望之火重新在我們眼中點燃。在落月的帶領下，我們七轉八彎穿行在樹林之中。雖然我還是不能看到落月口中的屋子，但是我相信落月的目力。果然又走了一段時間，我也看到了遠處掩藏在濃鬱綠色中的一點漆黑。於是乎，小小的火苗越燃越旺。因為樹林實在太過濃密，我們的視線時不時會被遮擋，屢次失去屋子的蹤影，但是每次再見到那所屋子，它的形狀都是越來越大，輪廓也越來越清晰。落月認路的本事真不是蓋的。
看起來不是很遠的路程也花了我們不少時間。當我們終於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天已經暗了大半了。走近時才知道，樹林中看到的小黑點並不是一間屋子，而是一個廢棄的小村莊。因為樹林遮擋的緣故，我們隻能看到村落最外麵的一所看起來像是祠堂的建築。我們在村落四處逛了一圈，在村口處的一棵樹上，我們又看到了在進入森林之時看到的那些奇怪的字樣。落月認了下，說是叫做契顏之眉。聽到契顏兩個字的時候，我暗自高興了一陣，因為此次我們要找的便是契顏部順。雖然不知道這契顏之眉是什麽意思，但至少看起來和契顏脫不了關係。可惜啊可惜，如今這村落荒廢了，我們也不能找個人打聽下。不過這也算是我們勞累一天的成果，至少今晚睡覺不用再和那些神出鬼沒的蟲豸蛇蟻為伍了。
村落不大，房子大多破舊，想是荒廢良久。看起來還是我們之前看到的那所祠堂牢靠些，於是我們打算就在那裏歇上一晚上。我和老頭子在祠堂裏坐下休息，落月出去折了些樹枝回來。火折子打了半天，那堆木頭卻怎麽也點不著，仔細一看，才知道因為森林太過潮濕，那些木頭根本沒辦法直接使用。大家一起搗鼓了一通，終於累到放棄，把木頭丟在一旁，拿出幹糧大啃特啃。真正是破罐子破摔的架勢，在真正艱苦的時候，誰也沒有精力考慮下一刻的事情，因為能不能平安度過這一刻都算是未知數。
天越來越暗了，呆在林子裏連星星月亮也看不到，隻能白白等著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漸漸把我們吞沒；白天的燥熱消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微涼的晚風，白天穿的薄衫子抵禦不了夜涼如水，於是我重新找出厚衣服披上；林子深處不時傳來詭異的聲音，濃黑的夜激發了我無限的想象力，昨兒個晚上夢到的東西又一樣樣在我眼前閃過，嚇得我緊緊靠在落月身邊，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老頭子也蜷縮著身子靠在落月身旁瑟瑟發抖，隻有落月還挺直了腰板，手握著劍柄，閉上雙眼凝神靜聽。天地間的英雄就應該是這個樣！我暗暗讚歎，卻被一聲突然而至的悲鳴又嚇到躲到落月身後去了。
“爹啊，你就不能想想辦法生個火嗎？這樣下去你會被嚇死的。”我悄悄對老頭子說，生怕打擾了某些奇怪的存在。
“切，話別說那麽難聽。我倒是覺得女兒你會先於我被嚇死。”老頭子用同樣的聲調回答我。
“不開玩笑了，這火一定得生起來啊，好歹給我們壯壯膽，還可以驅趕下野獸什麽的。”
“你當我不想啊，可是沒有柴火啊！總不能拿衣服燒了吧！”
我眼睛一亮：“爹，你真聰明！女兒佩服得五體投地！”
“你不會真的想……”
“當然是真的想了，我可不想死在這兒。對了，你那酒葫蘆裏還有酒沒？”
“沒……沒了。”說著，老頭子緊緊抱住自己的寶貝酒葫蘆，挪到離我遠的一邊去了。
“你沒酒還能活？我還真不信了，快把酒拿來。”我攤開右手，向老頭子索要酒葫蘆。老頭子扭捏了半天，終於在我的白眼下投降了。
從包袱裏找出幾件衣服，拿火折子點燃了。又在那些濕木頭上澆了些酒，算是勉強生起了點明火。看著跳躍的火苗，心都感覺安定不少。暖暖的溫度從火上傳了過來，我們靠近火堆圍坐著，烤幹身上潮濕的衣服。衣服幹了，寒冷驅了，人也累了，於是我開始昏昏欲睡，身子。恍恍惚惚中，一陣難聞的腥臭味道鑽進了我的鼻子。開始做夢的我大約皺了皺眉頭，夢裏映景地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茅坑，好笑地搖搖頭，我繼續睡我的囫圇覺。
“齊姑娘，快醒醒！”睡夢中有人在搖晃著我的身體。
我揮揮手打算打掉那隻搖晃我的手，但是一動作，我便醒了過來。揉揉惺忪的睡眼，我看到落月晶亮的雙眼。
“有些不對。”落月皺著眉頭。
我坐起身來，順便弄醒了老頭子。這一清醒，我才知道剛剛那股腥臭味道並不是我臆想出來的。現在空氣中彌漫的那股子腥臭味道越來越重了，夾雜著些許血腥和腐爛的味道，讓人不禁反胃。落月繃緊了身子，肌肉的完美線條透過薄薄的衣衫一覽無遺。他像一張繃緊了的弓，或者一隻準備衝鋒的獵豹，隻消一點風吹草動，就能以最快的速度直射目標。
我和老頭子抱在一起，縮在一處角落裏，身子抖得像秋風掃蕩下的落葉。空氣中的味道越來越重，幾乎壓製了我們呼吸的能力。外麵傳來沙沙的草葉摩擦聲，聽起來接近我們的速度很快。是什麽東西？未知的東西能帶給人最大的恐懼。這句話又被我親自驗證了遍。
聲音越來越近了，我的心髒已經跳出了胸腔。但是那恐怖的聲音忽然停在了不遠處，我正想舒一口氣，眯起眼隨便往外瞟了瞟，於是我順利失去了最後尖叫的力量。兩隻血紅色的巨大眼睛浮在半空中，散發出貪婪的光澤，像極了棲心驛裝飾用的紅色燈籠！
正在這時，停頓片刻的沙沙聲又重新響起。那兩盞紅色的燈籠向我們快速靠近，一個黑色的巨大身影終於漸漸脫離的黑暗的籠罩，出現在我們眼前。
那竟然是一條足有三層樓高的巨蟒！
嘶嘶－－－的聲音幾乎擊潰了我們最後的理智。在火光照耀下，我看清楚了這個龐然大物：血紅色的眼睛是我最先看到的東西；接下來是一條長長的信子，分叉像電線般搜索四方，最後停在了一處，應該是終於確定了我們的所在；身上的灰黑色鱗片正隨著肌肉的收縮舒張而不斷開合著，那些讓人作嘔的氣味便是從這些甲片的縫隙中散發出來的。
落月的劍已經出鞘，大概它也為即將而來的大戰興奮著，劍竟然也在嗡嗡低鳴著。落月閃到門前，攔在巨蟒和我們之間。巨蟒緩慢地轉過它笨重的腦袋，不滿地看著這隻渺小的攔路虎，張開血盆大嘴示威，兩顆尖牙閃爍著淒厲的光芒。
落月低伏著身子，眼睛卻一刻不曾離開過巨蟒。
大概看到自己的示威沒有成功，巨蟒顯得很不耐煩得甩了甩自己粗壯的尾巴，巨大的震動通過地麵傳到我們身下，看似堅固的地麵因為不堪忍受這恐怖的震動，竟然出現彎彎曲曲的裂紋。
“落……落月，小心啊！”我的聲音因為恐懼而顫抖不已，然而話音還沒落下，前方的戰鬥已經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