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鬧劇結束
第二天，宮裏就有消息傳來：皇帝重新將虎符交予獨孤將軍，命獨孤將軍率領虎豹騎抗擊祁陽大軍，並親自設宴為獨孤將軍踐行。
這天大的好消息不止讓我舒了一口氣，來我茶館喝茶的客人們也感歎皇帝這做法大快人心。我很難想象如果皇帝真的動了滅了獨孤家的心，那麽贏家到底會是誰。回顧曆史，趙匡胤陳橋兵變的成功靠的也無非是他在軍中和百姓中的威望，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是真理，若逆水而行，結局便隻能是被水湮沒。不過獨孤將軍或許寧可成為嶽飛，也不願意成為趙匡胤吧！
“姐姐，姐姐！”這甜美的聲音雖然離得還遠，但是一聽就讓人心神蕩漾。
才打開門，一個小小的紅色身影就撲進我的懷中，害得我差點沒站穩。
“姐姐，這次真是謝謝你了！”秋葉在我的懷中仰起她純真的小臉，一雙亮得像水葡萄的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就讓人覺得心情愉快。
“謝什麽，你爹本來就沒有錯嘛！來，坐下，姐姐給你要杯奶茶去！”我把秋葉安置到椅子上，正邁開步子往外走去，卻被門口的黑影硬生生嚇了回來。
“殤夜？”
殤夜黑著一張臉站在門口，氣喘籲籲，怨恨地看著室內一臉無辜的秋葉。
“秋葉，你把這一大袋子花丟給我是什麽意思？”殤夜把手中一個黑色的被裝得鼓鼓的布袋子重重地丟在地上，借此表示他的不滿。
可是罪魁禍首絲毫沒有反悔之心，秋葉像隻螞蚱似的從座位上彈起來跑到我的身邊，打開了那隻袋子，指著那一堆已經變得看不出原型的爛爛的東西說：“對了，姐姐，我給你帶禮物來了。我知道你很喜歡花，所以我給你送了那麽多花來！”說著，還伸出手來想要拉我的裙角，粉嫩雪白的小手上已經沾上了豔紅的花汁，我避之不及，雪白的衣裙不幸被荼毒，真是欲哭無淚。
“謝謝啊，秋葉！”我抓住她的小手，阻止她的進一步激動。
“來，讓姐姐看看，秋葉都給姐姐送什麽花來了！”
我發誓，如果我還能認出來那一堆東西是花的話我就是一花之始祖！但是我不能傷了人家的心，辜負人家一番好意不是？
“都是宮裏的名貴花種。某人今兒個一早起來就到我宮裏來了，看我院子裏的花開得不錯，便硬是采光了我宮裏所有的花，說是要送給你做禮物。”殤夜心痛地看著那一大袋子花，一臉哀怨。
“殤夜哥哥，別那麽小氣嘛，那麽幾朵花，以後你到獨孤府裏來采就是了，我絕對不會拒絕的。”秋葉踮起腳拍拍殤夜的肩膀。
“你送禮還那麽沒有誠意，把一袋花丟給我就算完了？你說我一個男的拖著一袋子花像個什麽話！”殤夜的眼睛就要噴火。
“有什麽關係，大丈夫能屈能伸嘛！”秋葉完全無視殤夜的怒氣，隻興致勃勃地撥弄著那堆花。“誒，姐姐，這花能用來幹嘛啊？”
“這個……這個……”我想說的是這個做花茶絕對不行了，但是我不能傷了孩子幼小的心靈啊！“這個用來做花醬不錯啊！嗬嗬，花醬！”我真佩服自己的博學多才啊！
“花醬，這個好！”秋葉拍著小手，歡欣鼓舞：“姐姐，做好了以後我也要嚐嚐。”
“好！”我答應著。
“對了，剛鬧著都忘了說正事。”殤夜恢複常色：“父皇已經軟禁了榮妃，那個熏香，父皇要我交給醫神。”
“很好，這樣事情也算有個好結局了，不過鄭爽怎麽辦？”
“小叔一直盯著他，量他也不敢怎樣。碩雷不見了，榮妃軟禁了，他，恐怕也會擔心他的未來吧！”殤夜冷笑。
“說起來落月也真是人才，都待那麽多天了還能夠堅持。”
“祭殺的殺手訓練一向殘酷，這個恐怕是基礎吧！”
“你也知道祭殺？”我覺得十分驚奇。
“落月是我的叔叔，我有必要弄清楚他的來曆。”殤夜頷首。
這時候的殤夜要我想起了一個人－－當今皇帝。他們都太清楚自己的身份處境，所以要想方設法保護好自己，他們對靠近自己的人都心生懷疑，如果沒有徹底搞清楚對方的意圖，他們不會輕易把真實的自己暴露出來。我不能對這種做法有什麽異議，畢竟他們有他們的自己無奈，並非刻意為之，但是這樣的殤夜十分陌生，甚至讓我覺得害怕。
“那我的來曆你知道嗎？”我很怕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雖然我知道這問題不可能有答案。
“你不是來自一處四季皆有桃花盛開的地方嗎？”殤夜看著我，漆黑的眼睛沒有一絲雜質。
然後我看到一個燦若日月的笑容綻開在孩子溫潤如玉的臉上。此時此刻的笑容，才是我記憶中所擁有的最具有感染力的笑容，再絢爛的顏色也在它麵前消去了光彩，再溫暖陽光也比不上它的分毫。迎著窗外的陽光，我能看到殤夜臉上細細的絨毛泛出溫馨的金黃色，明亮的眼睛中盛放著世界上所有的星辰。我多麽希望這一刻能夠永駐，至少在這一刻，我和殤夜之間是不設防的，他能夠百分之百相信我，就如我百分之百心疼他。這樣單純的關係，我不知道隨著今後事情的發展和殤夜的成長，還能保持多久。那一刻，我想擁抱殤夜，不為別的，隻為心中這份溫柔的觸動。罷了罷了，預支煩惱，非我習慣之事，以後會怎樣，又有誰能夠預料得到呢？
於是我再次肯定地點頭：“是，我來自於那不屬於人間的桃花源。”
“姐姐姐姐姐姐……”被晾在一邊秋葉不耐煩地喚著我。
我把注意力轉向秋葉，用眼神詢問什麽事。
“這次出來，其實父親還把一件重要事交給我呢！”秋葉驕傲地仰著自己的小臉。
“喔，是什麽要緊事啊？”我忍俊不禁。
“父親說他十分感謝博淵閣的持鑰人，本該親自拜訪以表感激，但是軍事緊張，不得不趕快動身。所以他要我帶份禮物給持鑰人。姐姐，你應該知道這持鑰人是誰吧？”
持鑰人，多麽陌生的稱呼；但是林步微，我卻是再熟悉不過了。那個總是帶著溫柔微笑的男人，總能在不經意間牽扯我心間的線，要我為他茫然，為他不知所措。
想起那日與他之間的曖昧，想起那日他的欲說還休，想起那日他看著我的哀傷表情，想起那日我不知要挽留什麽而抬起的手臂，甚至於想起那日燦爛陽光下氤氳的熱氣和那一杯未曾動過的茶。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記得那時的每一個細節，清楚得仿佛才發生在眼前。這意味著什麽，我不清楚。總覺得這男人身上天生便帶有一種優雅得接近憂鬱的氣質，雖然他總是帶著一抹童叟無欺的笑容，但是他的笑容是不純粹的，笑容之下隱藏的是無人所知的哀傷。我忍不住為他心疼，情不自禁想要靠近，幫他撫平他眉間的淺淺的溝壑。
那一別之後，我已經很久沒再見他。整理不清楚自己的思緒，於是就丟在那兒懶得再理。但是再次想到這個名字，心還是抽搐了。
我和林步微，林步微和我，這到底算是什麽？轉念一想，索性趁著這次送禮的機會，再見他一見，為了什麽，我不知道，就算是敘舊吧，總好過這樣無緣無故的避而不見。
於是我接下了秋葉的禮物，當時還擔心這小妮子又拿出什麽匪夷所思的禮物來挑戰我的想象力，接到手上才舒了一口氣，還好，隻是一般的禮物，包裝精美符合現在大眾趨勢，想來是出自獨孤將軍之手。
“父親說了，他知道博淵閣的持鑰人清心寡欲，所以也不便送上那些庸俗的禮物，一方古硯，一條鬆香墨，還請持鑰人收下。”秋葉說得有板有眼。
“好，我會幫忙送上的。”我答應著，心想這兩件禮物會合林步微心意的。
“你打算什麽時候送去？”
“就今天下午吧！”我條件反射般地回答，沒注意發問人和發問的語氣。
“那……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呃？”這下我才開始關注發問人。
殤夜原來抬頭直視著我，但是看到我轉頭看他，便別開頭去，像個別扭的小孩。
“我說能不能和你一起去！”見我沒有回答，殤夜加強了語氣，卻還是別著頭不看我，臉上卻浮上一層粉紅。
這孩子還真可愛啊，沒事還會臉紅？！和個小女孩似的，不對，像秋葉這樣的小女孩，我十分懷疑會不會臉紅。我不自覺地伸出手輕輕揪了揪殤夜的小臉，入手滑膩，沒有毛孔，手感極好啊！正當我想要繼續蹂躪的時候，殤夜終於慢慢別回了臉，順帶收回了兩隻正在噴火的眼睛。
“你－－在－－幹－－嗎？”一字一字咬得十分清楚，嗯，有點咬牙切齒的感覺。
對，就是咬牙切齒。
咦，咬牙切齒？
我趕緊鬆開了自己的小手，賠上一個自認為夠美的微笑：“嘿嘿，殤夜……，你皮膚真好！”
“是嗎？”一個字，冷。
“是的。”我努力點著頭，生怕某屁小孩不相信。
“剛那個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呢！”殤夜直視著我的眼睛，帶著咄咄逼人的氣勢。
我努力咽了口口水，順便回想剛才有什麽問題，無奈，老了，健忘。不知道不能不懂裝懂，這是老師從小教我們的不是？於是我很謙虛地問道：“什麽問題？”
忽略殤夜眼中愈演愈烈的熊熊大火，我厚著臉皮繼續微笑，不過，臉部肌肉好酸啊！
“我已經說第三次了，你聽好，下午我要和你一起去！”如今貌似已經不再是疑問的語調，但是我卻更加清醒了。
“不用了。”我拒絕。
“為什麽？”殤夜咄咄逼人，眼睛像利劍，想看穿我的心。
“他……他不喜歡別人打擾。”這個理由冠冕堂皇，連我都說著底氣不足。
但是我隻是不希望有人去打擾林步微，他那樣的人，不會希望卷進朝廷紛爭中去。就算有很多人覬覦他的學識，想要把他收為己用，他也會用一個雲淡風輕的笑容拒絕。
一間茅屋，一塊土地，幾株桃花，便能構成他生活的全部。他是一汪清泉，我不能忍受他被任何東西玷汙；他是天上的月亮，高高在上，遺世獨立。我想要保護這抹世間最純淨的顏色，所以我不希望有再多的人知道他的存在。我不知道這樣是否自私。
“是嗎？他不喜歡？”殤夜看著我，眼中的光輝漸漸熄滅，取而代之的是憂鬱和不甘。
為什麽每次談及林步微，殤夜的情緒波動總是會那麽大呢？難道是因為上次殤夜邀請林步微出仕被林步微拒絕而心生不悅，故而每每刁難？這孩子，沒那麽小氣吧！人家林步微又不是隻拒絕了你一家。
“那個，殤夜啊……”我剛想開口緩和一下氣氛，誰知這破小孩一扭頭，轉身就要離開。
“多說無益，我知道了。但是我不會放棄的！”殤夜停下腳步，信誓旦旦地說完了這句話，然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誒，殤夜哥哥，你怎麽不等我啊！等等，等等……”秋葉撒開步子追了上去，卻不忘回頭對我招手告別。
你看，人家孩子多有禮貌啊！皇家的孩子就是奇怪。
回想起剛才殤夜說的話，他說他不會放棄的。不會放棄什麽？林步微嗎？那樣的話我肯定他不想放棄也得放棄，畢竟人家不愛官場傾軋。伸了個懶腰，我轉頭看看放在茶幾上了禮物。我是不是也該給他送點什麽禮物呢？人家好歹也幫過自己好多回了，禮尚往來一下也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