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病態的社會
我不明白為什麽這些人看到這樣悲慘的場景卻仍然義憤填膺地對這個可憐子施加著更大的傷害。臭雞蛋,爛番茄源源不斷從街道兩旁飛向子,各種的詆毀像飛蟲般肆意傳播。
“這人太肮髒了,一點都不懂得潔身自好,受這樣的懲罰,還是太便宜她了。還不如把她弄河邊去浸豬籠算了,現在這樣子不是太丟人現眼嘛!”一個粗啞的聲音從我身邊傳來。
我厭惡地抬頭,打量著這個十足的市井小民:肥碩的臉龐和身材,厚厚的白粉正隨著她臉部肌肉的波動“簌簌”往下落。於是乎,我的雞皮疙瘩掉滿了地。又庸俗又醜陋的人,還在這裏說著風涼話,巴嘎,完全符合了我的審醜標準。
大,拜托你可以從我眼前消失嗎?不然可真是折磨我的胃。我翻了翻白眼,決定忽略這人的存在。
這個社會十足的變態,同是身為人,可是為什麽完全沒有人站出來阻止這滅絕人的行徑呢?不阻止就算了,還要在一邊潑涼水。
愚昧無知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正確的思想。如果想要控製一個人,那麽最好最徹底的方法就是控製他的思想。這方法自古代到現代都被運用得十分徹底,漢代的“廢黜百家,獨尊儒術”,宋代的“刑不上大夫”等等,其實都是把人的思想引向尊君主,廢武力的方向,這樣君主們才能夠實現自己統治千秋萬代的夢想,然而這夢想卻從來沒有實現過,說明了什麽?無非就是理論的錯誤,眾所周之,真理是不怕檢驗的。
在這裏,男人變態的轉換成控製人自由的思想,而人竟然身陷囹圄而不自知,心甘情願做男人的附屬品。算了,這是社會生產力決定的,非我個人能夠改變。深呼吸,再深呼吸,莫多管閑事,莫多管閑事……我閉上眼睛,默默念道,試圖平緩自己過激的情緒。
可是結果卻是……
媽的,我終於受不了了!!!周圍人的碎碎念幻化成一道道螺旋形湧向我的腦袋,我感到莫名的暈眩。睜開眼,看到的人全部都在眼前交疊變換,我竟然感到了一陣反胃。小時候無辜的孫悟空被唐僧念道的時候我總是十分氣憤,氣憤唐僧的不分黑白,心疼孫悟空的隱忍。現在誰允許這堆未開化的蒙昧無知的傻子折磨我來著,誰?如果有,我滅了你三生三世!怒火從心中不斷蔓延至全身,眼睛火辣辣得疼,我懷疑我的眼中已經能夠噴出火來了。
看向街道中間,馬上的子臉上的痛苦愈演愈盛,而且臉也開始透出不祥的死氣。她騎馬經過的路上,淋漓的血墜落在地,陽光蒸幹了水分,隻留下烏黑的痕跡。可是我清楚地知道那曾經就是代表生命的鮮血,不管現在它變成了怎樣。血刺激了我渾身的細胞,它們在叫囂,在蠢蠢動,它們告訴我去阻止這場變相卻仍然殘忍的殺戮。
我不是個熱血的人,曾經的夢想隻是想呆在安靜的實驗室,做一輩子安靜的實驗,老了就到田園中去蒔弄草,看著西沉的夕陽永遠安詳地閉上眼睛。不要任何人的打擾,自由自在,了此一生。可是到了這裏,我發現我身為現代人的良知占領了主導地位。於是在一股熱血衝上腦袋的時候,我掙紮著衝破人群的阻礙,衝著馬前進的方向張開了手臂!
馬跑得不快,所以停下來也沒有太大麻煩。不然我的小命啊!馬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打著轉,不過它榮幸地成為了這個世界唯一還在運動的生物——馬上的子已經昏死過去,周圍的人群看著這變故目瞪口呆,而我當然還是保持著我英雄救的姿勢。
然後我領悟了一句真理:衝動是魔鬼!
我這一衝動吧,就沒有了理智;沒有了理智吧,就沒考慮我下一步幹嘛;沒考慮下一步幹嘛吧,我現在就像傻子一樣站在這裏左右為難。三條黑線爬上我的額頭。沒想過等人群清醒過來我怎麽辦的問題。可是老天最喜歡的一出戲碼就是你怕什麽他來什麽,所以我有時候不住想這上帝是不是就是一個淘氣得無可救藥的小屁孩?!(雲霧繚繞的天宮中,正喝著下午茶的上帝打了一個噴嚏:誰在說我壞話?)
現實又一次驗證了我的猜測。安靜的人群忽然像被注射了一劑強心劑般喧鬧起來。
“那人是誰?”
“她想幹嘛?”
“難道她是那個人的同謀?”
“莫不是她和她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人群在竊竊私語,而且猜測在往著越來越離譜的方向發展。我尷尬地站在那裏,不知道該有什麽表情,也不知道該有什麽動作,現在的自己絕對像極了那些從金字塔裏挖出來的幹屍,徒有人的外表,可是僵硬得不像一個人。我多麽希望這時候有什麽人來幫我脫離困境啊,不過我突然記起現在真正該被拯救的不是我,而是那個馬上的人。
趁人群對我還沒有具體動作的時候,我要盡可能解決這事。我靠近馬,不經意間看到馬上人的臉,然後我的呼吸停滯了。
這是怎樣一張驚世駭俗的臉啊,傾國傾城,沉魚落雁,閉月羞,國天,秀可餐……對不起,我暫時隻能記起這些描述的詞了,可是就算這些成語再怎麽讓人浮想聯翩,她的仍然不能用它們來概述。描述一樣事物,一旦賦之於筆墨,總不能擺脫詞語本身幹澀帶來的影響。如此這般,又讓我怎麽描繪她鮮活的麗呢?也罷也罷,我承認我學識的匱乏,我沒有反映她震撼人心的的能力。有一萬個人,就有一萬個維納斯。斷臂的維納斯的麗不是有確定玉臂的維納斯可以比較的。所以我不想再累贅敘述了。
這樣一個人,放手心裏嗬護著還來不及,是哪個變態想出這種方法折磨她的?我憤怒了。
正在這時,一個讓我十分不爽的聲音響起。
“你誰啊你,快點讓開,不要影響施刑!”聒噪的人的聲音像田裏的青蛙,而且很不幸的,這聲音出自那個臉和塗了石灰的牆有一拚的人。
我說過了,我不喜歡你,我十分萬分討厭你,我都忍耐你之前沒修養的行為了,現在竟然直接把矛頭指向我了,你小子還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啊!
老虎不發威是因為你在它眼中完全不值一提,你卻還在那裏自以為是,這就叫做代溝。
“我告兒你,我是你姑奶奶。你給我聽好了——你姑奶奶我看上這妞了,我要把她弄回家去。去你媽的行刑,姑奶奶我舍不得這麽如似玉的姑娘就這麽消玉殞了。你們一堆農夫不懂得欣賞也就算了,辣手催就不對了。姑奶奶我大發慈悲救下一命造的九級浮屠就分給你們好了,你們造的孽自己知道。還是趁還活著的時候多做好事吧,免得到時候下地獄遭苦難。”我兩手叉腰擺出一副潑罵街的架勢,正對著那個白麵球,然後滿意地看著她的臉由紅變綠,又從綠變藍了。
也許是沒聽到過這種新穎的說法,也許是真的在反思自己的錯誤,反正人群就這麽安靜了。
不錯,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接下來就要考慮怎麽把從馬背上弄下來了。可是馬太高,我的力量又不夠,受傷的原因又不知道,我除了著急就是束手無策!可是殷紅的鮮血還是不斷從她的下體緩緩流出,人到底有多少血可流?
我回頭看看街道上已然幹涸的鮮血,心中的不安忐忑硬生生把眼淚給擠了出來。我不喜歡這種無助的感覺,就像獨自一人被丟棄在沙漠中心,從此以後所有的苦難都由你一人承擔,無論狂風烈日,遑論寒冷幹渴。可是這些看似很重要的東西放在一條正在流失的生命麵前,又變得那麽蒼白可笑。心中的無助在這一刻被無限製放大。沒有人願意麵對死亡,就算她對你而言隻是一個陌生人。
“喂,你們有誰能夠救救她啊?”我朝人群中喊。
人群竟然向後退了一步。
我的心忽地一顫,對一個子的救贖就讓他們那麽反感嗎?我確信我的身體此刻是冰冷的,這是被沒有人情味的社會傷到的後遺症。
“你們有沒有人啊?看一個弱子在你們麵前死去很有趣嗎?你們不會受到良心的譴責嗎?……你們就不能夠偶爾仁慈一下嗎?……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啊……”看著人們躲避不及的眼神,我的語調越來越低,聲音越來越輕,終於失望哽咽地說不清楚話了。
我轉向子,用雙手捧住她蒼白的臉,告訴她不要放棄,告訴她我一定會救她的。我知道信念對一個人來說有多麽重要,我不能讓她失去生的信念。所以我要告訴她在這個世上還有人希望她活下去,即使大部分人無所謂。可是一個人不就是為了那麽幾個有限的人而活下去的嗎?其他人怎樣看又關己何事?
我相信天無絕人之路,我相信船到橋頭自然直,可是現在我的信仰開始動搖。淚肆無忌憚地徜徉在我的臉上。
我抬頭,陽光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