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玩笑一夜
“林先生，您現在也看到小姐安安全全完完整整坐在你身邊了，也許我們可以談談我們的合作了。”頭子似乎漫不經心地呷了一口茶。
“碩雷王子，在下真的沒有您認為那樣有所謂的傾世之才，在下隻是一個書生，知道一些聖人教授的道理罷了。您太抬舉在下了。”林步微收起了我一貫熟悉的微笑，一臉嚴謹對著那個叫碩雷說。
“先生不必自謙，您的價值自然可換千城。您隻需回答我願不願意和我去。”碩雷一下子將目光投向我們的方向，精光四射，有一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殘忍。像一隻剛睡醒的獵豹睜開了眼睛的一線，可是王者的氣勢卻已經不可阻擋。
“王子，人各有誌，在下不願參加政治上的一切事物，在下隻願意在鄉野清風中調素琴，和流水野花為伴，一輩子平平靜靜地過下去。”
“何必呢，先生甘心就這樣埋沒自己的才能嗎？”碩雷還是不甘心。
“我說你不要把自己的思想強加到別人身上好不好？誰說一個博學的人就一定要貢獻自己的知識，難道學習不可以隻是因為喜歡嗎？再說了在每個人眼中，所謂真正有價值的東西難道相同嗎？有的人要權勢，有的人要金錢，有的人要美人，有的人卻隻求綠野清風。這些其實無分貴賤，隻是內心使然。你要的人家就算有也不一定給啊，強迫是沒有好結果的。”我在一旁聽著，大致明白了是怎樣的事，那個叫碩雷的想要林步微跟他去做官，可是林步微不願意。看他們聊著沒什麽結果，我索性幫林步微說說話，給碩雷那個沒禮貌的洗洗腦。
“無分貴賤，內心使然？姑娘好一副伶牙俐齒啊！”碩雷笑著看向我，卻像是貓在打量一隻耗子，好奇加玩弄。
“碩雷王子，我賢弟……齊姑娘說得對，你不要以為隻有你們揮刀的武士才有骨氣，文人也是有骨氣的，若是您強迫我做我不願意的事，您覺得我們的合作會有好結果嗎？”林步微接著我的話頭說。
“噢，是嗎？文人的骨氣，我倒想見識一下。”碩雷的眼中劃過一道精光，不見他有何動作便已經到了我的身邊。我剛想尖叫，就被他一把掐住了喉嚨，我感覺我脆弱的骨頭隨時有可能被他鐵箍一樣的手掐斷。
“如果我拿她作人質呢？”碩雷陰笑。
林步微的眼神亂了，我知道這不是一個好兆頭，慌亂會使人喪失該有的理智。
“你放開她！”林步微走上兩步。
“那麽你跟我走！”碩雷的眼神戲謔。
“大哥，不要受他牽製！”我的嗓子被掐，字眼是一個個艱難地擠出來的，嗓音完全變了。可是我看見林步微望了我一眼，然後眼神恢複安靜，他對我一笑，我知道他又是從前的他了，於是我回以一笑。
“我們男人之間談話還輪不到你這小丫頭插嘴！”碩雷手上又加上了勁，窒息的感覺逼得我張大了嘴巴努力呼吸。
“碩雷，我對你很失望。”林步微看到這一幕，反而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此話怎講？”碩雷疑惑。
“我一直敬你是個熱血豪爽的英雄，沒想到你現在竟然做出那麽齷齪的事－－用一個女人來威脅我。你這樣不折手段，又和那些強盜小偷有什麽區別呢？您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可是王子，是將來有機會繼承汗位的皇儲。如果您現在做的事傳出去，恐怕會貽笑大方吧！”林步微舉起茶杯喝了一口清茶，緩緩解釋。
我感覺箍著頸項的手放鬆了些。可是碩雷忽然仰天大笑，像是今兒個茶館前的鍾鼓聲，震得我的耳朵嗡嗡作響。
“林先生，我知道您用的是激將法，但是用一個女人來解決問題確實不是英雄所為。按你們的話來說：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雖然我自認不是一個君子，但是有些事我還是不屑幹的，我便放開她。”
感覺束縛的力量撤走，我趕緊大力呼吸，想把肺都灌滿了。林步微一把把我拉到他的身邊，看到我沒有受傷，才微微舒了口氣。
“林先生，您還是不願意和我走嗎？”碩雷沒有放棄。
“王子，我不會和你走，也不會和任何人走。”林步微還是堅持。
我覺得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對話像一場漫無目的的馬拉鬆，話題簡單，回答單一，結果誰贏就要看誰能堅持到最後，誰能說服誰。
“林先生能保證不會參與任何國家的政治？”看來碩雷先鬆口了。
“是。”林步微答道。
“唉－－”碩雷長長歎了口氣，然後又說道：“看來你我終究無緣，此次來到中原又是無功而返。不過隻要先生答應不參與任何國家，於我們來說，也算一件好事。林先生的堅定我剛才也見識了，我暫且相信你。”
“謝王子體諒。”林步微抱拳。
“你們走吧！”碩雷說完這句，轉身走了出去。
林步微拉著我走出了這間屋子。走到屋外，我聽到他大大舒了口氣。林步微忽然停下，一把將我轉了過去，麵對著他。我詫異地仰望著他，雖然我自詡自己的身高，但是林步微還是比我高出半個頭。夜光下，林步微的眼睛特別的亮，好像漫天星光都落到了他的眼睛裏，我看見小小的自己出現在無限星光之中。
“對不起。”他緩慢而清晰地說出了這三個字。“本來以為可以為你帶來好運，沒想到竟然給你帶來了災難。”
我知道他在說棲心驛招牌上他的那枚蓋章。我無所謂一笑。
“以前還不知道你那麽出名，現在知道了，借你光還來不及，你道什麽歉啊！”
林步微的眼中一瞬間有未明的光彩湧動，然後他揉揉腦袋，無可奈何一笑，“你呀！”可是沒了下文。
“不過我倒想知道一些事，比如說那個碩雷是誰？”
“他是祁陽國的王子。”
“祁陽國？”
“恩，他之前已經派很多人來找我了，可是我都沒有答應，沒想到這次他竟然親自來找我了，而且用了這樣的手段。”他說起來還是有些怒意。
“這說明大哥你厲害啊！”
“大哥？我們還是結義兄弟嗎？”林步微苦笑。
“不是結義兄弟，那就是結義兄妹嘛！有什麽關係，反正我還是叫你大哥。”我吐吐舌頭。
林步微搖搖頭，微笑著沒有說話。夜風吹來，林步微眼中的溫柔似乎隨著風蕩漾。我呆呆地望著，腦中一片空白。旁邊忽然傳來一聲貓叫，我一下子回過神來，馬上移開一直凝視著林步微的眼睛，臉上的紅色漫到了脖子根。還好晚上看不見，不然的話就丟臉了。我心想。
回過神來繼續走，林步微說護送我會君竹苑，我點點頭，卻沒好意思說話。我們兩個拖得長長的影子安安靜靜融入夜幕之中，兩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隻是不知道這相同的笑容中蘊含的深意是否一致。
君竹苑。
難得的燈火通明。我心生疑惑。
林步微在走到最後一個接口轉彎處時我便讓他離開了，於是我隻能一個人扣了扣門。沒想到，大門自己開了，竟然沒上鎖。
我一低頭便看到一雙像被激怒的小獸的眼睛。殤夜站在那裏，身邊站著一群憂心忡忡的侍女侍從。我看了一眼站在殤夜右邊的妖兒，可是妖兒隻是委屈地看著我，大大的眼睛裏滿是淚水。
“你到哪裏去了？大半夜才知道回來。”殤夜的語氣相當寒冷，神情卻明顯有所緩和，如釋重負的感覺。
“茶店關門晚了些，所以現在才回來。”我無害地笑笑，不知道為什麽不想說實話，心中固執地不想要殤夜擔心。
妖兒在一邊盯著我猛搖頭，我卻不知道什麽意思。
“是嗎，現在才關門，你這老板做得好辛苦。”殤夜的眼神中有著奇怪的受傷的感情，他自嘲地笑笑。
“對啊，做生意，本來就很辛苦的。”我繼續保持無辜的笑，妖兒的頭卻搖得更加厲害了，淚水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是啊，天晚了，你早點睡吧！要好好保重身體！”殤夜說完這句話便轉身離開，留下我呆呆地站在那兒。可是沒走幾步路，殤夜忽然停下了腳步，但是沒有轉過身。
“我已經不是一個孩子了。”歎息一樣的聲音從殤夜口中流瀉而出，然後他又繼續向前走，再沒有回頭。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殤夜身邊有很多人，可是我卻覺得他燈光中小小的身影那麽孤獨，腳步那麽虛弱，像是一隻受傷的小獸拖著自己的腿逃開，至於在逃避什麽，我不知道。我隻能呆呆看著他遠去的身影，直到他最後的一角衣袂消失在牆角。
“妖兒，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麽？”我問站在身邊的妖兒。
妖兒帶著哭腔的聲音卻讓我胸口窒息的感覺再次回歸：“六皇子剛剛發瘋一樣在外麵到處找你。”
我這才記起剛剛殤夜淩亂的發，濕透的外衣。
原來殤夜為了找我幾乎跑遍了全城，甚至冒著沒有回宮的危險，而我卻對他說了一個拙劣的謊。
這一夜，總覺得像是一個巨大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