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酒釀圓子

第一樹桂花飄香的時候,我的饞蟲竟然又被引出來,極度想吃加了桂花糖的酒釀圓子。妖兒一向順著我慣了,自然跑到鎮上去買材料,回來以後又東忙西忙做圓子,我隻顧著在一旁咽口水。當那一碗香氣撲鼻的酒釀圓子端上桌的時候,我渾身止不住地顫抖,眼睛裏的渴望簡直要溢出來。

可是我的嘴巴還沒塞進一口朝思暮想的圓子,我的肚子竟然開始莫名其妙地痛起來,痛得那叫一個匪夷所思,連我先塞一口酒釀圓子的欲望都給疼沒了。妖兒大呼一聲不好要生了,立馬奪門而出為我尋產婆去了。我一個人在那兒疼得死去活來,冷汗直冒,哀嚎的聲音和挨宰的肥豬差不多,我幾乎想把自己的舌頭咬斷了好轉移痛苦。

好不容易盼來了產婆,一陣呼氣吸氣,產婆對著我的肚子摸了半天,我都沒覺得有什麽變化,就覺得肚子越來越痛了,於是哭了起來。妖兒在一旁又燒水又安慰的,我隻能可憐兮兮地望著她,心裏想到早知道生孩子那麽痛苦我還不如早早把這孩子拿掉算了,可惜現在後悔來不及了。眼前一陣陣發黑,下體撕裂般得痛,我覺得自己快要死了,然後我真的成功昏死過去了。

可是短暫的安穩很快被人攪亂,就像清晨那聲不和諧的雞鳴打斷了人的美夢。之所以我能夠判斷很快自己就被叫醒了,是因為肚子的疼痛與昏倒之前相比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反而有變本加厲之勢。渾身虛弱無力,不止因為之前已經用了太多的力氣,還因為經過這一遭之後,我忽然把那些遺忘的紅塵舊事統統給想了起來。

我想我這是在幹嘛啊,荒唐也不帶我這麽荒唐的。之前背叛秋葉妹妹和比親弟弟還親的弟弟行了男女之事,且不論是不是殤夜欺騙我在先,要不是我當晚那麽衝動,也不會落到如今這般不可挽回的局麵;現在我竟然還躺在這兒生不知是誰的孩子,當時怕錯手殺了屬於我和殤夜的孩子,如今我巴不得這孩子是碩雷的。好在我雖然犯了諸多錯誤,但是原則問題上我沒有動搖,實在是好樣的。我想也許我還能挽回這個錯誤,別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不就行了?雖然它在我肚子裏呆了那麽久,我難免對它有感情了,大不了自己為它殉葬,也算對得起我們母子一場的緣分了。

心到口到,我側首對產婆說:“我不生了,你走吧!”

產婆以為我是任性撒嬌來著,自然好生一頓勸。我聽她嘮叨完,然後盡可能用簡潔的言語表達自己是真的不想生的願望,我努力攢出一個笑:“我真不想生了,這孩子生下來也會被我拋棄,我還不如別生了。”

要擱往常,我說不定會搬出一大堆理由來說服她,可惜非常時刻,我渾身的力氣都自覺湧動到肚子那兒承受疼痛去了,我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額頭上的汗珠夾雜著淚珠,打濕了我的鬢發,我四肢發冷,心智卻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般清明過。

妖兒聽我這般說,嚇得手足無措,趴在我的身邊重複那幾句話:“姐姐,這事可玩笑不得,孩子馬上就要出生了,你再忍會兒……”

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大吼,嚇得我心肝肺連帶著顫了顫:“阿舒,你要敢放棄,我立刻跑到祁陽國去,幫助碩雷出謀劃策打敗殤夜!”

我想林步微真是好笑,竟然拿這個威脅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博淵閣的人從來不插手政治,之前碩雷特意跑來找你你都不去,現在怎麽會無緣無故去呢?

大概怕我不相信,原本咆哮的聲音再次響起:“別考驗我的誠信,你知道的,隻要我說出的話從來不會收回!”

我被林步微從來沒有爆發過的強大氣場鎮住了。印象中,他是個一直對我溫柔微笑的男人,不會生氣,不會抱怨,把我當做孩子一般地疼愛,一時覺得委屈,因為自己心中的難處無從發泄,一個人承受著真相的重量,實在讓人覺得筋疲力盡。下體的疼痛達到頂峰,我不可抑止地呼痛出聲,隻感覺一個重物從身體裏滑落,響亮的啼哭聲隨之響起。產婆興奮地對所有人說這是個男孩,我正想如釋重負下,誰料到肚子裏的劇痛竟然又開始了。產婆應景地告訴我說肚子裏還有一個的時候,絕望像黑布一般蒙住了我的眼睛。好在再長的痛苦也終有結束的時候,第二聲啼哭響起的時候,我累到隻能祈求肚子裏千萬不要再冒出來一個,要是再來一個的話,我的小命絕對搭在這兒了。好在老天還算體諒我,再生下女兒之後,我的任務總算是結束了。再沒有力氣支持著自己保持清醒,我立馬昏睡過去,連孩子啥模樣都沒看清楚。

我是被孩子的啼哭聲驚醒的。都說母子連心,夢裏隱約聽到孩子的啼哭聲時,我馬上清醒過來。睜開眼睛時,看到妖兒和林步微正一人抱著一個晃啊晃的,我想這真是家庭和諧幸福的一幕,像我這種局外人就該哪兒涼快上哪兒去。

暗自欣賞了一會兒,妖兒的視線向我投來,然後驚呼:“姐姐,你醒了啊!”

林步微聞言立刻焦急向我看來,我在那兒尷尬地抽抽嘴角。

“相公,快把孩子抱過去讓姐姐看看!”妖兒已經向我走來,把孩子放到我的枕邊,我艱難轉頭看了看,實在覺得自己花了那麽大的時間精力很不值,那皺巴巴的小臉,紅紅的皮膚,緊閉的雙眼,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妖兒說:“這是姐姐的男孩子,是哥哥。”

林步微把另一個孩子放到我的身邊,我看看,毫無意外地又看到一張難看的小臉。我難過地轉過頭去,想這莫不是老天對我的懲罰,讓我的孩子們難看得和癩蛤蟆似的。本來還想通過孩子的長相來判斷他們的爹是誰的,可是碩雷濃眉大眼,殤夜清秀英俊,沒一個像這倆娃一樣醜,所以他們的爹是誰這個問題將會成為千古未解之謎。

妖兒說:“姐姐,你看這兩個孩子多可愛啊!比青漾和舍予出生的時候清爽多了。”

妖兒你就別安慰我了,我的審美觀沒有什麽問題。

林步微語重心長地說:“阿舒,這是你的孩子,也是我和妖兒的孩子。”

我想要真是這樣,以後你們的負擔可就大了,好在記憶恢複的同時,我也想起了自己存在銀莊裏的錢,這銀莊全國連鎖,我終於可以擺脫窮日子了。

林步微問:“阿舒,想過給孩子取什麽名沒有?”

我無比哀怨地看著桌上一碗早已經涼透的酒釀圓子,幽幽說道:“男娃叫酒釀,女娃叫圓子吧!”

林步微:“……”

妖兒:“……”

滿月的時候,酒釀和圓子終於長胖了些,看起來白白胖胖的,倒也可愛得緊。值得一提的是,酒釀和圓子身上的特殊記號,這記號不是我拿筆畫的,而是天生有之。酒釀左肩上有一個蝴蝶型的褐色胎記,圓子眉間有一點殷紅的痣。我覺得這兩個標記十分有用,萬一某一天這兩娃不見了,我到人群中去找也方便很多。

喝過滿月酒之後,林步微又上路了,民間關於朝廷政變的消息越傳越匪夷所思,林步微決定親自去探探情況。此時邊疆戰役已經處於膠著階段,偶然能聽到一些打勝仗的消息,同時也有潰敗的消息。相比於戰局到底如何,我更想知道殤夜如何。

恢複記憶後,我理智地分析了一下自己的感情,悲哀地發現,不知何時起,我對殤夜的感情,已經從純粹的姐弟憐愛之情變質成了一種不知道什麽感情的感情。即使我再不想承認,我也無法欺騙自己的心--我愛殤夜,這份愛,不單單是男女之情,還有延續下來的姐弟之情和母子之情,三份感情疊加在一起,融化在一處,在我心底默默發酵,最終升華成了隱藏在角落裏無法見到陽光的愛情。這份愛情或許在我失憶之前已經存在,隻是我沒有發現,所以之後才會對殤夜糾纏如此。這份改變,源於殤夜對我的執著,還有我從頭到尾對殤夜的舍不得。不過現在,再多的舍不得也得舍得了,我看著懷中酣睡的酒釀和圓子,心中覺得滿足,也許這世上什麽都不屬於我,但是這兩個孩子,他們那麽依賴我,他們是屬於我的,我不想再糾結孩子父親的問題,因為,他們隻是我的孩子。

照料孩子實在是件讓人頭大的事情,不說別的,就是洗尿布這件事,就讓我回憶起當年做老媽子時的慘樣。我想我該找個時間去找找那個該死的管家,買回他手中的玉佩,畢竟這是殤夜留給我的唯一的東西。

年底的時候,京城終於發生了一件大事,這事不再像之前那樣純粹民間傳言,因皇榜已經張貼到整個國家的每個角落:瞾成帝薨,大皇子明瀾即位,立即宣布讓皇後和瑾貴妃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