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故人相逢
來人一句話也不說,也不把包子給我,我終於開始膽怯,想要打退堂鼓了。
正當我往後縮了一步的時候,眼前的人卻把我拉住了。
我驚恐地看著他,以為他要把我丟到一邊去,正想開口求饒,他卻比我更早開口了。
他說:“阿……舒……”
簡簡單單兩個字卻戰戰兢兢說了半天,我以為這人一定是個口吃。
肚子在此時不合時宜地瞎叫喚,我不得不尷尬地笑笑,眼光卻一直若有若無地掃向來人手中的包子。
大概他終於發現現在的主要矛盾是我很餓而包子不在我手中,他立馬把手中的包子塞給我。在如此激動人心的時候,我還記得有禮貌地道謝,由此可知骨子裏我是個多麽有修養的人。
目的達到,我自然識相地離開,一邊貪婪地啃起包子。
誰知來人一直跟在我的身邊,這讓我不得不產生警惕心——我可不打算因為一個包子而被人賣了,再怎麽看我也比包子值錢多了。
於是我站定腳,猛地轉過身,惡狠狠地盯著跟來的人,用自認為可怕的語調問:“你幹嘛?”
來人的表情很錯愕,他又試探著叫了一聲:“阿舒?”
我想原來他不是口吃,看起來倒像是認錯了人,若是這樣的話,誤會就容易解除了。
我笑著對他說:“兄台,我想你是認錯人了吧!我不叫阿舒,我叫齊望舒。”
聽了這句話,來人反而更加激動了,嘴唇翕合半天,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我衝他揮手告別,打算離開,他卻徑直走到我的身邊,抓住了我的手,難以置信地問:“阿舒,你怎麽了?”
忽然間福至心靈,我覺得這人有可能和我之前有什麽關係,不然不該是這副舊友相逢的激動模樣。
心道走投無路的時候找個朋友幫幫忙也不錯,於是我說:“兄台,不好意思,不久前我的腦子受了重擊,不慎把過往全部忘記了。不知道你是不是和我有點交情?”
來人頓了一頓,然後緩緩開口:“我是你的……義兄,林步微。”
我樂了,義兄聽起來比朋友還要親熱些,應該能賺點便宜。
來人的表情卻和我大相徑庭,愁苦得像黃花菜似的:“阿舒,這些年,你到底經曆了怎樣的苦難?”
我想了想,也沒想出什麽特別苦大仇深的遭遇,於是回答:“其實我過得挺好的,就是失憶了而已,不記得以前的事了。最近手頭又有點緊,所以看起來好像很悲慘的樣子,實際上沒什麽的。”說完這句,胃裏一陣翻天覆地,我立馬撲到牆角把剛剛吃下肚的白麵饅頭統統吐了出來。呆呆地望著饅頭,我心疼得隻想哭,好不容易吃到的東西啊!
林步微的表情顯然比我焦急多了,看我吐完立馬不分青紅皂白就拉著我走。我不明所以,雙腳不自覺地跟著他走,直到看到醫館兩個字,我再想逃已經來不及了,林步微生生把我拖進醫館壓在座位上。
當大夫的手搭上我的脈時,我絕望地想完了完了好不容易找到的靠山又要嫌棄我了,從此以後我又要過上食不果腹的可憐日子了。以後該怎麽辦才好呢?或許乞討是個不錯的出路?
腦子裏一時間轉過千種消極想法,當大夫開口的時候,我因為不忍正視即將到來的慘劇而閉上了眼。
大夫說:“恭喜公子,尊夫人有喜了!”
“什麽?大夫你有沒有搞錯?”意料之中的震驚。
大夫依然態度和藹:“老夫從醫多年,如此明顯的喜脈是斷不會弄錯的。”
我偷偷睜開一條縫看著林步微,他呆滯地看著我,大夫還在一旁恭喜,大概希望多收幾個診費。一般人大概會以為林步微是因為興奮過度才木訥,我卻知道他是氣憤到不知作何反應才這樣的:義妹竟然莫名其妙有了身孕,這著實是件令人憂心惱怒的事情。
林步微把診金壓在桌子上,拉著我走出醫館,我心疼地回望著多給的那幾枚銅板,想那可以多買好幾個肉包子吃了。想入非非之時,自然沒有注意腳下,導致林步微在前麵停下了腳步我也不知道,身子便直直撞了上去。
我揉揉自己撞疼的鼻子,責怪地用眼光鞭笞他。
“阿舒,你嫁人了?”他忽視我火辣辣的眼神,臉色有些蒼白。
要是嫁人了我怎麽可能淪落到連飯都吃不飽的境地?我眼光再差也不至於會找個敗家的丈夫吧!於是我惡狠狠地搖搖頭,表示對他的問話相當不滿意。
他的臉色越發蒼白了,像天上無神的月亮:“那這孩子是誰的?”
他戳到了我的痛楚,我之前的氣勢也就軟了下來,垂下頭來無力地搖搖頭。
誰知道他曲解了我的意思,以為我遭遇了什麽極為慘無人道的事情,聲音抖個不停:“阿舒,這些日子你到底經曆了什麽?一定很害怕吧!你放心,今後有我照顧你,你不用再害怕。”頓了頓,他又說,“這孩子,還是拿掉吧!”
我立馬跳了出去,右手食指指著林步微的鼻尖罵道:“你憑什麽給我做主!不要以為你給我吃了個包子又隨便許諾幾句就可以做我的主人了,我的孩子我幹嘛不要!”
林步微看我的眼睛裏充滿了歉意,眉頭輕鎖:“對不起,是我太魯莽了。隻要你願意,怎樣都好。”
我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阿舒,和我回家吧!以後讓我和妖兒照顧你。”林步微言辭懇切。
我問:“妖兒是誰?”
他垂下眼,嘴唇微微開啟:“妖兒是我的妻子。”
我說:“哦,原來是大嫂啊!”
他錯愕地看著我,說道:“不要這樣叫,你就隨我叫妖兒吧!以前你就是這般喚她的,在嫁給我之前,妖兒和你是情同姐妹的主仆。”
我說:“哦,妖兒啊,我記住了。”
林步微帶著我來到一家旅館,然後敲開了一扇門。
開門的是一個可愛的女娃,看到林步微,就喚了聲爹,然後張開手臂要抱抱。
林步微相當自然地抱起她走進屋裏。屋裏坐著一位身穿紅色襖子的女子,發髻高高豎起,露出白天鵝般潔白而曲線優美的脖子,懷中抱著一個大紅色的繈褓。
想必這就是妖兒了。
我聽到妖兒高興地說了一聲你回來了,然後慢慢轉過身來,視線觸及我的時候,我都能感受到目光中的情緒波動,就像是蝸牛的觸角碰到了岩石,飛速縮了回去。
“姐……姐姐……?”
這聽起來比較像是一個疑問句,我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能在一旁傻笑。
好在林步微幫我解了圍:“阿舒她……失憶了,不記得我們了。”
妖兒本就大得出奇的眼睛這下接近滾圓了,她幾步走到我的麵前,顫抖地問:“姐姐,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妖兒啊?你怎麽會變成這樣的?”
我想歲月真是蹉跎,人生真是沒有新意,為什麽所有人見到我的反應都是一個樣,我都膩歪了。
一低頭,看到妖兒懷中可愛的娃,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這娃真可愛啊,瞧這雙勾人的眸子,長大了絕對是禍水啊!等等,忘了問,這娃是男的是女的?”
“是女孩子。”妖兒回答。
我更加確定地說道:“果然是禍水啊禍水,我要是有兒子一定要他娶了這娃,瞧這水靈靈嬌滴滴的眼睛啊!”
孩子濕漉漉的眼睛直直射向我,大概覺得我是個陌生人,片刻過後,她忽然笑了起來,唇邊竟然有兩個深深的酒窩。
“姐姐,這孩子和你有緣,我和相公還來不及給她取名字,要不你給取個名字吧!”妖兒微笑著說道。
我迫不及待地點點頭,沉吟片刻,說道:“青漾如何?青青河邊草的青,水波蕩漾的漾,正好配得上這娃銷魂的眼睛。”
妖兒頓了片刻,方才應道:“青漾,是個好名字。”
在我巧遇林步微之後,我的生活有了極大轉機,每頓都能夠吃飽吃好,妖兒對我像對待親姐姐一般,我每天要做的事就是幫著妖兒照看舍予和青漾,不多久臉蛋身子都豐腴了不少。我們在芝墒呆了大概半個月,林步微提出離開,我懷有身孕,不適合舟車勞頓,林步微說在芝墒的鄰鎮樵祗他有一處住所,環境清雅,空氣清新,無人打擾,極其適合養胎。於是我們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向著樵祗出發了。
林步微的屋子在一處山腳下,確實如他所說,風景優美,很符合我的審美觀。其實我和他們住在一起,心裏不是沒有歉疚感的。我想如果有人能夠不求回報無微不至地一直照顧你,任何有良知的人都會有愧疚感的。但是妖兒說姐姐這是我們欠你的,林步微說這是他們的責任。來來去去幾回,連我自己都差點認為這是理所當然了,好在我還有廉恥之心,時時刻刻還提醒自己要力所能及地幫他們些事。
無奈在我想出能夠幫他們幹些什麽之前,林步微就說他要出去走走,最近時局有些動蕩不安,京城風雲瞬息萬變。妖兒和兩個孩子留下來陪我。
無聊的時候,我要妖兒幫我從鎮上買來一些花籽,在山上開了一小片地,種起了各種各樣的花。
妖兒會時不時地帶來一些鎮上流傳的消息,比如說邊疆的局勢又緊張了,我軍和祁陽軍隊交戰,六皇子屢出奇謀,祁陽戰敗倉皇撤退了;又比如說京城裏的事,有說皇帝命不久矣,朝中兩股勢力對皇位虎視眈眈,保護京畿的最後一支軍隊的軍權已經落在了大皇子明瀾手中,甚至有傳說二皇子耀辰已經被大皇子秘密囚禁起來,一同被軟禁的還有皇後和瑾貴妃,如今京城之中還是維和派的勢力占主導,主戰派的勢力被祁陽國所牽製,恐怕很難回救。當然這些至多隻能算民間傳聞,聽過就算數,當不得真的。更何況皇家的事情我也管不著,咱小老百姓就隻管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
山坡上的花開了,矮矮的貼近地麵,倒像是花裏胡哨的一塊地毯。妖兒扶著我帶著兩個孩子到山上賞花,那個時候,我的肚子已經大得有些誇張,我悲觀地想這肚子不會有朝一日爆炸了吧,因生了兩個娃的妖兒也覺得我的肚子有些偏大了。
民間有說法,說什麽酸兒辣女,我尋思著我最喜歡的一道菜就是酸辣白菜,完全中和了兩種味道,一時憂心忡忡懷疑自己肚子裏的會不會是個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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