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天災人禍
鬧騰了半年,老爹又打算離開山莊到外麵去看看了,我自然樂得屁顛屁顛地跟著。卻沒料到,這一出去,整整兩年沒有回來。
走在路上,聽到這樣的消息:說是不知為何,南方一些地區突發瘟疫,而且來勢洶洶。一旦爆發起來,就是整村整村的死亡。
我和老爹立馬日夜兼程趕往南方。我頗感欣慰,這時候的老爹,才稍微有點做醫生的自覺。趕到南方的時候,已經有好幾個村子被瘟疫感染,老爹聯係了當地官府,自報家門,說明想與他們合作的意願,官府自然樂得接受。
之後老爹立馬著手調查疫情的發病原,治療感染的病人,一個接一個地方的換,眼看著老爹肥碩的身體都消瘦下去了。好在治療效果不錯,疫情很快壓製住了。隻是多個地點累加起來,也頗為費時費力。等解決了南方的瘟疫,都已經是第二年開春了。可是沒料到的是,幾日連續的暴雨,導致南方突發大水,無數房子瞬間倒塌,千萬居民流離失所。一時間,流民無數,大街上隨處可見穿著破爛的乞丐,城中治安倒成了一個大問題。應官府的請求,老爹再次留下來,為的是預防洪水之後的疫情。
洪水治理極其困難,因為天氣持續陰雨。朝廷已經派了三撥治水官吏下來,才初見成效。與此同時,北方卻遭遇罕見旱災,良田十之八九顆粒無收,朝廷同時南北開倉賑災,卻依然不足以解決所有災民的溫飽問題。更有奸商貪官勾結,貪汙朝廷調撥的糧食,民間怨聲載道。好在朝廷也並非沒有作為,殺了幾個貪官汙吏,以儆效尤。
今年的冬天對瞾國的百姓來說可能格外寒冷,無數的百姓甚至沒有遮蓋的屋頂,隻能在漫天大雪中度過一個大年夜。每個人都在期待春天的到來,畢竟春天意味著無限的希望。然而大家期盼已久的這個春天,卻是夾著無比濃重的血腥味來的。
瞾國成帝三十二年春,北方祁陽國大舉進犯,瞾國大軍節節敗退,直退居至雁門關口。獨孤將軍座下虎豹騎被碩雷所帶騎兵圍困,力戰不敵,獨孤將軍重傷被俘。朝廷已無可派之兵,外加糧草不足,故主流議和。祁陽除提出賠款通商等要求外,還有一個奇怪的條件,求瞾國三皇子炎瀾琪隱為質子。滿朝文武無不驚訝,覺有傷國體,故拒之。夏,碩雷再舉大肆進犯,瞾國軍隊大敗,無法,俱應祁陽所求,送炎瀾琪隱為質,交換獨孤將軍。至此,兩國相安無事。
我坐在茶館中,望著滿目瘡痍的街道,心生悲涼。拚桌的人還在肆意評論此次戰役,我靜靜地傾聽,不置一言。
“去年啊真不是什麽好年,不止我國又是瘟疫又是洪水又是幹旱的,那蠻子國也不好過。不知為什麽,去年冬天祁陽國氣候極其寒冷,把那些牧草全部凍死了,牲畜沒有吃的,也統統死了。那些牲畜可是蠻子們賴以生存的**啊!他們走投無路,隻好侵略我國了。嘖嘖,想想那些蠻子凶殘的樣子還有他們強健的戰馬,我們輸得那麽慘也是理所當然。”
“誰說的,本來獨孤將軍是絕對有把握打敗小小蠻子的,誰讓朝廷糧草供應不上呢?其實也難怪,這洪水一發,旱災一來,國家儲存的糧食也被耗得七七八八了。再加上這次受災地區廣,很多士兵的家鄉都難逃厄運,士兵們心係家人,哪裏還有心情作戰啊!自然是兵敗如山倒了!”
“誒,你說這祁陽國點名要三皇子做質子是何用意?”
“誰知道呢?這次三皇子也是上了戰場的,據說驍勇善戰,很受老將軍們的讚賞。也許因為三皇子殺了太多蠻子,得罪了那碩雷,所以才要走三皇子,準備好好折磨三皇子。又或者碩雷覺得三皇子是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先把人要走搞好關係,然後以後送三皇子即位,他好獲得更多利益。朝廷的事,牽扯太多,不是你我這種小老百姓可以理解猜測的啊!”
“不管怎麽說,這三皇子也真可憐,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回國啊!”
我重重地放下茶錢,打斷眾人的議論,然後起身離座。不管身後眾人對我的指指點點。
晚飯時,我打定主意對老爹說:“我想回京城一趟。”
老爹沒有表現出絲毫的詫異,輕歎了一口氣之後,他了然地對我說:“我就知道你放不下那邊,可是現在這邊的事我放不下,我也知道你歸心似箭,所以這一次,老爹我恐怕不能和你一道了。”
“沒關係的,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我信誓旦旦地拍拍自己的胸膛。
“其實啊,你能夠在離開之前告訴老爹一聲老爹我已經很開心了,誰不知道你最喜歡不說一句就閃身離開呢?”雖然說著逗趣的話,老爹的表情卻是不舍的。
我搭上老爹的肩膀,把臉貼近老爹的臉,小貓似的蹭蹭,難得撒嬌道:“爹--我這次回去應該不會耽擱太多時間的,等我一看望完那些人以後一定馬上回來找你,我還要和你逛遍這大好河山呢!”
老爹撫摸著我的腦袋,寵溺地說道:“好吧,到時候也別上這兒來找我了,直接去山莊找我吧!你老爹我會在那兒等待乖女兒的回歸的!”
我把頭架在老爹的肩窩裏,死命地點著頭。
第二天一早,我坐上北歸的馬車,向著那個魂遷夢縈的地方日夜兼程地駛去。
一個月後,當秋風把所有樹葉染成金色的時候,我的馬車踏碎滿地的斜陽,終於行在了那條熟悉卻又陌生的大街上。一邊努力想從周邊建築景色中找出曾經的色彩,一邊又對自己這近乎孩童的做法感到好笑。大街上來來往往都是歸家的人,依然繁華如初,絲毫看不出戰爭帶來的陰霾。也是,一般的人隻期待一份安慰的生活,那些國家大事本就不會影響他們向著平凡日子行進的步伐。
棲心驛。
這承載積澱了無數美好或者刻骨的回憶的地方。
我撫摸著已經開始褪色的窗欄上的雕花,慢慢向著大門方向移動腳步。小心翼翼撫摸木頭上每一道刻痕,沒一點斑斕,細數曾經的朝朝暮暮,不知不覺中,笑容已經漫上了臉。
三年,說不長也不長,說不短也不短。過去和朋友的分分秒秒,歡笑悲傷,從來不曾褪色,生動如初。看著棲心驛中來來往往的人流,熟悉的感覺襲上心頭,好像……從來不曾離開過。
腳步踏進門欄的時候,剛好聽到夥計熟悉的叫喚:“各位客官,鄙店快要打烊了,請各位盡早離開!對不住各位的地方,請多多擔待!”
我逆著人流前行,當人群漸漸散去的時候,我這個例外就變得十分突兀。
忽然有什麽東西拉住了我的裙擺,還左右搖晃著。
我低頭一看,隻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這仰著純潔無害的小臉看著我,一雙大得出奇的眸子幾乎占據的小臉的一半,此時正一眨不眨地望著我。
“阿姨,我們要打烊了,喝茶的話明天吧!”
我抱起這個可愛的娃娃,柔聲問道:“這個可愛的寶寶叫什麽名字啊?今年幾歲了?”
“我叫寂然,今年三歲了。”孩子圈住我的脖子,一點也不怕生,聲音脆得像是在敲擊琉璃,“阿姨,你是誰啊?”
“我啊,我是你爹娘的朋友哦!”我摸著孩子柔軟的發,心裏都變得柔軟。
忽然孩子在我懷中扭捏著想要下來,我便把他放下來,眼看著小家夥急匆匆向門外跑去。
“爹,娘,有個阿姨說是你們的朋友,現在在裏麵等著你們呢!”
“朋友?”話音剛落,便從門外轉進兩個身影。
落月依然瀟灑,把頭發束起在頭頂的他顯得更加穩重;踏香絕色依然,眉眼間的入水溫柔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我舉起手中的茶杯,向兩個詫異的人微笑示意:“落月踏香,我回來了。這幾年,你們過得可好?沒想到這次回來,迎接我的竟然會是你們家的娃娃呢!”
兩人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門外忽然又闖進一抹明豔的紅色。我定睛一看眼前的勁裝美人,頓生歲月不饒人的感慨。
眼前的馨兒,明媚如同一樹盛著春水怒放的海棠,就連陽光都無法遮掩她出眾的的美麗。今年,她已經十四歲了。在瞾國,都是成年人了。
“義父義母,你們怎麽站在門口卻不進去啊?”然後馨兒的視線隨著落月踏香的注意點向我轉了過來。
我張開懷抱,看著馨兒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然後向我跑來。我向後退了一步,才將馨兒巨大的衝擊力緩解掉。
“姐姐,我好想你!”馨兒將腦袋埋進我的肩膀,這才發現,原來她竟然已經長得這樣高。
門口又傳來奶聲奶氣的調調:“娘,為什麽姐姐叫那個阿姨姐姐,而我卻要叫阿姨啊?”
於是原本和諧的團聚氣氛被破壞得徹徹底底,這個輩分問題,確實有待考究。當年為了表現自己年紀尚嫩,再小的孩子也讓他們叫了姐姐了。現在好了,問題來了。
吃晚飯的時候,楓雪也從寂殆苑裏回來,看到我,自然又是好一番寒暄,緊接著是一頓劈頭蓋臉的批判,無非抱怨我一句話也不說就擅自離開了。
楓雪拚命與我布菜,一張嘴既然喋喋不休:“其實我們雖然傷心,但是和殤夜比起來就不算什麽了。你是沒有看到殤夜的樣子,要是看到了估計你就舍不得離開了。”
我的心咯噔一聲,連聲音都有些微的顫抖:“殤夜……他怎麽了?”
“告訴他你離開的時候,他怎麽也不信,發了瘋在滿城找你。晚上的時候,他也不離開,誰勸也不聽,就站在雪地裏那麽傻傻地等著,說天晚了,你就會回來的,他要你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他。那時候可是一年裏最冷的時候,可是他就舉著一把傘站在雪地裏,到後來雪都滿到了他的小腿,殤夜的嘴唇都凍得發紫,手腳完全凍僵。其實這個我們本來也是不知道的,可是有一天殤夜終於支持不住了,暈倒在雪地裏。落月把他抱進來的時候,我們發現他的四肢都在不自覺地**,暖了半天,他才緩過神來。那以後,他大病一場,在宮裏修養了整整半個月時間,人瘦了一大圈。殤夜再次來到棲心驛的時候,徑直進了你的房間,一呆就是一天。我曾經在門縫裏偷偷看過他在幹嘛,發現他隻是撫摸你房間中的每一樣東西,然後平躺在你的床上,再不動彈。那時候,倒是看見他又笑了,可是那笑容看了讓人心裏發酸,眼睛空洞洞的,全是疏離和絕望。我們都不敢告訴他說你離開的時候給每個人都留了一份信,單單落了他。死望舒,你怎麽忍心拋下我們一句話也不說就走了?”楓雪死命揪著我的胳膊,疼得我齜牙咧嘴的。
緩了緩心中針紮般的痛楚,裝作平靜地問道:“現在殤夜怎麽樣了?”
“殤夜啊,前兩天剛剛給落月踏香送來請帖,說要自己的親叔叔見證自己的婚禮。”楓雪指指落月。
我徹底石化,卻還記得問出最後一句話:“和誰?”
“秋葉丫頭呀!話說望舒你是沒見到現在的秋葉,那叫一個漂亮,讓我不得不承認自己真是人老珠黃了。”楓雪一臉顧影自憐的表情,可惜地摸著自己的臉。
“婚禮就在三天後。說起來我們應該快點告訴殤夜你回來的消息,好讓他再給你送份喜帖,你好進宮喝頓皇家的喜酒啊!他要知道你回來了,不知道要高興成什麽樣子呢?”楓雪在一旁興奮地幻想。
我卻莫名其妙地感覺失落,心髒的地方,平白無故地缺失了一塊,重逢的喜悅一下子被抽離得一幹二淨。無法解釋這種感覺,隻能繼續強打笑臉,穩住自己的聲音:“我回來的事,還是不要告訴殤夜吧!”
“為什麽?”楓雪奇怪地看著我。
為什麽,我也想知道為什麽,誰能告訴我這種心痛意味著什麽嗎?
一頓飯吃得味同嚼蠟,心不在焉。
終於湊足三年了,殤夜也長大可以成親玩了,欣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