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下定決心
楓雪把我扶到床上坐下，然後站起身來。我惶恐地抓住她的手，不可抑止地搖著自己的頭。
“楓雪，先別走，陪我會兒。”
楓雪心疼地看著我，輕輕拍拍我的手，難得溫柔：“我不走，我幫你去倒點水喝。”
我拚命把她拽到自己身邊，像是一個溺水的人，抓著最後一根救生的稻草，聲音都帶著哭腔：“不要，我不要喝水！你坐下，讓我……讓我靠會兒！”
“好好，我不走，我就在你身邊。”楓雪輕歎了口氣，坐下來，攬過我的肩膀，“我們真是兩個同病相憐的女人啊！傷心難過的時候都找不到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隻能互相依偎著取暖。”
“楓雪，什麽也別說，就那麽抱我一會兒，好嗎？”我把頭枕在楓雪的肩窩中，渾身冷得發抖。
“好……”拖著長長的尾音，楓雪在歎息。
房中，隻一盞小小的油燈在孤寂地顫抖，點點燭淚順著蠟燭滑下，又在底座積起形狀不規則的蠟油。我呆呆地望著跳躍的燭火和蠟油燃燒時的滋滋聲，淚水模糊了視線，無聲無息。房外的寒氣像是透過窗，透過牆，透過瓦楞，肆意侵占著我房間的每一個空隙。忽然覺得身子很冷，不自禁地在楓雪懷中抖了下，楓雪抱著我的手摟得更緊了。
淚靜靜地流淌了很久，根本不受我的控製，任意妄為地打濕了楓雪的肩頭。腦子裏空白一片，什麽也不敢想，雖然什麽也不用想。
不知道過了多久，眼淚終於止住了，我推推楓雪，嗓音沙啞地對她說：“幫我開下窗吧，我想看看雪。”
楓雪點點頭，依言起身，走到窗邊，往外推窗。
不知何時，雪已經停了，天上掛了一輪下弦月，奶白色的月光撒在窗前樹枝堆積的雪上，泛出柔和的光芒，聖潔如天堂的顏色。淡淡的梅花香氣散入房間，清冷清冷的，倒是很符合現在的環境。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
冰冷月下，一壺清酒，一抹冷香。
心如燭光，思念在夢境中蔓延。一想起你和我的曾經，我開始變成一張純白的紙，點點滴滴反映的是過往的美麗。
有緣無分它是麵具下的明媚、一眼的定情，卻發現，明媚後隱蔽的詩讚美的不是屬於我的愛情。
無緣感悟，你象迎送花香的風，無辜而自由；我像聞到蜜香的蜂，愛上你，可是永遠得不到你。
注定得不到一個人的時候，你能做的唯一的事便是祝福他和另一個代替自己的人幸福。可是在祝福他人之前，我也得先保證自己不難過不是？
很多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就是深陷其中，拔不出身。我甚至不知道我現在到底是活在現實當中，還是活在幻想中以前的世界。書桌上依然擺放著他的手劄，月光灑在藍色的封麵上，襯得他娟雅秀氣的字體更加溫潤。都說字如其人，此話不假。雖然我知道對他來說，模仿任何一種字體都不是什麽難事，可是他最常用的字體便是書劄上的這種，端正中自有飄逸，細致間更有狂放。
以前和微在一起的時候，他給我的從來都是無微不至的關懷溫柔和無比的寬容，以至於我這樣一個自認為獨立的人在他麵前都有了依賴，以至於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的智商極低，以至於有時候我覺得自己都快回歸童年。
分開後，我告訴自己以後一定能找到比他更優秀的男人來愛自己的，可是看遍了周圍的人，心裏隻會有越來越深的絕望，每個人都會被我拿來和他做對比，可是根本沒有人能夠和他比。他寵壞了我，他把我的口味養刁了，然後他離開了我，我卻再也無法在這世界找到一個能代替他存在的人。有這樣一個人在你生命中存在過，其他再相似的人也都變味。就像童年的時候陌生人給的一粒糖果，或者是饑餓時吃過的一張糠餅，即使之後吃到相同的東西，那份心滿意足的甜美，卻是再也找不出來了。
對於感情，我不想勉強自己，因為除非你真的愛一個男人，否則所有男人都是讓自己無法忍受，更何況這是關乎一輩子的事。
明明已經想把他努力忘記了，可是每次都在我認為自己已經快成功的時候，都會有莫名其妙的事情發生，就像那本手劄，就像那個孩子。於是和他相處的朝朝暮暮會被一遍遍重新在腦中演繹，愈發鮮明。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欠他了，上天要這樣折磨我。
夜深了，我和楓雪並排躺在床上，卻是一絲一毫睡意也沒有。楓雪也一直翻身，想必同樣睡不著。
“望舒，你打算怎麽辦？今晚是逃過了，可是明天呢，後天呢？”
我呆了很久，實在太習慣逃避了，沒有氣力再想未來，但是我也知道這麽拖下去總也不是回事。今晚，就請允許我再懦弱一回，至少在微和妖兒麵前，我掩飾得很好，一滴淚也沒掉。我更清楚，這個世界，不相信眼淚。眼淚是軟弱者的表現，什麽問題也解決不了。
“楓雪，明天你幫我發張請帖吧！請他們過來吃飯，我要為今天自己的失禮行為道歉。”
夜色中，楓雪幽幽歎氣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你呀，做事真是不給自己留條後路。今天這個樣子，明天你行嗎？”
“我又何嚐不想給自己留條後路？可是，我怕有了後路，我就沒有勇氣走上正途去麵對遲早要麵對的事了。破釜沉舟，斬斷後路，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苦笑著回答，想想又加了句，“其實我覺得我並不是不清醒的一個，我不知道微他到底在想什麽。妖兒和他的女兒他取名叫做舍予，他當妖兒是傻瓜嗎？妖兒可是他名副其實的妻子，她會不傷心嗎？當初我走得那麽絕，就是怕微優柔寡斷，沒想到他卻還是這樣辜負我的苦心。”
楓雪側過身，看著我，語氣嚴肅：“你老實告訴我，你還喜歡他嗎？”
我伸手擋住自己的眼睛，嘴角無奈上揚：“如果有的選擇，我也不想再喜歡他了。可是感情這東西就是這麽奇怪，你拋不掉，躲不了，隻能生生念著，就算知道沒有結果。楓雪，你知道嗎？如果今天看見他的時候，他能對我絕情一點，能像一般朋友一樣對我打個招呼，那麽我也不會難過了，因為這樣我就知道他過得很好，我會少很多內疚，我也可以有理由說服自己不要再有什麽癡心妄想。可是他卻那樣看著我，看得我心裏不是滋味。其實從很早以前，他就喜歡那麽靜靜看著我，明明眼中有那麽多的情愫，卻是一個字也不說。就算我是神仙，我也猜不透他心中到底在想什麽啊！”
楓雪今天似乎特別喜歡歎氣：“你們兩個造的這是什麽孽啊！我敢肯定他一定對你還是有情。”
“可是我就怕他仍然對我有情啊！”我淡淡吐出去一口氣，看著白霧在我眼前糾纏盤桓，“我和他注定有緣無分，可是妖兒是無辜的，而且妖兒一直喜歡著他，我不想再多一個人傷心，再說，”我頓了頓，想起雪地中那聲響亮的啼哭，眼神黯淡下去，“現在還多了一個舍予。”
“你和他就是都太喜歡做救世主，還搭上一個純情的傻姑娘，這故事注定就是一個悲劇了。以前一直覺得男人三妻四妾很可惡，但是碰上你這情況，我反而覺得這是一個解決方法。”楓雪撞撞我的胳膊，兩隻眼睛在夜色中閃光，“我說，要不你也嫁給他算了，反正妖兒和你關係那麽好，你也不會吃虧。”
我忍住暴打楓雪的欲望，咬牙切齒地問道：“你確定不是在開玩笑？”
我早已打定主意要是楓雪敢說不是我立馬撲過去掐死丫的！
好在楓雪沒有辜負我的期望，她躺平身子，哀怨地看我一眼：“好吧好吧，我就是在開玩笑！”
“明天，明天我一定要做得足夠絕情！反正我已經殘忍過一次，無所謂再做一次劊子手了。”下定決心，我給自己鼓氣加油。
楓雪沒回答，我側過頭，剛好看到她似笑非笑的表情，二話沒說，我立馬抽出腦袋下的枕頭向她砸去。
第二天一早起來，我就知道自己的眼睛絕對腫得無法見人，立馬從外麵包了一包雪回來敷眼睛，終於可以勉強見人。可是下樓的時候，大夥兒看我的眼神依然不對，小心翼翼，同情加惋惜，連以前猴急著要紅包的人都消失了。我正琢磨著我就一眼睛腫會兒沒那麽大魅力吧，老爹就走到我身邊來噓寒問暖了。
“那個，女兒啊，昨晚醉酒可難受？要不要我幫你弄點藥吃？”
這語氣，明顯不對，無事獻殷勤。
我揚了張笑臉，然後搖搖頭，表示自己很健康。
“哦，那麽今天有什麽打算沒有？”老爹依然格外體貼，當然是不正常的體貼。
“我要請客吃飯。”順道解決感情問題。
“請誰啊？”老爹依然在旁敲側擊。
“昨晚上那兩位唄！我喝醉酒沒能好好陪陪他們理當賠罪的。”
老爹的腦袋一下子出現在我前麵，嚇了我一跳：“女兒，你……你沒事吧？”
“我沒事啊！”
“真沒事？”老爹似乎很不信任我的回答。
我終於無奈地投降了：“爹，我知道你很擔心我。但是我知道該怎麽處理這事。我承認，昨晚我是有點情緒失控，但是那隻是因為事發突然，我沒有準備。今天我有備而戰，一定沒問題的。”
老爹同情地拍拍我的肩膀，癟著嘴巴：“女兒，我知道你是在故作堅強。在老爹麵前用不著裝的，想哭就哭吧！”
我徹底無語：“爹，你要相信你的女兒是一個堅強的人，不迷信眼淚。再說了，我要哭也不找你啊！”
老爹一副痛心疾首狀：“女兒嫌棄我！我不活了！”
我撫額。剛好被我打發去灼華堂送請帖的楓雪回來了，我把她拉過來，好解燃眉之急。
“晚上的時候他們會準時赴約的。”楓雪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