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愛多於恨
殤夜沒有等我回答,隻是自顧自往下說去:“上一次,我沒有找到你,是林步微救的你,而你毫發無傷;這一次,我找到了你,可是你……我根本不敢想象若是我遲來一步的話,你怎樣。你說,比起林步微,我是不是像個小醜?”
殤夜自嘲地笑笑,那個笑容刺得我渾身不對勁,這種不對勁甚至超越了我再次聽到微名字時的震動:“不是啊,這次抓我的人和上次抓我的人又不一樣,在山洞口看到殤夜你時我還以為是我的錯覺,對了,說起來,殤夜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殤夜的笑容忽然有些殘酷:“我拷問了金瀾疏的手下,可是他們嘴很緊,所以才花了我那麽長時間。”
我的心一寒,殤夜什麽時候竟然也有了這樣的表情了?我艱難地抬起自己的手,慢慢放到殤夜的臉上,蒙上了他的眼睛。我能夠感受到殤夜眨動眼睛時,睫毛在我手心劃過時微微的癢,然後,殤夜上揚的嘴角一點點恢複原狀。
“殤夜,記住,心中的愛要強過恨,不要輕易去恨一個人,那樣你會很累。那個漩渦,一旦掉進去,再爬出來可就難了。殤夜,其他人我管不到,但是你,我不希望……”
殤夜微微張了張嘴,輕歎一口氣,伸手握住我的手:“我答應你,愛要多過恨。”
我鬆了一口氣,笑了起來。
殤夜又開始給我喂藥,我忽然記起來這麽一岔開,原來的話題已經偏了十萬八千裏了。
於是再接再厲追問殤夜:“殤夜,你剛剛到底怎麽回事嘛!”
殤夜笑得神秘兮兮,趁我分神之際,把一勺藥喂進我的嘴巴:“沒什麽,隻是你現在的樣子實在不受看,我不想看罷了。”
“啊?”我錯愕。
當我正打算打擊報複時,門再次被推開了,這次進來的是踏香。
“望舒,換藥了!”踏香端了一托盤瓶瓶罐罐進來。
我可憐兮兮地看著那些藥瓶,一想到即將要忍受的非人痛苦,臉立馬皺成一團。
“誰讓你剛剛不喝藥,這藥有減輕疼痛的作用,特意在換藥前喂你喝的。”殤夜忍俊不禁。
“你不早說。”我哀怨。
“我母妃和皇後讓我給你帶了宮中的外傷良藥,剛給餘前輩看過了,他說能用。”殤夜拿起托盤上的一個白瓷瓶,對著我搖了搖,然後壞壞一笑,“滲透效果很好,所以會有些疼。”
我拉了拉裹著的薄被,橫了殤夜一眼:“怎麽你母妃和皇後會想到給我那些傷藥?”
“上回宮中一見,母妃和皇後對你很有好感,此次聽說了你的事,就讓我拿藥來了。”殤夜答道。
“六皇子先離開下吧,我幫望舒擦擦身然後再上藥。”踏香端進來一盆熱水,換下了原來的臉盆。
殤夜點點頭,然後望我一眼,轉身離開了。
踏香換下我的衣裳,擰一把熱毛巾,避開我身上的傷口小心翼翼地擦拭我的身體,然後打開了藥瓶,我渾身的雞皮疙瘩立馬立了起來。踏香的動作倒是很輕柔,倒上一些藥,然後用手指輕輕抹開,怕我痛,還幫我吹吹。
可是我還是疼得痛不欲生,雙手攥緊被子,牙關咬緊,眼淚早開始打轉轉了,冷汗抽走了我全身的氣力,虛脫般軟趴趴。好在折磨也有中止的一刻,等踏香擦完藥,我也開始漸漸習慣原來的疼痛。
長舒一口氣,我吸吸鼻子,對踏香說:“踏香,真是麻煩你了啊!”
踏香笑笑:“何必見外。”
踏香幫我重新穿上衣服,我看著她微微凸出的小腹,心情大好。
“踏香,以後你一定會是個好媽媽!”
踏香的手不自覺地撫上腹部,臉上的笑容充滿母親的慈愛光芒:“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我還能擁有一個孩子。”
“還?”我反問。
踏香的笑容漸漸淡下去,然後重新升起,含義卻完全不同了:“是的,之前我也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可是被他的親生父親打掉了。”
我震驚,都說虎毒不食子,金瀾疏竟然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放過!
“這次,我和他的事,也算是個終結吧!”踏香的臉上是看透一切的平靜。
我遲疑片刻,終於還是問:“金瀾疏,他怎樣?”
“淩遲。”踏香慢慢吐出這兩個字,然後又說道,“這個終局,對他來說,其實也不過分。”
淩遲?我震驚!雖說金瀾疏此人我恨之入骨,但是第一次聽到他的終局時,我還是覺得這個懲罰過了,雖然我知道古代的刑罰的確很殘酷。罷了罷了,生死有命,怎麽樣死也不過是個過程了。不去想,也就不會難過,更沒有必要內疚。
“其實之前他被判的是問斬,後來不知怎的,就變成了淩遲。”踏香加了一句。
我的心一沉,不知為何,我有感覺,金瀾疏的淩遲似乎和我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好了,望舒你先休息會兒吧!我先出去了。”踏香端了盆子和我道別。
我點點頭,然後說:“踏香,幫我把殤夜叫進來,我想問他點事。”
門關了,一會兒門又開了。
“有什麽事要問我?”殤夜走到我床邊坐下。
我神情鄭重:“殤夜,告訴我,金瀾疏的淩遲和我有沒有關係?”
殤夜頓了片刻,垂下眼,然後點點頭:“有關係,原本他隻該受處斬之罰的。”
我忽然感到徹骨寒冷,幾乎不敢繼續問下去,我怕答案讓我難以接受:“殤夜,再告訴我,和你有沒有關係?”
殤夜笑了,一雙眼睛晶晶亮:“我還以為你有什麽大不了的事呢,原來又在同情金瀾疏了。這種人,不值得同情。”
我打斷殤夜的話:“回答我,別顧左右而言其他。”
殤夜搖搖頭:“我倒希望自己有能力影響結果,可是不能。金瀾疏的淩遲是父皇親下的命令,因為他劫持了你,等於公然藐視皇室威嚴。”
我鬆了一口氣,心中的大石落下:不是殤夜,還好不是殤夜。
殤夜幫我塞了塞被角,淺淺一笑:“我既然已經答應你讓愛多過恨的,我自然不會食言,你要信我。”
我笑笑:“我定信你。”
“好了,話問完了,你也終於可以安心休息了吧!”
我一把抽出殤夜插在腰帶裏的簫:“給我吹首曲子,我好睡個安穩覺。”
殤夜接過簫,無奈地笑笑。
第一個音符跳出的時候,我就知道殤夜要吹的還是那首林魂。林魂就林魂吧,反正很好聽。我心滿意足地閉上眼,這一次,噩夢離我而去,取而代之的是柳暗花明小橋流水的春之盛景。
剩下的夏天,我都隻能在床上度過。在我躺床上期間,琪隱和秋葉來探望過我幾回,每次吵得不可開交時,都得我這個病秧子來勸架,殤夜總是坐在一旁翹個二郎腿看好戲。我不明白,一個是他最尊敬的三哥,一個是他可能的未婚妻,殤夜怎麽就能夠這麽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
此間唯一讓我欣慰的是,老爹為了照顧我的身體,乖乖呆在了棲心驛,沒有再到處亂跑,心情好的時候就擺個攤子幫人看病,不樂意了就舉個寫了專治疑難雜症字樣的長幅在城裏到處溜達,十足一副江湖騙子的模樣。
秋天到來的時候,銀紅榭打造的第一批戰兵準時送進了宮,驗收合格,於是召集全員開了次慶功宴。
我也基本能夠下床蹦躂了,不得不再次感謝老爹的靈丹妙藥,塗了之後身上臉上的傷疤都淡了許多,有些幾乎看不出來,為此,我相當看好我的前景。
踏香的孩子差不多五個月大,托老爹的福,孩子養得很好,踏香也圓潤了不少,整個人看上去頗有聖母瑪利亞的慈愛聖光。落月這個準爹爹自然更加盡心盡責,孩子他媽要什麽,他絕對不會說個不字。都說懷孕期間孕婦的脾氣不太好,好在踏香的修養一向極好,沒什麽大問題,就是難免在落月麵前撒撒嬌,落月樂得接招。踏香說想吃京城邊上黟縣特產的黃花魚了,落月立馬跑去黟縣找,也不用馬車,直接用輕功,魚拿回來的時候都還是活蹦亂跳的。
深秋的時候,踏香約我一起上山看楓葉。我想想自己已經呆在屋子裏不知道多久了,而且身上的疤痕也都消退了,便點頭答應。
有些事情,一直躲避著,隻會因為臆想而增添更多的恐懼,積累成更洶湧澎湃的海,思念之時將你吞噬。沒有辦法,隻能親自麵對,看到那些證明往昔的人和事,告訴自己這都是記憶的顏色,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一路上我都告訴自己要堅強,絕對不能再軟弱,可是當我掀起車簾,看到寂殆苑三個字的時候,眼淚還是肆無忌憚地打濕了臉頰。我偷偷側過臉去擦一把淚,然後微笑著扶著踏香下車。
最近瓶頸中,如果能夠突破的話,殤夜估計很快就能長大了。唉,不知如何解決,思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