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一夜故事(上)

本月十五,月亮還是那麽圓,我頭還是那麽大。

說起來,我從來沒有親手操持過超過五十個人的場麵。這讓我開始無比懷念現代生活的便利,要活動會場找慶典公司就行,哪像我現在這樣悲催地什麽都要親自動手。整整一百八十號人啊,堆在一起,看著都烏泱泱一大片,像晚上的海洋,其間還零星翻騰數點浪花--別誤會那是什麽期待渴望的眼光,其實那隻是人手一把的寶劍反射出的光芒。

乍一看,所有人都會認為這是一什麽群雄集會。嘖嘖,看看與會者手臂胸膛上虯結的肌肉,再看看人家凶神惡煞奪命修羅似的表情,配上手中寒氣四射的寶劍,誰會不相信這裏每一個人都身負高強武藝,擁有百萬人中取敵首的才能呢?天知道,我這隻是一個普通的鑄劍技藝交流會啊!看著他們拿著各自的寶劍寶刀交流切磋不止,聽著不絕於耳的乒乒乓乓刀劍相接聲,我立馬一個頭兩個大。

我一把拉過從我身邊跑過急著端茶送水的小六子,一臉糾結地問道:“那些人手裏幹嘛都攥把劍啊?你們當時到底怎麽對他們說的?我又不想把他們開膛破肚丟進鐵鍋煮,需要這麽氣勢洶洶嗎?”

小六子苦了一張臉:“東家,人家難得見到那麽多行家齊聚一堂的場麵,更有劍聖在場指導,他們當然得帶好自己的傑作了。再說您又沒說不許人家帶刀帶劍。”

“他們帶著那樣的利器光明正大大搖大擺走在街上,就不怕被官府抓嗎?難道這京城的治安已經垃圾到允許市民人手一把刀劍自衛了?”我痛苦地撫額。

“不是,他們都把刀劍藏在衣服裏麵偷偷帶進來的。嘿嘿,守城門的一般隻搜查包裹,不搜身。”小六子笑得很奸詐。

“好吧好吧,隻要不給我鬧事就行。這棲心驛的大門可給我閉緊了,我可不想讓別人以為我這兒正鬧聚眾鬥毆呢!你去忙吧!”我揮揮手。

“好嘞!”小六子一閃身走人。

我端正表情立在一扇門前咽了會兒口水,鼓了幾次勇氣終於抬手敲了敲門。

“進來……”羅老的聲音聽起來很飄渺。

“前輩,人已經到得差不多了,您是不是……”我一臉討好的微笑。

老爺子沒轉身,隻背對我向後伸出一隻手。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前輩,您要什麽東西?”

羅老終於看了我進門後的第一眼,雖然那眼神比較犀利:“什麽?台詞啊!”

我繼續發傻:“什麽台詞?”

“待會兒我上場對著念的台詞啊!”羅老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

“這個……這個……”我抹抹額頭虛無的汗水。

“不會沒有吧!”羅老瞪大了眼睛,充分顯示出他的詫異。

“這個……還……真的……沒有。”我艱難地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

“沒有台詞我怎麽上場啊!”羅老輕吒。

“我覺得吧,您這個不是上台演戲,用不著劇本台詞,您隻要上去稍微說幾句話幫我鎮住場麵就行。”我十分注意自己的遣詞和語氣,當然不忘帶上一抹童叟無欺的笑。

“這樣啊,那我上去坐著就行,你幫我說話。”羅老往椅背上一靠,閉上眼睛,悠然地吐了一句。

“那……好吧!”敢情這年代已經流行代言人這種時尚的貨色了。

羅老舒服地伸了個懶腰,拋了個眼神給我:“那我們就上場吧!”

羅老上場一個頂倆。這就是名人的力量啊!原本雞飛狗跳的現場在羅老登場的第一時間恢複到鴉雀無聲的境界,台下所有人的眼光追隨著羅老的步伐,自發形成了人工聚光燈。羅老抬頭挺胸,走得那叫一個雄赳赳氣昂昂,和隻羽翼豐滿的大公雞似的。

走到專門為他準備的大椅子麵前,羅老囂張地一甩衣擺,瀟灑轉身落座,睥睨台下,倒是頗有傲視群雄的氣勢,雖然他那瘦弱的身子甚至還填不滿椅子的一半。

這時候,畫外音將將響起:“雙癡劍聖羅侯笑到!”這個配音重任,理所當然落在我的身上。

台下眾人麵麵相覷,我們權當這是鄉下小民初見名人時因為緊張手足無措的反應。誰知道--

“啊哈哈哈!”全場不約而同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場麵看起來有失控的可能,我心裏冒汗,卻不明白問題出在哪裏。羅老倒是一臉泰然,心安理得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拿手指掏了掏耳朵,然後眯上了眼。

笑聲終於漸漸消了下去,正當我想找個人了解情況的時候,一個彪形大漢毛遂自薦地站了起來。

“喂,我們要見的是劍聖,不是一個一身瘦柴的糟老頭子!”

聽到這話,我首先想的不是如何回答,而是偷偷觀察羅老的表情,按照我對他的了解,此時他應該開始跳腳才對。誰知道他老人家竟然一臉愜意從茶幾上拿起一本茶,慢慢呷了一口,放下茶杯的那刻,我看到他臉上的笑容--一些鄙夷,一些同情。

我的心稍稍安下,清了清嗓子,我朝羅老伸出一隻手:“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劍聖羅前輩!”

台下又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大笑,這下,我倒是有些束手了。我可不想一晚上的時間都浪費在證明羅老的身份上,正經事一點沒幹,可是糾結的是我又不能拿出什麽有力的證明來證明羅老的身份,就算老爹那塊鐵令牌是真的,我也沒法說它的主人就是我身邊這個瘦骨嶙峋的老人啊!

老實說,剛剛那個大漢形容羅老那個詞蠻精確的:瘦柴。羅老確實是一把瘦柴。和台下那些人高馬大虎背熊腰的鑄劍人相比,羅老更像是那些沒事泡泡酒肆吹噓吹噓當年英雄事跡的糟老頭子,哪裏有一分能舉起千斤大錘的鑄劍人的架勢!要不是他是我曆經千辛萬苦親自尋覓到的,我的反應恐怕不見得比台下這些人高明多少。

“啪啦--”笑聲降下去的時候,眾人都聽到了場下傳來的東西墜地的聲音。

有人走過去撿起了地上的東西:那是一把短小的匕首,鞘子隻是簡單地用粗布纏了,大概因為把玩已久,粗布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那個人小心翼翼地開始拔匕首,眾人屏息凝神,以為將會看到怎樣神奇的景象出現,有人甚至緊張地直咽口水,喉結上下滾動。匕首緩緩出鞘,沒有想象中寒光流淌的場麵,甚至沒有那些鑄劍師手持寶劍散發的光亮,匕首全部拔出的時候,眾人終於看清楚了匕首的全貌,那隻是一把渾身呈現凝重漆黑的匕首,甚至簡陋到沒有一點裝飾的花紋,丟在地上就像一段朽木,沒有人會多看一眼。

“切--”場麵又開始暴亂。有人不屑地朝邊上吐著口水,有人對著台上指手劃腳破口大罵,有人大喊被騙想要上台打人。好在有落月飆豹承滄這些一臉陰沉的家夥守在下麵,他們至多捋捋袖子,威脅性地向我們揚揚拳頭,再凶神惡煞地怒視我們,卻萬不敢輕舉妄動。

我不明了羅老丟一把醜不拉幾的匕首下去的用意,所以以探尋的眼神望著他,希望他能給個解釋。誰知老爺子隻是又從身邊茶幾上拿起什麽東西,看也不看丟了下去。

“哐當--”,“劈裏啪啦--”這次的聲音比剛剛匕首落地的時候震撼多了,場麵輕而易舉被壓製下來,隻是可憐了我辛苦收集的南窯白瓷杯。

羅老的開場白簡單而猖狂:“你們這些吃多了豬油糊住了腦子的家夥,拿你們手中的劍砍這把匕首,要是誰能把這把匕首砍斷了,賞銀千兩!”

聽到羅老前半句話的時候,台下的鑄劍師臉色大變,擺出一副士可殺不可辱的模樣就要大罵,然後立馬被後半句話刹住了即將噴吐而出的口水。

“喂,老頭,你說話算話?砍斷了真能拿到一千兩銀子?”一個大漢指著羅老的鼻子問道。

“是。”羅老的回答很簡短。

嗚嗚,敢情掏腰包的是我啊!竟然這樣隨心所欲漫天亂開價!我的臉堪與苦瓜媲美。

“行了,丫頭,我知道你錢多,這區區一千兩銀子對你來說不算什麽的。”羅老壓低嗓門好心好意地安慰我,可是聽完這話,我的心更涼了。

“前輩,你這匕首不會要緊時候鬧別扭吧!它……它應該沒那麽容易被砍斷吧!我看您剛剛自信滿滿的樣子,肯定沒有問題吧?”我給自己找心理安慰。

“我也不知道被那麽多人砍,它能不能給我長點麵子不斷,畢竟他們隨身帶著的刀劍必定是他們目前為止最另自己滿意的作品。嘿嘿,丫頭,其實我是盤算過才說的,本來我想說的可是一千兩金子啊!你看我想得多周全!”羅老笑得很驕傲。

我的心正在華麗麗地淌著鮮血啊!可是我還要微笑著感謝羅老的善解人意。人家沒有隨口給我報給一千兩金子,我難道不應該謝天謝地嗎?

昨天到今天收藏竟然掉了10,某香實在傷心欲絕。請接下來退收藏的丫頭們告訴我這文哪裏出問題了。唉,都寫那麽多了,不至於讓我絕望到撲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