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兩隻老虎
回到棲心驛,大家夥看著我的衣裳覺得很新奇,再看看我濕淋淋的頭發大概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麽事。自家東家最近一而再再而三地狼狽回家,大家夥心裏估計也是疑惑頓生,可是沒人敢問我,大概怕觸及我的傷心事。
我剛進房間,還沒來得及換回自己的衣裳,房門就被拍得直作響:“女兒,你爹我回來了啊!”
聽到這驚天地泣鬼神的聲音,我抑鬱的心情一下子一掃而光,立馬打開門,沒有意外地看到髒兮兮的老爺子,於是乖乖收回原來為熱情相擁準備的雙臂。
“女兒,你這衣服是怎麽回事?”老爺子打量了我半天,才敢認我。
“此事說來話長,爹你先去把自己洗洗幹淨,等下我再與你說。”
老爺子洗完澡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我端了一碗銀耳蓮子湯給他,他也不樂意下床,隻靠在床上邊吃邊砸吧嘴。
“女兒啊,說說我離開之後發生的事吧!”老爺子把空碗遞給我,心滿意足地舔舔上唇。
“先別說我,你明明知道你女兒我要進宮受折磨去了,幹嘛留了一張破紙就溜之大吉了?”想起這個我就鬱悶,這挑的什麽時間點啊,絕對讓人有理由懷疑這家夥刻意逃避。
老爺子憨厚地笑笑:“不是說了嘛,老爹我去拯救萬千少女的受傷心靈了。”
“這樣啊,拯救了多少?”我斜眼看他。
“嘿嘿,沒多少,沒多少。”老爺子謙虛地擺擺手。
“你有這閑心幹嘛不拯救你自己女兒脆弱的小心髒呢?要知道這皇宮可不是正常人能呆的地兒啊!搞不好得罪了什麽貴人被人一刀哢嚓了,您老可再也見不到您女兒了。”我在胸前叉著手,口氣有那麽點酸溜溜。
“你可是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哪有那麽容易被人耍啊!”老爺子拍拍自己的胸膛,一臉自豪樣。
我冷眼觀望,順便嗤之以鼻。對老爺子,我可以放心地肆無忌憚,偶爾嘛,恢複女孩子的天性,撒撒嬌也是可以的。
“好吧好吧,女兒莫生氣,這次要不是有急事我也不會拋下你不管啊!”老爺子露出討好的笑容。
“什麽事?”
“江湖中事,講與你聽也沒什麽意思,反正你隻要知道事情緊急就是了。”老爺子收斂了笑容。
“難道您老收到什麽武林盟主的令牌了,急催著您辦事?”我隨口瞎掰。
誰知老爺子竟然詫異地點點頭:“女兒你怎麽知道的?”
不會吧,隨便猜猜都能蒙對,看來武俠小說看多了還是有用的。
“我蒙的,如有雷同,純屬巧合。”看老爺子臉色不對,我立馬澄清。
“這事你別管了,還是講講你最近的事吧!”老爺子在床上躺下,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側著身,把臉朝著我。
於是我乖乖把皇宮中發生的事原原本本講給他聽,順便添油加醋表示自己受了多少委屈,想要從老爺子那兒換取點同情心。誰知,還沒講到出宮後發生的事,老爺子如雷轟的鼾聲已經在床上有節奏地響起--他可憐的女兒獨自受苦受累不說,現在好不容易逮著個人打算找點安慰,他竟然沒心沒肝沒肺地睡著了?怒得我直想伸手掐死他。可是最終我隻是走到床邊,拉了裏邊的被子,小心翼翼地給他蓋上,然後推開門走了出去。
老爺子這一覺睡得可深沉,吃晚飯的時候還是沒有清醒過來的跡象,我思量著他之前已經灌下了一碗蓮子湯,沒那麽容易餓死,也就沒好意思叫醒他。
晚上的時候,不知道怎麽回事,我總覺得自己昏昏沉沉,腦中有無數的圈圈在打轉,於是早早告別了大家回房睡覺去了。
第二天一早,老時間起床,還是覺得頭有些昏昏沉沉,以為是因為剛睡醒神誌不清緣故,拿冷水洗了把臉大發了事。老爺子還沒有醒來。我自己吃好早飯,帶好老三樣,坐上馬車,再次奔赴目的地。今天應該是我三顧茅廬的第三顧了,再怎麽著,人家臥龍都感動了,羅老爺子沒理由還無動於衷不是?
一路上我都在馬車裏閉著眼睛,腦子裏一團漿糊,根本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想事情,偶爾撩開車簾,刺目的陽光弄得我有種嘔吐的欲望,於是立馬放下車簾,乖乖閉目養神。一路上,馬車顛顛簸簸,我昏昏欲睡。在山下停車的時候,我幾乎已經睡著,還是車夫把我喚起,告訴我目的地已到。我這才想起今天竟然忘記買送給羅老的禮物,連連懊惱得拍頭也無法挽回。
隻能空手上山,還好已經知道羅老的所在,不用再靠食物吸引他出來。撐著油紙傘的手軟綿綿的,兩隻腳像踩在棉花,後背莫名其妙地酸疼,拿手試了試額頭的溫度,又把手伸到傘外感受了下外界的溫度,覺得和比室溫還地那麽一點,應該沒發燒才對。顫顫歪歪地從包裹裏摸出扇子,想稍微驅散下體內聚集的熱氣,無奈一下兩下三下,扇了三下就沒力氣了把手往下一垂,扇子立馬脫手而飛,我看了看地上的扇子,實在沒有彎腰的動力,反正也不是金瀾疏那種高級貨色,丟了就丟了吧!繼續向前,以前覺得蠻短的路程今天感覺特別漫長,簡直可以用“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這悲壯的詩句來形容我此時的心境。
挪啊挪,挪啊挪,終於看到羅老的小茅房了,哦不,是小茅屋才對。太激動了,小心髒一抽搐,渾身血液的流動速度加快,我感覺腳上終於增加了些許動力,跨了幾大步,湊到茅屋的門前,抬手輕叩。
“羅前輩,晚輩又來叨擾了。”那麽幾個字,我都感覺喘不過氣來。
“你這丫頭怎麽想牛皮糖一樣甩都甩不掉啊!你不要再來了,我是不會答應你的要求的。”屋內傳來羅老幹脆利落的拒絕聲。
“前輩,瞾國的士兵需要您啊!我知道您一定也不忍心看那麽多人平白無故地失去自己的生命吧!他們也有老婆孩子,也有老父老母。要是他們死了,傷心的是那些活著的人啊!我相信您一定比一般人更了解失去心頭所愛的痛楚吧!”我用盡自己的力氣喊出最後一個字,然後功成名就地失去知覺,靠著大門軟綿綿地滑了下去。
再次恢複神智的時候,耳邊充斥的全是激烈高昂而且有升級趨勢的爭吵聲。我原本混沌的靈魂徹徹底底從天邊給拉扯回來,實在頗感幽怨。人家難得虛弱一次,你連基本的耳根清淨都不給,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啊!
捂住腦袋,我痛苦地慢慢睜開自己的眼睛。
拉開一條縫的時候,我好像看到一條綁著白繃帶的手臂。
以為是自己昏久了,眼睛開始不好使了,於是揉揉眼睛再睜大些瞧瞧,果然是一條綁得十分純潔的胳膊,背景卻是一襲玄色的衣衫,看起來材質不錯。
“你醒了?”說話間,另一隻沒有被綁著的手已經觸及我的額頭,“還好,燒已經差不多退了。”
看著殤夜緊皺的眉眼,我頗有身臨夢境的感覺:“殤夜,你怎麽會在這兒?”
還沒聽到回答,就聽到從屋子另一側傳來的奔跑聲:“女兒,你可醒來了!”
老爺子也來了?
殤夜扶我坐起身來,緊接著,一肥碩一瘦削的身影擋住了我眼前的光線。
“爹,你怎麽來了?”
老爺子沒回答,倒是羅老爺子難以置信地指著老爹問道:“這老頭子真是你爹?”
忽略老爹得意洋洋的模樣,我莫名其妙地點點頭:“他是我幹爹。”
羅老爺子舒了一口氣,不屑地瞟了老爹一眼:“我就說你這糟老頭子怎麽會生出那麽有血性的女兒來的。”
“怎麽,幹女兒不是我女兒啊,有本事你也認個幹女兒試試啊!”老爹雙手叉腰,一副潑婦罵街的架勢。
我一頭霧水地看著殤夜,想要從他的嘴裏知道什麽有用的信息,可惜殤夜也是一臉無奈。
“從他們見麵開始就沒停過爭吵。”殤夜用嘴型告訴我。
看來之前吵醒我的爭吵聲就是這兩老頭子發出來的了。
“我看你個孤老頭就是嫉妒,所以才這麽變相折磨我的女兒!發那麽高燒你也好意思讓我女兒站在門外!你個惡毒的老混蛋!”老爹一臉激動,毫不留情地把口水統統噴到羅老臉上。
羅老明顯也不是省油的燈,雖然他的身板比老爺子小一圈,可是他的嗓門卻絲毫不遜色:“你當每個人都和你一樣冷血啊!沒心沒肝沒肺的老東西!”
老爹反手指著自己的鼻子,瞪大了眼睛:“你看清楚了,就是你口中這個冷血的人花了無數的心血救活了你的老婆子!”
“你還好意思說,這世上怎麽會有你這樣吝嗇的人!要不是你小氣,我妻子的病早好了,哪用拖這麽久?都說醫者父母心,我看你是醫神存狼心!”羅老比老爹矮上一節,為了罵出氣勢來,他踮起了腳。
“你個狗屁不懂的家夥,自作主張不說,現在倒反咬一口了?要不是你偷了我的百年人參給你家老婆子吃衝掉了護心草的藥性,加重了你老婆子的病情,我用得著再用一棵護心草,你老婆子用得著多受苦難嗎?你知道這該死的護心草有多難找嗎?我翻遍多少座懸崖峭壁才找到五棵,為了你家老婆子我就花掉了兩棵!”老爹抓起桌上一個杯子,猛灌一口,還不忘狠狠剮上羅老兩眼。
羅老張了幾次口,想罵卻詞窮了,於是放下自己的手,也虎視眈眈地瞪著老爹。
這倒好,兩雙老眼睛發出的殺傷性視線在半空中相遇,劈裏啪啦撞出無數的火花。
把每一個人都串起來,人生中就是有那麽多巧合,啊呀呀!巧合不是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