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章 以我之名

我們一行打算先到之前住過的旅館要回我們的馬匹,然後吃頓午飯,商量一下行動路線便上路。

這家旅館看來還是比較誠信的,我們的馬匹被照看得很好,短短幾日,肥碩了不少。因為微和妖兒當時是搭人家馬車過來的,所以現在我們不得不再添置一匹馬匹,這類事交給落月辦絕對馬到功成。於是飯後,我把錢交給落月,由他負責購馬去了,我們研究接下去該到哪兒去。

我剛想展開一張粗略的地圖,便被微握住了手。

“阿舒,不用看了。我知道一處地方,我很喜歡那裏,一直想讓你也看看,如今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從這裏過去也不遠,我們便去那兒吧!”他看著我微微笑。

“好。”我毫不遲疑地回答,隨口多問了一句,“那裏叫什麽名字?”

沒想到微竟然開始意味深長地笑,弄得我莫名其妙。

“那裏是獨屬於我的一處風景,我給它取名為望舒林。”

聽到這一句話,我的臉轟地便炸紅了,老爺子一口水沒咽下去,被嗆到了,在一旁不停地咳嗽,還不忘詭異地笑兩聲。倒是微,說完這句話之後還能夠鎮定依舊,優雅持杯,優雅啜飲,好像肇事者並不是他。

我不敢再說什麽了,生怕聽到什麽更加尷尬的事情,隻能捧起茶杯裝模作樣喝水。事實證明,真正的集學問於大成者,並不是出口成章滿腹經綸人,而是能把所學知識融會貫通,充分做到語不驚人死不休。

小坐了片刻,落月便回來了,他把錢袋交還給我的時候,我發現錢包竟然一點都沒有變輕。

“沒買馬?”我有些奇怪。

“有馬,但是沒花錢。”落月神色不變,坐下來悠閑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剩下我們幾個麵麵相覷,最後視線齊聚到落月身上,希望他能給我們解答。

果然,落月沒有辜負我們的期望,他緩緩開口:“剛看到金瀾疏手下縱馬驚市,差點鬧出人命,於是便出手阻止了,順便搶了馬匹過來。”

順便搶了馬匹過來?看到落月雲淡風輕的樣子,我狠狠咽了口口水。

“他們……他們不會跟蹤過來吧,畢竟這種大戶人家的馬匹通常會有……會有那些個特殊印記。”我斟酌著自己的語言,使得自己聽起來沒有那麽吃驚。

“哼,沒有十天半個月,我諒他們也起不來身。”落月冷笑的樣子看起來還是很可怕的。

我被這回答堵得徹底無語,不得不承認,和落月相比,我著實小家子氣了點。

既然目的地已經確認,代步工具也已經搞定,我們一眾人等便起身行路了。等我看到落月順手牽羊的成果時,我再次被小小震撼了下:本來隻要買一匹馬的,落月順利弄來了四匹馬;而且看看那些肌肉曲線完美,皮毛油光發亮的馬,再看看我們之前從馬販那裏買來的駑馬,連我這種不懂馬的人,都知道什麽叫做天壤之別了。馬太多了也沒用,於是我們用搶來的馬套了車,放棄了原來的馬,以風馳電掣的速度上了路,一路向北。

南疆地處亞熱帶,雖然那裏炎炎如夏日,但是其他地方此時恐怕正是草長鶯飛的季節呢!趕路的時候,我們大多選擇郊區的路線,隻在進餐的時候進到市區內,品嚐當地的小吃,順便看看當地的風土人情。不知道什麽時候起,我發現微的胃口越來越差,吃的東西越來越少,身體不可避免地消瘦下去,臉色透明如蟬翼。我心急如焚,又不能表現在外,隻能變著法子逗微吃東西,可是即使這樣,他也往往吃不了兩口,便推說飽了,再也吃不下了。好在他的精神還好,白天還能和我們有說有笑。有時候,他會和當地人聊上一聊,時不時還拿出一本本子記錄些什麽。

身子都已經這樣了,還不忘工作,難道所有的持鑰人都是工作狂嗎?我不是沒有勸過微,但他每次都隻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第二天繼續自己的工作。

今天是我們離開南疆的第三天,離最終定論還有五天。晚上,我在自己房裏洗漱,打算早些安歇。微告訴我,最多還有一天的路程,我們便能到達目的地了,我的心中不免雀躍---一個以我的名字命名的地方誒!

正鋪被子的時候,旁邊的房間忽然傳來一聲巨大的聲響---那裏是微的房間!我的心一驚,早已奪門而出了。

“微,你怎麽了?”我拍著門,心幾乎要脫離控製,生怕微發生什麽。

“沒……沒什麽,我隻是……隻是不小心碰到了凳子。阿舒,你……快回去睡吧,明早還要趕路呢!”微的聲音聽起來格外虛弱,雖然他極力想讓自己聽起來正常些,但是還是掩不住他的掙紮和隱忍。

我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鰈離鶼背又發作了。我的身子不可抑製地顫抖,連嘴唇也隨著抖啊抖的,我都不敢說話了,怕自己口齒不清。

“阿……舒,我真的沒事,你……放心,我這就要熄燈睡了,你……也早些回去安置吧!”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增強自己的說服力,屋裏的燈被吹滅了,屋裏屋外一下子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我看不到一絲希望。

“哦,微你睡了啊,那我也回去睡了啊!晚安!”我聽到有個聲音在說話,但是語調相當陌生,沙啞難聽。我的手觸到自己的嘴角,發現自己的嘴角向上翹著,明顯在笑著,雖然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而笑。再往臉頰上一摸,滿手冰涼的濕潤。

既然你不想讓我知道,那我就裝作不知道,如果這樣會讓你好過些。

我挪動著自己麻木的雙腿向著自己的房間走去,淚灑了一路。關上門,熄了燈,躺上床,瞪大眼,看了一夜屋頂,流了一夜的淚,直到再也流不出淚來。

第二天天亮的時候,我下樓要小二送浴桶和熱水到微的房間去,然後回來分別告訴老爺子落月和妖兒昨兒個我沒睡好,今天要歇一天,不行路了。然後自己回了房,鎖上了門,重新回到床上。迷迷糊糊間,我好像聽到從門口傳來的歎息聲,立馬驚醒,可是再沒有其他聲音了,我懷疑之前聽到的隻是自己的錯覺,於是放下心來,又漸漸睡去。

這一覺睡得很好,因為沒有一個人打擾,再加上連日奔波的疲勞,醒來的時候直接開始吃晚飯。一桌人圍坐在一起,氣氛和諧,微不停地給我布菜,自己卻吃得很少。我不服氣,剝好一隻蝦,就塞到他的嘴裏,難得他沒有拒絕,於是我再接再厲重複相同的動作,絲毫不為周圍詫異眼神所幹擾。微的笑容十分苦澀,可是我裝作視而不見。有些事,真的不願意多想,我不是預支痛苦的人。

因為睡得足了,晚上的時候精神好得和修煉了八百千兒年的妖精似的,躺在床上綿羊數到九千九百九十九隻還在繼續抑鬱地翻來覆去,著實痛苦。想想還有兩天,奈妍的解藥就該煉成了,到時候微就不用再承受這種非人的痛苦了,而我也終於該和這個美好的世界告別了,雖然感覺還是有些舍不得,但是很奇怪,對於死亡,我竟然沒有一絲恐懼,看看我這頑強的心理素質,我自己都歎為觀止。就這麽胡思亂想到半夜,才終於有了些許睡意,淺淺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們繼續上路。這一路上,最不安心的反而是一向沉靜的微,他無數次撩起簾子,張望外麵,臉上帶著奇異的期待和幸福的憧憬,像是一個孩子仰望著摩天輪。

傍晚的時候,微掀開簾子,橙色的光芒撒到他的臉上,襯得他的笑臉格外柔和秀美,宛若神祗。

他回身對我們說:“大家下車吧,馬車放在山下,我們徒步上山。”

長時間呆在遮天蔽日的森林中,再次看到江南秀到骨子裏的樹木,真感覺恍若隔世。春意正濃,萬物萌發,滿目綠意,生機勃勃。深吸一口氣,隻覺肺中醞釀的都是馥鬱的香味。各種不知名的野花開了個漫山遍野,粉色的,淡藍的,純白的,隻要你能想到的色彩,這裏幾乎沒有找不到的。空中飄蕩著白茫茫的絮狀的東西,不知道是蒲公英還是柳絮,隻覺宛若仙境。我們一行人跟著微走在彎彎曲曲的小路上,雖然不知道目的地到底在哪兒,但是路上的美景已然美不勝收,更是平添了幾分對目的地的期待與猜測。

“到了。”微說道。

眾人的精神全部被這兩個字吸引了。微不再沿著上山的路走,向右轉身,沒入一片森林之中。一路分花拂柳,待到柳暗花明之時,眾人眼前一開闊,入目的竟然是一大塊平地。其實說平地也不全正確,這裏是另一片樹林---一片桃林。我曾經讚歎過灼華堂的桃花,但是和這裏的桃花一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了。無邊無盡的桃樹,數不勝數的桃花,承載著無法言明的瑰麗,就這樣毫無預兆地震撼了在場的所有人。粉色的是天邊的火燒雲,是桃樹上方跳躍的精魂,是滿樹綻放的芳華,還是揉入土中的桃花瓣?春風溫柔地親吻著大自然的孩子,花瓣飛揚,猶如下了一場紛飛不止,宛若夢境的花雨。我伸出手去,接住一片花瓣,花瓣簡直遮斷了我的視線,但是我看到一直在前方的微忽然轉過身來,笑容勝過這繁華三千,他說:“阿舒,我給它取名叫做望舒林,可是恰當?”

我的眼睛一下子濕潤。

我發現這個名字包涵了兩個人的名字誒,阿舒的名和微的姓,真是和諧,之前還沒發現.囧TZ......我發現微相當符合我的審美標準啊,我愛上他了,臉紅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