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女王
闖入斯洛住處的魔導師們很尷尬,因為他們不知道這兒還住著個女孩子。
帕姬是斯洛私底下叫來的,沒有通過夢魘軍團的公共渠道。而她口風向來很嚴,從來不在背地裏說上司的閑話,涉及私生女的問題她就更不敢提了。魔導師們以為公爵和蘭佩斯先生商量過,將小公爵送來後可以直接把他塞進臥室關起來,但是他們不知道整個屋子唯一沒上鎖的臥室裏居然還有個女孩兒。
現在被開門聲驚動的安默拉和一群陌生人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對峙著,雙方都有點不知所措。
格林是這群魔導師裏的負責人,他發現這孩子頭發還是濕的,看上去洗完澡正準備上床睡覺。他無比尷尬地帶人拽著小公爵退出了臥室,然後抬頭看了一眼門上的花紋,這裏就是主臥沒錯,剛剛裏麵隻有一張床也沒錯。
……蘭佩斯先生在自己的臥室裏藏了個未成年。
格林現在隻想捂住自己的眼睛裝作什麽都沒有看到然後帶人迅速離開這裏,可是不行。因為小公爵還保持著極為高冷的神情站在門口,死死盯著安默拉,一副“我早就知道蘭佩斯這家夥心理有問題”的表情。
安默拉感覺神國沒有什麽動靜,也就是說對方不是敵對目標,所以她很快就恢複了平靜。
她問道:“是夢魘軍團的魔導師嗎?請出示你們的證件。”
格林從胸前的口袋裏掏出了自己的施法證明,上麵寫著“夢魘軍團駐弗林郡特別魔法顧問”,這是個閑職,唯一的作用是替公爵處理各式各樣的麻煩。而這些大大小小的麻煩則囊括了給公爵大人修建花園、為城堡裏的貓做絕育手術、保護公爵大人安全、處理公爵大人與小公爵之間的肢體衝突。
安默拉確認證件真實可信,她把視線移向修:“這位是小公爵?”
格林沉默著點了點頭,然後回過身偷偷灌了半管鎮定劑,他怕自己因為心跳過快猝死在這裏。
斯洛的訪客不多,大部分人都會選擇在他辦公的地方見他,而了解他私宅的無非就是公爵府和夢魘軍團的人了。
現在小公爵的頭已經被包紮得嚴嚴實實的,大半張臉都看不見了,不過這不影響安默拉的辨認。當初斯洛給她看修的投影時他還戴著圍巾和帽子呢,那時候隻有一雙眼睛能看得見。
不對……還有一雙白生生的腿。
安默拉的視線從修的臉上移動到了他的小腿上,修往後退了幾步,魔導師們都散開了,沒有人給他躲避的機會。
他屈辱地沐浴著安默拉審視的目光,然後大聲吼道:“你在看什麽!”
“確實是小公爵。”安默拉終於得出結論。
修因為失血過多而顯得極為蒼白的臉一下就漲紅了,他高聲尖叫起來:“你在通過什麽辨認我的身份!下半.身嗎!”
格林把剛剛喝下去的鎮定劑噴出去三米遠,這是多麽有歧義的一句話啊……
安默拉還沒什麽反應,但是修看上去快要瘋掉了,他抓著自己的頭發在原地來回踏步:“見鬼,蘭佩斯身邊的人都不正常!”
“誰讓你們進來的?”
平靜的聲音忽然出現,安默拉看見房門口的空間扭曲了一下,然後斯洛的身影就出現在那個位置。安默拉暫時沒法判斷出現在這裏的到底是斯洛本人還是一個影像,甚至隻是長得像他的假想精靈。但是聲音先於影像出現,所以應該不是普通的顯像魔法,也許是更為複雜的實體分化。
格林被鎮定劑嗆著了,他一邊咳嗽一邊倒退了好幾步:“是公爵大人讓我們……”
斯洛回頭看了一眼穿著睡衣站在床邊的安默拉,伸手將臥室門帶上了,他對格林說道:“我知道了,你們先走吧。”
格林幹脆利落地行了個禮然後直接帶人離開,他一刻都不想多留。而小公爵,他靠在臥室對麵的牆壁上,正眼含譏誚地笑著,他伸手指了指房門緊閉的臥室:“我可以舉報你誘拐未成年嗎?”
斯洛看了一眼他頭上的繃帶,冷漠地說道:“看來公爵大人沒能讓你學乖。”
然後他直接抬手給了修一巴掌,轉身到回到臥室,完全沒有理會修震驚萬分的臉色。
安默拉聽見斯洛走進來頓時緊張不少。燈是關著的,她已經爬上了床,蜷在被子裏,用濕漉漉的長發擋住自己的神色。
“抱歉,是我的錯,打擾到你了。”斯洛打了個響指,床頭的小壁燈亮起來,溫暖而濕潤的光澤流淌在安默拉的長發之上,“起來把頭發擦幹吧,這麽睡著可不行。”
安默拉現在完全不敢單獨麵對這個男人,但是她表麵上看起來依然十分鎮定。
她必須鎮定。
因為她要活下來。
安默拉從被子裏挪出來,然後把白毛巾蓋在頭上,輕聲道:“我沒有給您帶來麻煩吧。”
據說斯洛最近忙於辦理離職手續,他還需要為夢魘公爵完美地解決因為他退位帶來的各種隱藏問題,所以在有人闖入的一瞬間反應過來並且趕到這裏還是很不容易的。
斯洛彎下.身子,一邊替她擦幹淨頭發,一邊回答:“沒什麽。”
安默拉實在是找不出話題了,但是這種昏暗環境下跟他沉默著又實在是尷尬,於是她隻能聊聊那位小公爵:“您這麽把他扔在外麵沒問題嗎?”
“他動不了,就讓他在門口站一晚上吧,多站會兒自然就冷靜了。”
安默拉低著頭,她這個角度看不見斯洛的神色,但是聽他的口氣似乎對這個小公爵不是很在意。之前斯洛在船上跟她聊到小公爵的時候也是這樣的,他說修沒有腦子也沒實權,所以不需要安默拉主動去討好他什麽。
那口氣裏帶著微妙的蔑視與嘲諷。
安默拉問道:“您打算什麽時候開始授課?”
斯洛也沒有用魔導式,就這麽慢吞吞地幫她把頭發一點點蹭幹:“明天下午我就能把事情辦完,晚上應該可以開始上課。”
安默拉又想問問門口站著的那家夥該怎麽辦,但是她忍住了。斯洛看起來並不想跟她多聊這方麵的話題,而她也不應該表現得對修很感興趣。
“這實在是太辛苦了,其實可以緩幾天的,您應該稍微休息一下。”安默拉希望有更多時間探索門格爾和斯洛隱藏的身份,也希望能偷偷向修問清楚蓮恩的事情。
如果斯洛沒有公務在身,那就意味著他會有大把時間盯著安默拉和修,讓她徹底失去搞小動作的機會。
斯洛感覺她的頭發已經幹得差不多了,於是將毛巾拿走:“沒什麽好休息的,你不必擔心我。”
並沒有擔心。
“好吧……”安默拉重新躺回去,心情也漸漸平靜下來,她乖巧地接受了斯洛給她掖上的被角。
但是斯洛接下來的一個問題直接讓她驚呆了。
斯洛:“你是不是不太喜歡粉色?”
安默拉:“……”
斯洛:“……”
安默拉花了好半天才重新找回呼吸的節奏:“……為什麽這麽說?”
斯洛推了下眼鏡:“所有睡衣都是粉色的,唯獨這件是白色蕾絲,你單獨挑出這件是不是因為不太喜歡那個顏色?當然,也可能是你特別喜歡帶蕾絲花紋的。”
“……”
你看得真細。不對,這還不是關鍵,關鍵在於這些少女內衣難道都是你親自挑的嗎?為什麽你知道得這麽清楚!!?
斯洛似乎有點疑惑:“看來是這樣,你為什麽一直不跟我說?”
“……”安默拉除了沉默已經不知道該怎麽應對了,畢竟門格爾和蓮恩都沒有關心過她到底喜歡什麽顏色。
“好吧。”斯洛摸了摸她的頭發,然後伸手關掉壁燈,“你先睡,明天我再給你看看衣服。”
“謝謝,真的不用再麻煩了。”安默拉覺得自己的審美觀跟科學家們一直湊不到一個水平線上。
“睡吧,我盡量各種顏色都挑一點。”
斯洛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床前,看來這確實不是他本人,應該是某種實體分化的式子。
安默拉終於鬆了口氣,她看了一眼房間門,然後閉上眼睛睡覺。
她要養精蓄銳,以最佳狀態應對明天的第一堂課。
第二天清早,安默拉眯著眼睛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踩到了軟乎乎的東西。
“啊啊啊!!”修的尖叫聲比一般女人都還要高八度。
安默拉把腳從他的臉上挪開,萬分抱歉地說道:“太對不起了,我沒想到您居然睡在這兒。”
修飛快地從地上爬起來,肩上的羽毛落了一地。他現在滿頭都是繃帶,臉上的巴掌印還沒消下去,現在又多了一個腳印。他羞憤地看著安默拉,覺得自己人生中最為狼狽的樣子就這樣毫無遮攔地展示在這孩子麵前。
“我真的很抱歉。”安默拉被他的表情嚇了一跳,因為修看上去就要哭出來了。
修努力昂起頭,把眼淚鼻涕都吸回去,他冷漠地說道:“如果道歉有用,那還要絞刑架幹什麽?”
“可以絞死那些不道歉的人。”萬萬沒想到安默拉居然一本正經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她把“絞死”這個詞發得格外清晰,這讓修忍不住在心裏打了個結,他清了清嗓子:“咳,抱歉,是我擋著你的路了。”
對,就是這麽有原則!
“沒什麽,我先去洗漱了。”安默拉帶上房門,直接繞過他往走廊盡頭的盥洗室走去。其實主臥裏也連著一間小小的盥洗室,但是考慮到斯洛可能用過,安默拉決定離它遠點。
修看了一眼房門,他站著的時候眼睛都沒有眨過一下,躺著的時候一直貼著門,他很確信這扇門沒有被打開過。
這麽說來蘭佩斯一晚上都呆在裏麵?
修攥緊了手,差點把牙咬碎了:“這個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