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泰殿裏袖香出來與安氏寒暄了幾句,安氏問過太後的病情,又聽袖香說了太後如今不能打擾,隻能靜養,便領著裴氏一起在殿外跪叩請安,蘇如繪趁機上前道:“袖香姑姑,我嫂子身子沉,從西福宮過來這些時候已經有些乏了,若這會就走,怕路上有個閃失……能不能尋個地方略歇一歇再出宮?”說話間浮水已經機靈的塞了一個荷包過去,袖香不動聲色的收起,看了眼裴氏的肚子,笑著點頭道:“奴婢還沒恭喜過郡夫人與蘇小姐,蘇家將喜誕嫡長孫呢!看孺人的模樣,奴婢也覺得不放心,隻是奴婢要伺候太後就不能領路了,郡夫人也不是頭回進宮,還請蘇小姐帶孺人去鹿鳴台略坐片刻吧。”

“多謝姑姑。”蘇如繪抿嘴一笑,與她告別,帶著安氏與裴氏向鹿鳴台走去,安氏驚訝道:“袖香連這樣的主都能做?”

“母親不知。”蘇如繪低聲道,“原本仁壽宮裏都是太後做主,餘太奇開錯了藥叫太後昏迷不醒後,按理這邊該是齊嬤嬤與李光出來,可是李光雖然人人知道他是太後的心腹,偏生位置並不高,從前有太後在,倒也無所謂,如今管起來就束手束腳的,何況太後身邊幾個袖字輩的姑姑,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袖字輩都是太後身邊得力與信任的,就是太後好著時,李光也不敢得罪了她們,如今太後昏迷,李光管來管去,可也管不了袖字輩的大宮女,何況袖香受了甘然指使,在裏麵挑唆著不服李光,李光吃了幾回虧,看看太後病情暫時沒起色,都是宮裏積年的老人,他又怎會繼續找不痛快?

安氏奇道:“那齊嬤嬤呢?聽說她才是太後身邊頂頂相信的人!”

“唉,母親,正因齊嬤嬤與太後之間情份太深,自太後病倒後,齊嬤嬤晝夜不合眼的看護,險險也病了過去,上回還是陛下親自開口叫太醫給她把了脈,說這麽下去非得油盡燈枯不可!袖字輩的姑姑們硬把她架下去休息,但緩了口氣,齊嬤嬤又守到太後跟前,陛下都攔不住,如今齊嬤嬤對旁的事情統統都不在意了,隻是整天在太後病榻邊伺候,不許他人插手!”蘇如繪心知這是因為齊雲目睹太後所信任的孫兒甘美親手喂太後服毒受了刺激之故,再不肯相信他人,什麽東西都要自己從頭到尾看過才放心,如此其實對許多人來說是一件好事——比如說宮妃和蘇如繪這些人都不需要侍疾了,就是原本太後身邊的袖字輩姑姑,也一個個清閑得多。

但袖香等人都是德泰殿上的人,卻不能像蘇如繪這些人一樣隻早晚點個卯,好歹要做做樣子。

安氏驚奇道:“難道仁壽宮如今竟是各自為政一盤散沙了?”

“到底是太後住的地方,皇後她們都不便插手,而且袖香姑姑她們固然有些爭鬥,但大麵上還是過得去的,太後治宮極嚴,現在雖然懈怠些,卻沒出什麽大的差錯。”蘇如繪道,“而且這些我們急也急不了,我能管的也就是鹿鳴台那個小院子而已。”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進了院門,白鷺、飛鷗看到安氏、裴氏甚是驚訝,忙上前請安,安氏笑著免了禮,又叫紫染給了賞,裴氏知道她們母女另有話談,借口腿浮腫,叫雲煙給揉一揉,蘇如繪就請她去內室自己床上歪一歪。

正堂這裏,卻是把人都屏退了,連浮水紫染也不例外。

安氏神色鄭重:“剛才路上聽你說處置了崔氏固然果斷,可我總覺得不對,你獨自是做不成這件事情的,到底是怎麽做的?今日我在周皇後那裏提得這麽巧,不定她心裏怎麽想,原本若說了沈子佩的事,她倒會知道我提崔氏不過是個進宮的幌子,但霍貴妃這邊可未必會輕易把消息透露過去……不會留下什麽後患吧?”

“後患倒不大會。”蘇如繪搖著頭,“劉修儀以為有個把柄捏在我手裏,再說還有二哥過繼三叔,一起請求迎娶她侄女的事……不過,母親,此事甘然他也知道。”

“什麽?”安氏一驚,“你糊塗了?他和你再青梅竹馬,那也是皇家的人!你知道向著家族,他難道不知道向著皇室?你急著收拾崔氏是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不叫皇家疑心咱們蘇家!你可倒好,連當朝太子都不瞞了,你以為你當真是傾國傾城,把他迷得神魂顛倒,為了你什麽都不知道了?”

蘇如繪滿臉通紅,跺腳道:“母親說什麽呢?”

“你說罷,到底為什麽讓他知道?是瞞不過去,還是你自己告訴他的?”安氏又急又氣道。

蘇如繪盯著茶盅,嘟囔道:“我勸崔氏自盡時擔心有變,拉著他在外麵等我的。”

“你!”安氏無語半晌,“你為什麽要勸她懸梁?何不把她哄到水邊推下去了事?或者下毒也好!做什麽拉上太子?”

“澂嬪娘娘就是落水而亡的,先前小霍氏、張氏都墜過湖,再多個崔氏指不定會惹人多想,何況劉修儀先用藥讓她落了胎,一時間半會兒的哪裏能起身走遠?母親不知道,我站在那裏看她扔腰帶都扔了半天。”蘇如繪說到這裏,睫毛輕顫,喃喃道,“那感覺……可為了家族,我還是看著她把頭套進去,踢倒了凳子,又過了半晌,確定她斷了氣,才出了門!”

安氏見她眼底流露出懼色,心有不忍,收了怒氣,伸手一把攬她入懷,歎息道:“我的兒,不要怕,她活著時都死在你手裏,你還有什麽好怕的?咱們家從不信鬼神之言,你祖父父親包括兄長,哪一個在戰場上不是手刃了多少條人命的?又哪來什麽冤鬼纏身的事情?再說這崔氏竟是暹羅奸細,借著你三叔心軟藏身咱們家這麽多年,真真是心懷不軌,你作為大雍子民無論用怎樣的方法收拾她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隻恨為了保全家族,不讓其他人抓到把柄,讓她自行了斷落個全屍,說不定還有追封……實在太便宜她了!”

蘇如繪在母親的懷抱裏漸漸安下心來,她不想再提紅鸞,便道:“我叫上甘然也是為了家族,母親也說了,甘然他到底是皇家人,這一回閥閱逼迫陛下廢棄太子,他固然得了最大的好處,可不免也會想,若他日閥閱矛頭對準的是他呢?”

“你既然知道你們的出身已經注定你們即使成了夫妻,也不可能徹底站在一邊,做什麽還要自揭其短?”安氏不悅的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