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節 聰明人

高順耀對技術訓練的堅持,讓大島有些不太開心。而更讓他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是,第十七輪比賽裏,高順耀竟然還真的成功的在一次拿到球之後,反越位過人成功,打入了自己的聯賽第三球。

這個球本身並不算特別難度大,高順耀接到了球的時候,還是在禁區外,他帶著球向著禁區裏麵衝擊時,位置也是比較靠近邊路的。可是,誰都沒有想到,他在帶著球的時候,會猛然一腳加速,帶著球衝擊了起來。而就在對手以為他想要下底傳中的時候,他卻一腳急停,把球兜回來。

禁區之內,高速奔跑下的突然急停,完全出乎了對方後衛的預料。高順耀有著足夠的腰腹力量,可以收住自己的衝擊,對方的後衛卻完全沒有這個能力,跌跌撞撞的向前跑了出去。而趁著對方後衛急衝失位的空當,高順耀直接衝了過去。

這種踢法,雖然不夠賞心悅目,但是已經是南美人的風格的:防守球員不會是做不出來任何判斷,而是會被耍的徹底失位。

這一次過人換來了一片叫好之聲,尤其是這次過人的最終結果是高順耀過人後一腳打遠角的射門,為球隊打入了一球,幫助球隊拿到了第七場勝利,這更是讓球隊上下歡欣鼓舞。

隻是,唯一對此不滿的依然還是大島。高順耀發揮越來越好,這也許就意味著他會對自己突破的做法越來越堅持。勝利的結果,隻會刺激他的想法,這讓大島更加擔心,他會更加不顧球隊的戰術。在他看來球隊的戰術依然是重於個人的,為此,他特地跑去找了主教練中野雄二征求意見。

他知道,自己說話高順耀不願意聽,也許中野雄二說話會不一樣。

而對他的抱怨,中野雄二在聽完之後,卻隻是輕輕皺起了眉頭,“他肯學習技術,這是好事,你有什麽可抱怨的?”

“可是,他踢球的時候,完全是在靠著身體素質在踢的……”

“既然他有這個身體素質,你總不能不讓他用吧?如果依仗身體素質,影響了技術進步,那麽確實該管一下。但是他的進步,不是還挺快的嗎?”

中野雄二的反問,讓大島無言了。他不喜歡依賴身體踢球,可是高順耀卻是沒有耽誤技術訓練。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再次開口,“可是這樣踢球,以後如果到了職業足球隊中能行嗎?”

“他的身體素質是有數據的,那些測試結果都在那裏,你何必多次一問呢?19歲,這樣的身體素質,別說是亞洲,就是放眼全世界,又有幾個人比他更強的呢?就算是維埃裏,德羅巴那樣的頂級前鋒,在這個年級上,也不一定有這樣的身體素質吧?”

確實,高順耀的身體素質如何,是有著科學檢測的結果,而認為亞洲球員身體都不行,卻畢竟隻是大島的經驗主義。大島也承認哪些數據騙不了人,可是,他心裏卻依然有疑慮,“維埃裏他們都是90年代的人了,都已經10多年了。現在和過去已經不一樣。”

對他的這句話,中野雄二笑了起來。

“人的身體進步哪有那麽誇張,你看看美國的那些田徑記錄,大部分都還是停留在90年代呢,這說明什麽?90年代至今,美國人的身體素質上就沒有怎麽成長,反而是因為肥胖率增加,全美國的平均水平下降了不少。真正成長到了破世界紀錄的是非洲,比如牙買加那樣的地方,因為經濟成長,開始有了體育上的飛躍,其實,這十幾年來,也就是樣本數量多了,變態多了一兩個而已,真正的身體素質的差異,進步不大。”

中野雄二的話,其實也有一半沒有說明:世界上很多記錄都是90年代的不假,但是當時的體育界,可有不少人都是人們公認的靠吃藥出成績的。東德藥罐隊後來成了世界級的大醜聞,而當時的美國,中國等國家也強不到哪裏去,這些事情隻是後來沒人提罷了。

隻是,此時這些話他也不願意說了。那些事情可是和他的觀點衝突的。況且,他心裏也不乏一些惡意的想法:體育比賽的事情,一向是逮住了就是服用禁藥,逮不住就是人體科技。當年東德和美國的事情是被抖落出來了,誰知到現在的田徑運動員有沒有服用禁藥?

“可現在比賽的強度,比以前的比賽強度大得多啊。你也經常看80,90年代的比賽,那些比賽比現在慢多了。”

中野雄二的這個態度,讓大島頗為有幾分不滿,他總是覺得,應該更小心一些才好。

可對此,中野雄二卻堅持著自己的看法,隻是笑了笑。

“92年以前還允許門將手接回傳球呢,那個時代規則都不同,諾丁漢森林那樣的隊伍都可以靠著技術不行的時候就不斷的回傳給門將,這樣簡單的戰術拿歐冠,那個時代和現在怎麽比?在那個時代使勁跑不被溜猴溜到死?規則不同,要求自然不同。當時的比賽有效時間本來就少,怎麽和現代比?”

中野雄二帶著笑容,把他的這個錯誤的想法駁了回去。大島想了想之後,才再次開了口。

“好吧,就算他學習技術是好事,可這麽依賴身體踢球,他很有可能受傷,你總是不能否認的吧?而且,這麽踢球,他的突破嚐試也會越來越多,就不能再好好地在前麵當支點了,我擔心這對球隊的戰術不是好事。”

“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大島這一次的抱怨,中野雄二沒有立即反駁,說著話,他在戰術板上畫了起來,“咱們假設這是兩支球隊踢球。這是中鋒,這是對手的後衛線,距離門將的距離是三十米遠——這個時候假設高君拿到球了,也突破成功了,那麽對手的後衛會怎麽做?”

中野雄二一邊說著,一邊手上演示著,看著他的動作,大島也馬上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回追啊,還能幹什麽?”

“是的,回追。”中野雄二點點頭,“咱不說別人,就說高君,如果你帶球突破,距離球門三十米形成單刀,後衛追他能追上嗎?”

這個問題讓大島皺起了眉頭,猶豫了一下之後,他還是搖了搖頭,“無球追有球,估計能追上吧。”

“那麽,我再問你,帶球的是羅納爾多,後衛能追上麽?”

“要是大羅的話,那別說後衛追上了,門將都得被過了吧。”大島聽明白了一點什麽。

“是的,這就是區別:會突破的,突破之後立即能夠形成單刀,不會突破的就形成不了單刀,這是最為直觀的區別。而足球不要隻看這一層,這裏麵還有一個戰術安排問題。你想想,如果麵對一個會突破的前鋒,那麽該怎麽辦才能夠把他的威脅減小?”

“後防線往後拉點,不給他突破加速的空間。”大島對這個怎麽也不可能不知道,“後防線往後拉上十米,蹲坑防守,突破之後處理球的空間小了很多,沒法射門了,突破就沒有意義了。”

“很好,這個你也明白,那麽咱們再往下退一步。對手的後防線往後退了十米,高君的位置也往前進了十米。那麽這裏就有一個新的問題,這十米的空間歸誰了?”

“十米的空間在高君身後,那就是中場……”大島的聲音停住了,他知道中野雄二的意思了。

“你所說的高君的戰術作用,其實就是指他壓住對方的前場,衝擊,反搶,使得對方不敢壓上踢球的作用。他原本這樣做是靠著對抗讓對方拿不住球,所以必須收縮。可現在有著技術,從戰術上他也一樣可以壓迫對手,迫使對手收縮——戰術效果上,實際上是一樣的,而且,他還減少了很大一部分的對抗,怎麽會維持不了身體狀況呢?”

中野雄二看看戰術板,和大島討論著,“高君的對抗可以讓對手拿不穩球,對手的對抗也會讓我們的中場拿不穩球。可如果高君能夠有突破能力,把對手的後衛嚇得不敢靠前,那麽我們中場就有了更大的活動空間了——這其實是個好事,越是技術型球隊,越需要突破能力強的球員,阿森納的亨利,米蘭的舍瓦,巴薩的埃托奧,都是這個道理。而越是保守型的踢法,就越需要高中鋒,切爾西的德羅巴,國際米蘭的維埃裏,都是靠身體對抗的。高君的突破能力練出來了,又有身體優勢,這兩種球他就都能踢了,這樣做他對隊友的提升能力將會達到一個新的層次,這樣一來,也許我們的獲益會更大。”

中野雄二的解釋,讓大島有些愣住了。他發現,這些方麵的得失,他想的卻是不如中野雄二多。他設計出來了原有的戰術,然後就不想再改變了,比起來中野雄二馬上就看出來高順耀的改變帶來的得失,他太過於堅持老一套了。

他看到了原有的戰術的優勢,卻沒有看到高順耀這麽改變的新的優勢,他看到了靠身體過人容易受傷,卻忽略高順耀原本的踢法也很容易受傷——他過於沉迷自己製定的戰術,反而忽略了一些東西。

而對此,中野雄二看的很清楚。現在,他看著戰術板,也有些讚歎,“他的選擇非常明智,練好了突破,對於球隊的幫助最大,對他自己更好,也足以讓我們對他傾斜更大的資源。平時看著他不是很聰明,卻想不到他這麽理智,這樣的選擇,是最適合他的,他是個聰明人——大島君,我相信,有這樣頭腦的球員,也不會糊塗到了不遵守戰術要求的,對於聰明人,我們的要求可以放寬鬆一些——馬拉多納都說,踢球是要靠腦子的。他既然有這份腦子,你為什麽要害怕他踢不好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