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我像是得了自閉症的患者,不說話,不肯見人,也不想吃東西。舒冬整天陪著我,不去上班,也謝絕了莫楓和其他人的好意,沒再讓旁人打擾過我們。

這一天的早上,舒冬推門進來對我說:“小末,我們回家過年吧?今天二十七。”

我木然的轉過頭,看向床頭那張照片,是我的家人。

不到中午的時候,舒丁開著他的陸虎來接我們,一路上大家都很安靜,隻有他後視鏡上掛著的小老虎左右搖晃,勉強還有些生氣。

我呆愣愣的看著這座城市從我身邊一閃而逝,每一條街道都那麽熟悉,每一個地方好像都有我走過的足跡。

這座不屬於我的城市,卻留給了我最多的東西。

我忽然開口說:“舒冬,我想去美國。”

舒冬愣了愣,沒想到我沉默了這麽多日子,開口便是離別。

我偏過頭,看向窗外的天空。

也許是我想要去更多的地方,見更多的人,忘掉一些事,然後重新開始。

到了我家,已經是第二天早上的事。

我媽見了我,忍不住埋怨:“你說你這麽大的丫頭,回家都不知道打個電話招呼一聲,我和你爸兩個人還差點回你姥姥家!”

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原來她的眼角上又添了那麽多的皺紋,原來她微胖的身形已經顯得有些臃腫了,原來她再也不是我印象裏長發飄飄的女人。

傾過身,我輕輕抱住媽媽,我說:“媽,我回來了。”

媽媽愣了愣,然後拍拍我的後背,什麽都不再多說。

舒冬是個機靈丫頭,尤其她身邊還跟著個嘴巴像是抹了蜂蜜似的舒丁,我媽抱著我,還沒抬頭看我身後的這兩位,舒冬已經笑眯眯的高聲拜年了:“阿姨,我是舒冬哇!我又來蹭飯啦!哈哈,過年好過年好,新年快樂,大吉大利,財源廣進,如意吉祥!”

舒丁抓了抓頭,憨憨一笑,本來就挺招老人喜歡的正太臉露出兩個酒窩來,簡直就是四十五以上中年婦女的殺手。

“阿姨您好,我是舒丁。”舒丁連忙點頭,“這幾天要麻煩您了。”

我媽好像第一眼就喜歡這孩子,趕忙把我們讓進家門:“快進來快進來,哎呀,都是多好的孩子呀。”

舒丁把我們的行李放在客房裏,接過我媽泡的茶,勤快的和我媽的親兒子似的。

“舒丁今年二十幾?”我媽笑眯眯的看著他問。

舒丁臉上一紅,幹咳兩聲,別扭的說不出話來。

“阿姨,他是我哥哥。”舒冬掩飾不住臉上的笑,“今年可都三十三了!”

“哎呀,你看看你們家人都多好。舒冬長的那麽漂亮,連舒丁也長的那麽秀氣。”我媽把他們兩個誇了無數次,末了還不忘捎上我:“你看看我們家周未末,一點長進都沒有,也不說找個男朋友回來!你們不知道,就是她高中同學,孩子都會叫奶奶了!你們再看看我家鄰居家小丫頭,一個月換仨,這不昨天剛領回家一個新的麽。人家才大二,你看看,看人家小孩都懂先挑一陣。我們家周未末呀……”

我閉上眼睛,靠在沙發上聽著耳邊絮叨。這一次,我居然沒有覺得厭煩,可能是離開這個聲音太久,所以異常懷念。

我家小老太太聽說我們是開車回來的,連忙趕我們回屋補覺。

舒丁被老太太趕到那間不足十平米的客房去了,舒冬和我住在我自己的房間。

我們就像回到了大學時代,她枕著我的胳膊,呼呼大睡。

似乎是這段日子太累了,我睜開眼睛的時候,隻聽見窗外劈裏啪啦的響聲,還有樓下孩子追跑笑鬧的聲音。

推開門,舒冬正在陪我媽貼福字,舒丁卻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我媽回頭瞪了我一眼:“睡睡睡,跟豬似的,一睡睡到年三十!你看看人家舒丁,一早就陪你爸爸去超市了。你看看人家舒冬,這兩天沒少幫我忙。就你,光長肥肉不長心眼!”

我抓了抓頭,嘿嘿一笑:“那您就讓老舒家叮叮咚咚二兄妹給您當孩子吧。”

“我倒是願意,人家家大人還舍不得呢。”我媽剪好了透明膠,一點點的沾到對聯上,末了轉過頭,打發我:“去去去,下樓貼春聯去!”

忘了說,我媽是樓長。

洗臉刷牙,換上幹淨的衣服和舒冬一塊下了樓。

樓下一地的紅色紙片,都是炮竹的殘骸。

一群孩子在旁邊追跑,偶爾會有誰踩到地上的“砸炮”,砰的一聲,嚇得哇哇大叫。

這樣熱鬧的新年我有多久沒有過過了?好像也不是很久,不過經曆的事情多了,心老了而已,這些細節在我眼裏無限放大。

天空開始飄下細碎的雪花,爆竹聲從四麵八方包圍了我。

眯著眼睛,凝視一朵雪花,融化在我的瞳孔上。

回過頭,卻看見那道熟悉的人影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靜靜看著我,嘴角含著一絲溫和的笑意。

舒冬了然的笑起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去吧,不管是不是要離開,有的東西錯過了就真的再也找不回來了。”

我點點頭,朝著蘇潛一步一步的走過去,直到站在他的麵前。

蘇潛低下頭,幫我塞好了衣領和圍巾。

不必多言,好像我們本該如此。

我和他似乎有某種不言而喻的默契,相視而笑,挑一條寬敞的大路一直走下去。

他的聲音一如平時那般溫柔,他問我:“好些了嗎?”

“嗯。”我點點頭。

“今後有什麽打算?”他懷著某種期盼,靜靜的看著我,像是想在我這裏得到某個確定的答案,而我注定會辜負他。

我說:“蘇潛,我想要去美國。”

他不說話,安靜的像是在哭。

“周未末,我愛你。”他似乎已經絕望。

我說:“蘇潛,忘了我吧,我不值得。再過幾年,你一定會忘了我。”

他笑了笑,低下頭,用手拿捏地上的積雪,像個孩子一樣想把雪堆成一個形狀。

我皺著眉頭,對他說:“蘇潛,別再堆了,就算你堆了一個再美再好的東西,明天風一吹,就什麽都沒了。”

蘇潛抬起頭,眼睛裏有說不出的悲傷:“可是它存在過,我知道,我會記得它,這就夠了。”

我伸出手,將他抱在懷裏。

假如時間可以停留在這一刻,我希望是永遠。

走的路多了,累了,而永遠能陪在我身邊的人,我卻不忍心讓他留下來。因為他太過美好,而太好的東西,我通常是留不住的。

我和他按照原路走回去,他想走,我卻出言挽留。

夜了,就算是他要回去,也趕不及了。

推開我家的門,尚未看清裏麵的狀況,便聽見了一聲絕對能用高亢來形容的拜年聲。

舒冬,舒丁,楊濤,顏千葉,還有我爸媽,他們像是約好了一樣,用這種方式給了我莫大的驚喜。我傻愣愣的站在門口,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回應。

蘇潛攬著我的肩膀,讓我進到屋子裏:“小末,新年快樂。”

舒冬哈哈大笑,指著我的鼻子開始不講理的撒嬌:“我不管!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舒丁坐在椅子上,優哉遊哉的看著我:“周未末,我給你家當了兩天搬運工,你怎麽也得意思意思,給倆工錢好過年呀!”

楊濤還是一副二世祖的樣子,斜斜的倚在我家沙發上挑著眼睛看我,語氣很是不滿:“我說你怎麽就不長進呢?我和孫瑾在那邊為了開新的律師事務所,忙得和死狗一樣,你居然不聲不響的跑回家過年!這次要罰你給我買一年咖啡,先說好了,我可不給你報銷!別管你以後跑到天涯海角,隻要你回來了,就得還這筆債!你還是我手底下的兵!以後見了我,要老老實實的叫一聲‘楊主任’,叫的不好聽我就扣你工錢!”

顏千葉倒是頗為乖巧,安靜的坐在輪椅上朝我甜甜的笑:“周,你媽媽泡的蜂蜜柚子茶好好喝呀。”

“你們這些家夥!你們這些家夥……”我的眼睛開始模糊,他們這群壞家夥的笑臉已經在我眼睛裏扭曲成了無數個不同的模樣。

那天晚上我們一起吃的火鍋,打打鬧鬧的,倒像是我回來一次給我爸媽惹了莫大的麻煩。可他們卻很開心,告訴我要經常帶朋友回來。

我們一起守歲,等著新年鍾聲敲響。

舒丁和蘇潛兩個早就已經被楊濤灌的不省人事,連新年的餃子都沒有吃成。

大年初一,大家四散而去,舒冬與我相約,等我辦好了簽證,她就送我登機。

我走的那天,蘇潛沒有來送我。

呆呆的拿著手機,像是等什麽人來做最後的告別。

舒冬抱了抱我,說:“在那邊要好好的照顧自己,聽說在美國學法律會掉上五六層皮,你要小心!”

“我會的,你也是。”我笑了笑,拉著她的手,把她交到莫楓手裏,而我不需要多說,他們自己有自己的想法。

機艙裏,我呆呆的看著手機屏幕,似乎想看到上麵閃爍什麽人的名字,直到空姐禮貌的告訴我:“小姐您好,飛機就要起飛了,請關閉一切通訊設施。”

我點點頭,按下了關機鍵。

屏幕的燈光暗了下去,我的世界也像是黯淡下去,再無一絲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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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屈ing,俺也是蘇潛一派的嘛,再說小虐怡情呀…………(逐漸消音中)今天下午(2010年2月13日星期六過年哦)14點會有《尾聲》發出來,感謝各位親一直易拉得的支持和鄙視。今天除夕,哈哈,小末他們也過除夕哦。衷心祝願各位讀者朋友和一起碼字的朋友新年大吉,合家歡樂,幸福安康。至於紅包嘛……俺就不要了,紅票富裕的話來一張?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