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夢,早上起來掀開紗窗,整片陽光鋪灑下來,說不出的享受。潔白的海岸和一波波翻卷而來的海浪,還有夾雜著淡淡腥鹹的海風,是我多少年都沒有見過,也從來未曾夢到過的美景。
那麽幹淨,那麽純粹,讓人流連忘返。
可每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我都會在短暫的迷失後驚醒。
美景再美,也遮蓋不住眼前難關。
就如同李部長說的,這一次的項目如果搞砸了,就會讓蘇潛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每次想到這裏,我都忍不住重重的歎一口氣,準備麵對每一天大大小小的談判,還有像是永遠都開不完似的會議。
楊濤在我抵達海南的第三天就飛了過來,我跟在他身邊,全身心的投入到大量的工作之中。每天有看不完的合同,有數不清的債務,還有解決不完的集體土地問題。每天都要陪著他們反反複複的和對方談判磋商,一份合同改來改去,早就已經改的麵目全非。
工作辛苦不辛苦先放在一邊,光是一些閑七雜八的事兒就夠我們忙上兩三天。
一天下來,累的半死,就連我心愛的海鮮都無法勾起我振作起來的鬥誌,我隻想要好好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覺,什麽合同,什麽補償金統統不要想。
這一天晚上,我和楊濤正在餐廳吃飯,李部長匆匆忙忙的趕過來問我們兩個:“咱們的合同都整理好了麽?”
“嗯,”我點點頭,“都在我那裏,今天一早就整理好了。”
李部長連連點頭,神色匆忙:“你趕緊給我,我現在去機場接少東和蘇總,順便向他們回報進度。”
我抬眼看楊濤,這個死家夥居然一臉牲畜無害的模樣,優哉遊哉的吃他的晚飯。於是我便知道了,這次又是活該我倒黴,活該我去做苦力。擦了擦嘴,連忙結束了期盼已久的晚餐。
“小周趕緊去拿資料,我去把車開過來。”還沒等我回話,李部長已經急匆匆的跑出去了。
我趕忙回到自己的房間,把桌上那些合同整理到一起夾在文件夾裏。想了想,又覺得還是不行,於是就用白紙做個了簡單的目錄方便蘇總查閱。
趕忙出了我的房間,到酒店門口去尋李部長的影子。他打著車燈,朝我這邊開過來。我趕忙上前囑咐他:“李部長,這裏麵……”
沒等我說完,李部長拿過文件,一腳踩下油門絕塵而去,留下可憐的我在原地瞪著眼睛吃灰。
回去的時候,楊濤看見我,笑眯眯的炫耀:“今天的扇貝真是新鮮,可惜了某人沒有口福。”
我瞪了這無良的家夥一眼,告誡自己莫要生氣,不然就上了這個家夥的當,平白給他做了笑料。
回到房間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海南這邊的空氣潮,在外麵奔波了一天,覺得身上,頭發上,到處都是那些潮濕的觸感。
人都是親水的動物,我也不例外。
洗完澡,披散著頭發在屋裏看電視。自己都不知道要看些什麽,一個台一個台的撥過去,看芒果台幾個著名主持人相互逗樂,歡歡樂樂開開心心的,熱鬧非凡。我撥了一圈電視,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麽,也許無非就是找個樂兒,打發一下時間。
門口忽然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我沒穿拖鞋,跳下床,開了門,看見李部長滿頭大汗的站在外麵:“快點快點,再把咱們這兩天的資料整理一下拿給我,上麵要過目。”
他這一來,讓我手忙腳亂。
李部長越是在門口站著,我的心就越慌,有些討饒的對李部長說:“稍等一下,待會兒我再把資料送到三樓會議室去。”
“一定要快!”
“知道了!”
李部長走了以後,我趕忙整理手邊的資料,按照平時整理合同的方式有添了一頁目錄進去。
匆匆忙忙的套了件風衣奔向三樓會議室,一推門,楊濤和李部長都在,大家在討論什麽,估計也沒我什麽事兒。
放下資料,交代了一聲,轉身就走。可我還是撞上了蘇潛的目光,那麽平靜,那麽溫柔,就好像他一直在那裏靜靜地看著我,一直在那裏等我。
回到我自己的房間,帶上門,重重的摔在兩米大床上愣神。我本能的躲避著蘇潛的目光,即便是他已經和我說的很清楚,而我又是個那麽有自知之明的人,見了麵,難免尷尬。
外麵忽然響起了音樂,一群遊客正在海南夜晚獨特的聚會上狂歡。我拉緊了風衣領口,出了門,讓自己投身到熱鬧的人群之中。隻有這一刻我才覺得自己是真的來過海南,真正的體會到海南的風土人情。
我看著那些錯漏百出的糟糕魔術,聽著那些五音不全的傾情演唱,不知怎麽,還是開心的笑,然後把自己投入到這些快樂的人群中。
我自然抵製不住那些海鮮燒烤的誘惑,烤蛤蜊,烤章魚,物美價廉,味道鮮美。海南的椰子汁水豐美,拿來做飲料便再也合適不過了。
心滿意足的大口咀嚼,海風就著海鮮下肚,滿足非常。
一抬頭,我竟然看到了蘇潛。
他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還是穿著T恤,挽著袖子,很隨意的打扮。他的眼睛含笑,遠遠的看著我,眼神清澈如初。就像是要告訴我,周未末,不管你躲到哪裏,我都能找到你。
有那麽片刻的迷離,我似是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錯覺。
上一次在茶館道別,算了算,距離現在也已經有月餘的光景了。如今見到他,我卻像是沒有做好一點心理準備,始終覺得有些局促和不安。
猶豫片刻,我終於從地上跳起來,大方的朝他走過去。鬆軟的沙子埋沒了我光著的腳丫,我覺得舒服,心情也不自覺地飛揚起來,對他笑的也更加真誠。
“開完會了?”
“嗯,今天算是沒事了。”他低頭看我,眼睛落在我的腳丫上,唇角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
一時間,我們兩個都沒再接話,好像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我尷尬的笑了笑,問他:“怎麽樣,資料沒差什麽吧?”
“沒有,合同和資料整理的都很好。”
“明天簽約?”
“嗯,我和爸爸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
我們兩個關於公事的話,可能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了。
宛若一個世紀的沉默,我們兩個忽然間同時笑了起來,尷尬的氣氛一掃而光,好似有著某種不言而喻的默契。
我請蘇潛在海邊吃燒烤,焦糊的蔥花,還有鹹淡明顯不足的海鮮,可吃起來卻別有一番風味。
我和他並排坐在沙灘上,他身上好聞的味道和著海風縈繞在我的身邊。
“在海南這些日子如何?”
“很累。”我抿著嘴角,大大搖頭,“不是我要和你這個做老板的抱怨……真累!”
蘇潛拍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這次的項目弄好了,回去以後就好好的放鬆一下。快過年了不是麽?有沒有想過去哪裏玩?”
“玩?”我皺了皺眉頭,像是蘇潛說了個多麽好笑的笑話:“我家老頭子肯定會把我抓去做苦力,買東西,采購,充當搬運工和壯勞力,簡直把我當兒子養。我媽肯定又在我耳朵邊上念叨——你看你都二十六了,怎麽還不去找個男朋友?!你看你高中同學,人家孩子都兩歲半了!你看隔壁鄰居家的小姑娘,光這個月男朋友就換了三個,人家才大二!要說你也不缺胳膊不缺腿,怎麽就給我找不回個女婿來?”
我拿捏著腔調學我媽說話,蘇潛笑的前仰後合。無可奈何的聳了聳肩,我可是沒有參雜一點虛假成分,那可就是我家二老經常幹的事兒,經常說的話。
蘇潛忽然很認真的看著我,眼睛明亮透徹,我幾乎不敢直視。
“周未末,如果……我是說如果。”蘇潛很認真的說,“我想要爭取一個機會,一個能陪在你身邊一輩子的機會,你會給我嗎?”
我呆愣愣的看著他,看著我麵前的蘇潛。
永遠對我溫柔的蘇潛,永遠不會和我計較的蘇潛,永遠會保護我的蘇潛,承諾永遠都不會讓我受傷害的蘇潛。
他是那麽完美的一個男人,而我沒法欣然站在他身邊,享受著他的寵溺和他的愛憐。
“蘇潛,我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我笑了,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如果你隻是蘇潛,如果你和普通人一樣隻是個白領青年,我可能還會昧著良心,坦然接受你的一切。”
深深地吸了口氣,我說:“你是萬坤集團的繼承人,以後有大好前途等著你。而我隻是個普通的女人,或許會做個小律師,直到老死。”
他搖頭,連忙搶白:“那如果我隻是蘇潛呢?如果我隻是蘇何地產的老板呢?你能不能接受我?”
低下頭,我沒有說話。
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永遠那麽美,可誰也不知道結局。我是個膽小怕事的女人,我要的,也許不是這樣,具體是什麽,我也回答不了。
蘇潛扶著我的肩膀,認真的看著我,眼睛亮如繁星:“周未末,記得我隻是蘇潛,不是其他什麽人。如果你在意的是萬坤集團,在意董事會,那我向你承諾,我會將蘇何做大,我會用自己的雙手去努力爭取。假如有一天,我有了像萬坤一樣多的產業,你就嫁給我,好不好?”
我靜靜地看著他,不知道該不該笑。
蘇潛這是向我求婚麽?我似乎有些受寵若驚。
其實我在乎的不是萬坤的產業,不是電視劇裏一定會逼迫男女主人公分開的董事會。而是因為蘇潛,他太好,太過完美。
我對他說:“夜了,回去吧。”
蘇潛抿了抿嘴角,失望的點了點頭,伸出手,把我從地上拽了起來。
回去的路上,我們都異常沉默。
我像是逃命一樣,躲回我的房間。
心亂如麻。
窗外,一個白色人影站在我與蘇潛分開的地方,仍舊維持著我們分別時候的動作。他不言不語,呆愣愣的看著漆黑的海,身形單薄,好像風一吹,他就會隨風飛走。
我捂著唇跌坐在地板上,眼睛裏的眼淚一顆顆的砸下來,像是斷了線的珠子。
那一夜,他望著海,而我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