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信的動作出人意料又簡單無比,他鬆開手中的不死劍。不死劍墜入安息之海,沒有濺起半點浪花。
這是?大家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不解,秋天擎的【鎖清秋】已經牢牢控製了局麵,大家都在等待阿信用什麽驚天手段翻盤。
【鎖清秋】的氣息並不強悍,但是殺機如霧,完全把安息之海籠罩,阿信避無可避。兵團之間的戰鬥,非常忌諱沒有任何空間,缺乏空間往往意味著雙方必須決一死戰。
眼下的局麵就是如此。
秋天擎的【鎖清秋】牢牢控製局麵,阿信固然無法閃避迂回,而秋天擎的兵團也同樣無法移動。
阿信如果能打破【鎖清秋】,秋天擎和他的兵團必然遭受重創。而如果阿信無法衝出【鎖清秋】,那他就隻有一個結果,死在陣中。
火將軍暗自搖頭,遂讓秋天擎的【鎖清秋】還不是真正的法則領域,但是它已經無限接近,他想不到什麽手段能夠逃出來。哪怕就是他自己身陷其中,隻怕也是插翅難飛。
他的名氣比起秋天擎絲毫不弱,但是此刻對秋天擎大為佩服。秋家真是逆天,出了一個秋旭華,竟然又出一個秋天擎。
本來他對那名叫做信的魂將還有幾分期待,上*將軍階給他太多想象的空間。但是看到阿信吧手中的不死劍丟入安息之海,他大失所望。
他自嘲一笑,這才正常,梅斯菲爾德家族隻不過是個小名門,怎麽可能會有真正的上*將魂將?
可惜不是光明騎士團,他心裏有些嘀咕。如果是光明騎士團,那就完美了,光明騎士團是他們的主要目標,既能夠實現目的,有能夠消耗秋家的實力,一石雙鳥。
戰陣內,秋之法則彌漫,灰色的霧氣悄無聲息滲入阿信和虛影士兵的身體,他們身上生長出一朵朵白色的秋霜,枯萎、腐敗、凋零的氣息從他們身上彌漫開來,他們就像想秋天的樹林。
白色的秋霜就像妖異的苔蘚,在他們體表生長,他們生機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凋零。隻一會,他們體表有三分之一的地方被秋霜覆蓋,當他們的身體被秋霜完全覆蓋,他們的生命便走到盡頭。
他們沒有肉體,但是他們同樣會徹底消散,到那時,什麽痕跡都不會留下來。
吉澤看的心底隻抽冷氣,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法則領域,雖然不是完整的法則領域,但是它已經無限接近法則領域,或者說它已經有許多法則領域的特點。比如秋霜,那是秋之法則侵蝕的結果。聖域任何的能量罩,在它麵前都像空氣一樣。它的侵蝕並非在能量的層麵上,這才是它最可怕的地方。
就在此時,平靜的安息之海忽然發生變化。
安息之海宛如活過來,漆黑如墨的海水,沿著鎖鏈向上蔓延,所過之處,鎖鏈上明亮的金紋立即黯淡,灰白的鎖鏈被染成黑色鎖鏈,看上去異常的詭異。
黑色的海水不僅僅沿著灰白鎖鏈蔓延,整個海麵在抬升,就仿佛身不見底的海底,有什麽怪物在蘇醒。
令人吃驚的是阿信他們,沒有任何挪動閃避的動作。虛影士兵他們保持著剛才的動作和方位,一動不動。
漆黑如墨的海水,漫過最底層虛影士兵的腳踝,士兵身上的紅線裂痕陡然變得明亮。海水漫過他們的小腿、大腿、腰,蒼白冰冷的秋霜,被海水麵漫過,瞬間消融。
不斷抬升的安息之海,就像一隻恐怖而貪婪的怪獸,吞噬著它能吞噬的一切。
這是什麽手段?
吉澤傻眼了,那黑水是什麽鬼?對方的戰陣,可是幾乎完美模擬了法則領域,那些灰白鎖鏈上的金紋,就是秋之法則,可是在黑水麵前沒有任何抵抗力。
這這這……
吉澤的目光緊緊盯著安息之海,他現在才明白,自己忽視了安息之海。他一會皺著眉頭,一會鬆開,覺得滿腦子一片混亂。黑色的海水到底是算什麽?一種能量?不對,任何能量都無法如此輕易擊敗秋之法則。法則?吉澤同樣搖頭,法則之間的碰撞,絕對不可能這麽悄無聲息,除非兩者的等階有著巨大的差距。
【鎖清秋】的秋之法則,已經無限接近法則領域,比它還高階,那就隻有法則領域了。
難道安息之海是一片法則領域?吉澤有些傻眼。
火將軍臉上的表情呆滯,他眼睜睜看著黑色海水沿著灰色鎖鏈蔓延。他心裏別扭得很,剛才萬道鎖鏈垂下,像藤蔓瘋狂生長。現在黑色的海水同樣想藤蔓般,沿著灰白鎖鏈瘋狂生長。
風水輪流轉麽?
海水竟然能夠侵蝕鎖鏈,火將軍心中可謂震驚,但是……
他的目光落在不斷抬升的海麵,洶湧的海水,就像可怕的怪獸,瘋狂吞噬著虛影士兵。可是上方的虛影士兵,卻紋絲不動,就像對上升的海水視若無睹。
獻祭?
火將軍覺得自己看不懂,是的,有太多地方他看不懂。
阿信可以猜得到大家的臉色,嘴角浮現一縷微不可察的笑容,他們怎麽可能猜得到?
因為他們不知道什麽是安息之海。
他從一開始便沒有打算用不死劍的殘魂去和對方死拚,他舍不得。雖然這些殘魂都隻剩下一些執念,但是也正是如此,他舍不得。他們的執念是如此之深,但是依然隻是執念,一旦受損,他們便會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什麽都不會留下。
他一點都舍不得。
他還有其他辦法,那就是安息之海。
沒有人知道,安息之海是什麽,沒有人知道,它是從何而來。他們都忽視了安息之海,這片黑色卻深不可測的海洋。
安息之海,是南十字兵團上下,花了無數時間打造而成。它的前身是一片死海,彌漫死氣,哪怕稍微靠近一點,都會被死氣侵蝕。後來團長發現,死氣就是死亡法則,對於生者來說就是劇毒,對死者來說,卻是福地。
而且最奇妙的是,死海的深處,死氣最濃鬱地帶的中心有一處海眼,卻孕育著驚人的生機。
死中化生,枯骨生蓮。
兵團立即意識到這片死海的玄妙,找來無數奇珍異寶、生魂之物丟入這片死海,並且在海眼建造一座安息魂殿,為生殿。又在死海其他處,建造十二座偏殿,微死殿,鎮守死海。每一座死殿和生殿之間,用鎖鏈相連,掛滿犧牲士兵的銘牌。
這才是安息之海,傾南十字兵團全力打造的安息之海,一萬年的孕育,它已經完成蛻變。
別人會忽略安息之海的威力,但是阿信不會,因為當年他曾經親自參與其中。南十字兵團對法則不精通,但是死中化生他們知道是何等的神奇。他們沒有想過去改變它,隻是不斷滋養它,時間的孕育,最終鑄就無上威能。
秋天擎的秋之法則,確實非同小可,尤其境界之高,讓人無可抵擋。可倘若秋天擎在罪域生活過,他一定會知道,不同的法則之間,其本身同樣有高下之分。
最強大最複雜最浩瀚的三大基本法則,亦是法則體係的三大主幹,那就是時間、空間、生死。
黑色的海水原本隻有死氣,唯有海眼才有生機,但是經曆萬年滋養,當年的那些奇珍異寶早就被死海花去。安息殿的轉化,安息之海的生死兩氣,再也不像當年那般涇渭分明,而是逐漸融為一體。
跟著吉澤他們混了段時間,阿信對法則的理解是深刻得多。他以前就對此有所感悟,隻是那層窗戶紙始終沒有捅破,吉澤他們稍微點撥,很多地方就豁然開朗。
當他接過不死劍,便生出許多明悟。安息之海與十三殿、兵團殘魂已經徹底融為一體,這也是為何安息之海在不死劍中。
明白這些之後,他便心生定計。
安息之海本身的力量便極為可怕,隻要把安息之海本身的力量激發,便已足夠。
果然如他所料,秋之法則鎖鏈,遇到蘊含生死法則的海水,頓時被侵蝕。
這是法則的鴻溝,無法逾越。
感受到己方的秋之法則,在以驚人的速度消減,戰陣的運轉變得無比滯澀。秋天擎的臉色大變,怎麽可能?
黑色海水沿著鎖鏈瘋狂蔓延,給秋天擎帶來極大的壓力。秋之法則像冰雪般消融,更是令他感到恐懼。
黑色海水到底是什麽?
為什麽自己的秋之發則如此不堪一擊?
秋天擎知道此時沒有退路,他怒吼一聲,口中噴出一蓬血霧。血霧噴在鎖鏈上,迅速滲入鎖鏈,消失不見,鎖鏈的光芒暴漲,鎖鏈另一端黑色蔓延的勢頭都然受到遏製。
其他將士見狀,不約而同咬破舌頭,一口精血噴在自己的鎖鏈上,黑色蔓延的勢頭果然大減。
鎖鏈光芒暴漲。
森冷的寒意籠罩安息之海,秋霜再次出現,這次比剛才更厚,厚厚的秋霜沿著鎖鏈蔓延,黑色節節敗退。
阿信無動於衷,就像沒有看到一般。
此時海麵上,隻剩下阿信一個人,所有的虛影士兵海全都被海水淹沒,阿信沒有理會重新浮現的秋霜,他看著腳下的海麵,露出期待之色。
轟隆!
安息之海深處一聲巨響,海麵陡然怒濤翻滾,狂風呼嘯,好似有無數孽龍在興風作浪。
踏在海麵的阿信巍然不動,他目光暴漲,臉上難掩興奮之色,口中暴喝:“出來吧!”
轟隆之聲不絕於耳,海底深處,有如山崩地裂。
天空驟然暗下來,烏雲從四麵八方匯集,剛剛還是晴空萬裏的天,轉眼間烏雲低垂,有如黑夜。銀色的閃電,在厚厚的雲層劍滾滾,沉悶的雷音就像在眾人心中敲響的重鼓。
所有人臉上露出駭然之色。
天生異象!
這就是傳說中的天生異象!傳說當有了不得的東西出世、碰撞,就會有異象相隨。所謂異象,實際上是法則之間的共鳴。但是要引起天地間的法則與之共鳴,是極為困難。在罪域相對還要容易殿,顧雪曾經頓悟而天空出現彩虹。可是在能量無比充沛的聖域,引起天地間法則共鳴的難度之大,比罪域不知要高多少倍,天生異象也就成為一種傳說。
大家不自主屏住呼吸,瞪大眼睛,唯恐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聖洲其他城市,此時不斷有人飛上天空,滿臉駭然地看著秋殺院所在的方向。他們能夠感受周圍的能量變得異常。雖然不知道那裏發生了什麽,但是天生異象,絕對是強悍無比的東西。
就連唐天,都是目瞪口呆。在自己手上沒有什麽動靜的安息之海,在阿信手上竟然能夠引起天地異象,真是太厲害了!
少年簡直太有眼光!
唐天一邊洋洋得意讚美自己的眼光,一邊瞪大眼睛,他也充滿好奇。畢竟不死劍是他不帶出來,而且還是那麽震撼人心的一幕。
在他的心裏,他隻覺得興奮和期待,無論什麽樣的大場麵,不死劍都配得上!
他們就是一幫傳奇!
此時壓力最大無疑是秋天擎,本來氣勢大漲的秋霜,突然遇到一股無形的阻力。他的臉色一變,秋之法則從來都無物可擋啊,連能量罩都無法阻擋。這股無形的阻力是什麽?
他心中還在疑慮,天空的異象把他嚇得魂飛魄散,臉刷地一下慘白如紙。自開戰以來,他第一次心生退意。連傳說中的天生異象都出來了,自己麵前是什麽鬼?
恐怖的聲勢,便幾乎瞬間把秋天擎的戰意擊潰。
秋天擎猛地一咬舌尖,鮮血的腥味在他嘴裏彌漫,劇痛讓他神智清醒了幾分。他心中升起一絲後怕,他身經百戰,知道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堅定。哪怕一絲猶豫和畏懼,隻會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這是死中求生的局麵,生機隻有從死戰中求來。
他飛到將士中間,神色虔誠,低聲念誦:“聖域秋氏,綿延萬年,薪火傳承,惟吾之秋。”
他每念一句,他周圍士兵身體便冒出一縷白色霧氣,轉眼間,白色霧氣便籠罩整個秋殺兵團。
黑色怒海之上,一團白色霧氣如雲朵,垂下萬道鎖鏈。
轟!
一聲巨響,無數黑色浪花陡然炸開。
一座巍峨古樸的青銅殿緩緩浮出水麵,青銅殿大門緊閉,上麵鐫刻著四顆黑色星辰,組成一個不規則的十字。在四麵牆上刻著“毋佑永安”四個字。十二根紅繩,一端係在殿頂,另一端沒入安息之海深處,它繃得筆直。
唐天覺得這座青銅殿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過了一會,他猛地一拍腦袋,這不是南十字兵團的魂殿嗎?
他楞了一下,心中一動,難道……
阿信沒有抬頭看天空一眼,他的目光根本沒有離開腳下安息之海哪怕片刻。當他看到青銅殿,喃喃低語:“安息殿……真是抱歉。”
當他看到紅繩上看不到青銅銘牌,而是空無一物是,臉上再次露出笑容。
空中是秋天擎的誦念。
“風衣霜華,秋意吾心,何以引?三血三枯,引秋風,引秋雨,引秋霜,萬物皆蕭條,生而不發,年華早逝,不得歸返。”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每念誦一句,連便白一分,氣勢便增強一分。
噗噗噗!
秋殺兵團的士兵,腳底、心頭、眉心,三處同時爆開三團血霧。血霧一離開他們的身體,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白。還未消散,原本鮮紅的血霧就變成蒼白的霧氣,和空氣中的白霧合為一體。
白色霧氣滲入鎖鏈之中,萬道鎖鏈轟然運轉,嘩啦嘩啦響徹天地,如同洪流碾過,聲勢甚至蓋過安息之海。
火將軍神色變幻,心中駭然,他沒有想道這一戰竟然會打到如此慘烈的地步。雙方的實力,都超出他的預期。各種層出不窮的手段,讓他一時之間,都有些被打擊。
好吧,打擊就打擊,起碼還能好好活著。
他看了一眼秋天擎,心中感慨萬分。
秋天擎麵若金紙,氣勢卻猶如神祗,但是火將軍知道,秋天擎這次是真的拚命了,這一戰即使勝了,他和秋殺兵團也是元氣大傷。
該死!
在這麽關鍵的時候,己方的實力受損,可不是什麽好兆頭。但是這個時候打死他,他都不會出手。秋天擎有沒有理智還不確定,梅斯菲爾德家族也透著邪門,不知為何,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對梅斯菲爾德家族的這幫人有一絲莫名的敬畏和恐懼。
就在此時,青銅殿殿門轟然大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被牢牢吸引。
一個黑色身影從殿內走出來,這個黑色身影竟然是安息之海海水構成的身軀,這名黑水人,渾身隱隱可見紅色的裂紋,就像血痕一般。
這是……之前的那些虛影士兵所化!
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又一個黑水人走出來,同樣的隱現血痕。
一個個黑水人,如同潮水般,源源不斷從青銅殿內走出來。
青銅殿內就仿佛有無窮無盡的黑水人,他們魚貫而出。出來的黑水人一言不發,走到阿信身旁,肅然而立。
阿信身邊的黑水人越來越多,他們排著整齊的陣列,肅穆無聲。
當最後一名黑水人走出青銅殿,殿門無聲關閉,重新沉入安息之海。
戰陣如林,氣象森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