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哲浩躡手躡腳地回到租借的房子，客廳的燈關著，兩間臥室的門都關起來了，楊心陽和李岩德的房裏還漏出點燈光，顯然他們兩個並沒有睡，做軟件的人似乎都習慣熬夜，明天一早估計他們又要往招聘會上跑了，想著這樣的體力折騰，王哲浩都替他們覺得累。他覺得他們都是一群在拚命奔跑的人，而最後卻無法留在原地。

他拿鑰匙打開自己臥室的門，邊瀟然卻已經睡下，床頭那盞帶著淺紅色的曖昧的壁燈還是亮著，她總是不習慣關了燈睡覺，王哲浩覺得她骨子裏是個很害怕寂寞和孤獨的人，這個想法讓他對她充滿了憐惜。

“回來了？”邊瀟然聽到腳步聲，就翻身坐了起來，她揉著眼睛，一臉的倦意。

“不好意思，吵到你了。”王哲浩走過去坐在她的身邊，摸了摸她的頭發，他忽然想起這個動作是他經常對顏燁子做的，他的手就垂了下去。

“沒事，是我自己剛看片看晚了點。”邊瀟然打了個哈欠，說道，“我已經燒了水了，你洗把臉就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恩。”王哲浩低頭脫鞋。

邊瀟然就披上外套起身，幫他到浴室加熱水了。

“瀟然，別忙了，我自己來吧。”王哲浩拉著她的胳膊說道，她對他越好，他就越歉疚。

“沒事，我明天不上班，可以睡懶覺。”

“你已經倒了個夜班了，我知道倒夜班對女人身體很傷的，你還是好好休息吧。”

邊瀟然就坐了下來，歎口氣道：“還是真不能適應這倒夜班的，我看著還是得找個有正常作息時間的工作。”

“恩，現在快過年了，第一批大企業能招的都招了，接下來就是年後那一批了，今年這形式，對中小企業的影響應該也蠻大的，希望到時候能找到合適的工作吧。”

邊瀟然點點頭，問道：“對了，杜浩然找你出去什麽事？”

“也沒什麽，他之前說過想讓我們這幫人一起去三亞玩一下，晚上就是說這事去的。”

“怎麽樣，你想去嗎？”邊瀟然跪在床上，抱著王哲浩問道。

王哲浩淡淡一笑，“你看我還有條件過去嗎？既沒時間又沒錢的，我還指望著放幾天年假回老家一趟呢。”

“恩，剛好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去。”

“你要跟我一起回去？”王哲浩楞了一下。

邊瀟然嘻嘻一笑，“你忘了我跟你是同一地方的人啦？我們倆住的地方也就差個一小時車程唄！”

王哲浩笑道：“是啊，我都忘了。”

“其實說起來，我們住的兩地方也是兩個不同的市區呢，可是往往比在上海跑兩地兒還近些，”邊瀟然鬆開王哲浩，躺回床上道，“我一直記得小時候我騎個自行車就能從家裏這邊跑到那邊，小時候總是渴望去更大的城市，但現在卻覺得，就在一個小地方住著也沒什麽不好，反正人的大部分時間無非就是圍繞著工作地點和家的兩點一線，你說是吧？”

邊瀟然的話觸到了王哲浩的心弦，他歎口氣道，“我以前住老家四合院裏，大家門幾乎都是敞著的，我們從這間跑過來，又從這間跑過去，說起來小時候我還是挺不喜歡那環境的，因為我討厭看到那些七大姑八大婆的在嚼耳根子，我就想有一個完全屬於我自己的空間就好了。我就特別向往大城市，我想這裏大家都這麽忙，一定都沒空管別人的閑事。”

邊瀟然嘴角一揚，“這麽說，上海豈非死是個很適合你的城市？”

王哲浩搖搖頭，神情間有種說不出的悵惘，“可是到這裏之後我就感到寂寞。這個城市雖然大，可是屬於我的空間確是那麽小。我覺得我的世界杯壓縮成了每天擁擠的公交，還有這個租的房間那麽小，我幾乎都要透不過氣來了。”

邊瀟然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瀟然，其實我不喜歡我腦子裏有這麽亂七八糟的想法，我覺得我應該更實際一些，能抓住什麽，能打拚什麽，我應該對我現實的生活有個更好的規劃，我覺得我現在根本就是眼高手低，我對自己的生活和感情都有著太高的預期，結果卻總是讓自己失望。”

“不，”邊瀟然又爬起身來，她抱住了王哲浩，“也許你的期望值是過高，現實就總會讓你失望。現在的工作都不是我們心目中所期許的那樣。但是我相信隻要我們努力，我們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即使找不到更好的，起碼現在我們以自己的努力養活著自己，我覺得這就是成功。”

王哲浩看著邊瀟然，他的神情裏流露出惘然。

“比起顏燁子和杜浩然，我們的成功是很渺小。這個社會，出身的不平等的確就注定了我們的人生不會平等。他們可以輕易獲得的成功，我們努力了一輩子也許都無法得到。但是哲浩，至少我們努力過，那麽我們就不會後悔，是嗎？”

“瀟然，如果我一輩子貧窮，你還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隻要你一輩子努力，也一輩子愛我。”邊瀟然笑了起來，她的笑容很漂亮，很自信。

王哲浩的神情卻還是無法帶著不確定性，他還是想到了顏燁子，曾經的他們也是帶著這樣的期許一路往下走著，但最後卻還是無法堅持下去，他看著邊瀟然，她是比顏燁子更美麗的一個女孩子，她有著這樣美好的青春和年華，卻把它們消耗在自己身上，這值得嗎？在他的內心，有著一種無法確定的恐懼感。他怕讓自己失望，怕讓身邊的人失望，他覺得他再也沒有力氣去背負一次這樣的落差了。

邊瀟然在他的瞳孔裏看出了他的憂心和不自信，她握住了他的手，說道：“這樣靠著自己奮鬥的人生，才是我認同的最有價值的人生。”

王哲浩看著邊瀟然，眼淚掉了下來，從來都是他去包容別人的任性，別人的不成熟，而現在，他終於體會到了別人的包容和體諒。他覺得溫暖。

“過年，和我一起回家好嗎？”

燈暗下，王哲浩抱著邊瀟然，在黑暗中靜靜凝視著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