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不記得是哪個混亂的夜晚了,他帶了個妞回家,半夜他驚醒的時候,看著躺在身邊的那個人,竟然怎麽也回憶不起來他們是怎麽遇到的,他坐在那裏,覺得無盡的蕭條和寂寞,半晌,他歎了口氣,還是出來走到客廳,想去倒口水喝,卻看到了正靠在廚房床邊吸煙的林逸。
“嘿,我說,浩然你下次帶妞能不能節製點啊?這幾天門口大爺看我眼神都不對了,當我這兒是個小淫窩呢,我看他哪天指不好就帶著掃黃隊把我這屋子端了。”
“嗬嗬,大不了我叫我老爹賠你一間更大的。”
“得,您老財大氣粗,我受落不了成不?”
杜浩然不以為然地笑了一笑,他歎了口氣道:“林逸,其實我也不是有多想和那些讓我連名字也記不住的女生在一起,一開始覺得挺新鮮的,後來就沒勁了。我隻是受不得寂寞,我怕半夜三更一個人環顧空落落的房間。但是現在這樣的生活,反而讓我更寂寞,我在這裏好像有戀人,有朋友,有工作,可是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我隻是覺得沒勁,一切都沒勁透了。”
“想知道你這些問題的答案嗎?”林逸神秘地笑了。
杜浩然點點頭,難得的一次像個虔誠的學生。
“你喜歡認識不同女孩子,喜歡和不同的人**,是因為你年輕,你的荷爾蒙很充沛,但是如果你和她們沒有感情,做完愛後兩個人隻會倒頭就睡,沒有撫摸,沒有接吻,就好像做完一係列很機械的動作,你當然會覺得無聊。人就是這樣一個奇怪的動物,也許我們比那麽動物高級的地方就在於,我們**並不是為了生殖,而更是為了一種情感的需要。”
“是嗎?”杜浩然帶些嘲諷地揚起嘴角。
“孤獨,寂寞和害怕,我在深圳這十年早就無數次品嚐過了,當采購員那會兒我大半年都是在全國各地轉,我沒有家,我住在賓館裏,年輕的時候會覺得自己買個房子打掃太累了,還不如住賓館裏什麽都有人收拾的舒服,可是我現在才知道,那種感覺是完全不同的——雖然我們買下的房子70年後還是會被政府無償征用的——可是當買下一個房子,就好像覺得自己突然有家了的感覺,真的是和住賓館不一樣的。”
杜浩然默然,他現在對於“家”還沒有這樣一個深刻的概念,但是他卻覺得,他在深圳沒有歸屬感,他總認為,他隻是在這裏做短暫旅遊的,他必須得回上海去。可是上海和這裏有什麽分別呢?不都是商業化大城市嗎?
“浩然,年輕那會我也荒唐過,雖然我沒有你的本錢,但是深圳是個太充滿誘惑的地方了。那會兒我同事也都笑我,說我全是在為我下半身打工。沒錯,那會兒的我是這樣的,可是他們可能都沒想到,當年那麽荒唐的我也會有這麽疲倦的一天。浩然,你前些日子看到的女人,其實不過是些三陪小姐。當我想認真的時候,一切卻都來不及了。好女人我抓不住,其實我認認真真談過的兩個女朋友,她們都不錯,不嫌我在深圳沒有什麽根基,不嫌我隻是小職員,是我自己不珍惜,條件不怎麽樣卻還到處花,他們是忍無可忍了我才離開的。”
杜浩然看著林逸,一瞬間他就像老了十幾歲似的,變得像個老頭在回憶往事,他忽然覺得害怕,他覺得原來他們還沒來得及年輕過,就已經垂垂老去了。
“這些話,你沒跟你朋友說過嗎?”
“朋友?”林逸嘴角抿起一絲笑,“我在這兒又哪兒有什麽朋友?無非酒肉朋友,笑裏藏刀的對手。我在當買辦那會,的確當個同事是朋友,什麽事都跟他說,結果怎麽樣,他舉報說我收回扣,結果我就這麽被撂出來了,他自己坐了我的位置。其實我現在想想,值得相信的朋友,也就高中那會,大學那會,大家都是學生的時候,不會有那麽機心,那麽多猜忌。”
杜浩然嘴角肌肉一抽。
“浩然,其實我想想我中學那會的理想是什麽呢,恩,是當個戰地記者。也許你會覺得這個理想挺可笑,其實我也覺得很可笑,所以填誌願那會我還是填了金融專業。我從長沙來到深圳,我做買辦員,我做銷售,我碌碌無為隻為了爭口飯吃,我這兩年老在想,如果當時我就按照自己的理想走下去,我的人生會不會是另一番跡象?也許我剛去伊拉克就倒黴得被恐怖分子挾持了或者被個地雷炸死了,可是那也算不算我實現了自己的理想?現在我這樣活過70年和那樣哪怕隻活20年,哪個更有價值呢?”
杜浩然沉默了。
林逸微微地笑了,“浩然,其實我覺得人如果思考太多了就會痛苦,但如果不思考了會更痛苦,這大概就是那個痛苦的思考者和快樂豬的經典辯題吧!”
杜浩然說:“我現在還不知道我對自己的人生有什麽特別追求和理想,但是我卻覺著,我對一個女孩兒特別上心,現在我隻想抓著她,但是我卻不知道這是不是追求不遂而產生的執著,如果我得到她後,會不會就厭倦了,然後像以前一樣地傷害她?”
“你說顏燁子呢?那不是你的理想,隻不過是你一時得不到的不甘罷了。”
“但是現在除了她,我想不出其他有讓我那麽有強烈的欲望想去追求到的。”
“我相信如果你在這裏碰到一個跟燁子漂亮的、充滿吸引力的,卻又不甩你的女孩,你一樣會有這樣的欲望的,這就是男人,浩然。”
杜浩然撇撇嘴唇,有些不甘心地說道:“可能是吧。”
“浩然,你還年輕,你還有時間去思考,什麽才是你最想要的人生。”
杜浩然看著林逸,覺得那個晚上的他看起來特別像個哲學家,但是他很快又覺得這個想法挺可笑的,這家夥,估計平時也就看看黃碟和武俠片了,還哲學家呢!
“對了,逸哥,你看到我在深圳那個女朋友沒有?”很快,杜浩然就一掃眼裏的頹然,賊兮兮地笑道。
“你說那個長得挺乖的,笑的還挺好看的女生?”
“對啊!”
“叫夏靜怡是吧?”
“是啊。”
“你覺得她怎麽樣?”
“挺好的啊!”
“是啊,我覺得她也挺好的,所以配給我這個荷爾蒙衝動的少年實在太可惜了,不如這樣吧,你追追看,看有沒有希望,你們就在廣州成一家了!”
“好啊,你早就打這算盤了是吧?就想讓我替你接收二手貨了是吧?”林逸摸摸下巴,神色卻又突然一變,笑著說道,“不過這主意還真不錯。”
杜浩然就“嘿嘿”賊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