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哲浩先回到辦公室,把海報放在了牆邊,張萌萌看他渾身濕透不禁嚇了一跳,問道:“哲浩哥,難道你沒脫衣服就去遊泳了嗎?”
王哲浩瞥了她一眼,苦笑著搖搖頭,說道:“你哲浩哥還沒精神錯亂到那個地步。”最近他和張萌萌相處時間多了,這個丫頭看他個性好像很溫和,就越來越肆無忌憚起來。
張萌萌揶揄笑道:“我以為你被燁子和老板的事情刺激到了那個地步呢!”——她知道了顏燁子和王哲浩之間的事情後,就一直拿它來刺激王哲浩。
王哲浩看著這個無法無天的丫頭,不禁搖了搖頭,心想現在的90後真是越來越難對付了,他的口齒沒有她的伶俐,也就不和她吵嘴了,他想著邊瀟然,心情起伏,覺得異常難受。
而邊瀟然在那個晚上接到了鍾凱的電話,他說想單獨見她一麵。雖然吃不準他是什麽心態,不過邊瀟然一直覺得虧欠了鍾凱,所以還是沒有拒絕他的請求。
可能是白天泡了水的緣故,鍾凱的臉即使在暗色燈光下看起來還是有幾分浮腫和發白,看上去就像個發胖的幽靈。
邊瀟然那晚就穿了件特普通的綠色連衣裙,但是她一進來,還是抓住了很多目光,她白色的肌膚在暗色的燈光下顯得尤其耀眼,就算衣服再普通,可是她一穿出來,也像海底珍珠那麽吸引人了。他們看她走進來,左顧右盼地似在找人,而他們看著她竟然走向那個死胖子坐的那一桌時,無不同時發出了遺憾的聲音。
邊瀟然落座,看著鍾凱,表情淡淡的,等著他開口。
鍾凱沉默了半晌,才抬頭看著邊瀟然道:“謝謝你今天沒揭穿我。”
邊瀟然淡淡地說道:“你別誤會,我隻是不想惹麻煩。就以你媽和你姨媽那護短的性格,她們是怎麽都不會相信我說的話的,還會以為是我誣陷你,我隻是不想和她們糾纏而已。”
鍾凱便又沉默了。
邊瀟然看著那樣的他,倒又覺得他是有幾分可憐的,她問道:“對了,你真的拿不到畢業證書嗎?”
鍾凱點點頭,一臉慘然,“估計是這樣了。”
邊瀟然不免覺得他這四年白費太可惜了,可她的神情還是淡淡的,說道:“其實有時候我也真不知道你的心思到底花哪兒了,說你完全不看書吧,你還是有很多時間在圖書館看書的,為什麽還會有那麽多不及格?最後還拿不到證書?”
鍾凱沒說話,但臉上已經又是那種扭曲的自卑的表情了。
邊瀟然的聲音還是那樣沒有波瀾,她說道:“鍾凱,別人看不起你,說你笨,其實我們在一起那麽多年,我對你或許不是完全了解,但我至少知道你的智商也是還可以的,你為什麽學不進,或許是跟你的性格有關吧?”
鍾凱的眼中還是那種不自然的扭曲的神色。
但邊瀟然還是徑自說了下去,“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是你的家庭毀了你。你看看你的周圍,有沒有二十二歲的男生還有家裏三姑六婆這麽管著的?”她話一說急了,看到鍾凱眸子裏迅速黯淡的光芒,登時就有幾分後悔了,於是立刻緩和了氣氛說道,“或許我這麽說是太過分了,但我相信鍾凱在你心裏你也不喜歡這種管製的,對吧?”
一陣很長時間的沉默。
鍾凱的聲音忽然透出嘶啞,他的眼睛裏似乎冒出了一小團火,他說:“是的,我很討厭這種管製。”
“那你為什麽不反抗?”
鍾凱冷笑道:“反抗有用嗎?反正我也是這麽沒用一個人,離開了家裏的人我也是什麽也做不了的,我憑什麽反抗?”
雖然在一起了三年,但是邊瀟然覺得今天是她第一次和鍾凱進行了促膝的長談,她雙目灼灼,凝視著鍾凱說道:“鍾凱,你越依賴他們,就會越來的不自信,你為什麽不嚐試一下,離開他們去完成一件事?”
鍾凱苦笑著搖搖頭,“我現在連大學畢業證也拿不到了,你說我能怎麽辦?”
邊瀟然被滯了一下,在現在的社會,即使有畢業證書,如果不是名牌大學的恐怕也起不來多少作用,何況還是沒有畢業證書的,在她有限的社會閱曆裏,恐怕她也真一時說不出讓鍾凱幹什麽才好,沒有學曆要求的工作,如銷售信用卡之類的,別說鍾凱家裏人不同意,就憑他的口才估計也是勝任不了的,她猶疑了一下,說道:“或許這是個機會,鍾凱。”
“機會?”
“讓你重新思考你的人生該怎麽走的機會。或者你可以去學門技術——隻要你不怕苦的話,我知道那些工廠還是缺乏這樣專門的技術人員的——不過,”邊瀟然忽而苦笑了一下,“我想那麽苦的工作不但你承受不了,你的家裏也是肯定不會同意的吧?再說以你爸的人脈,就算你沒有大學學曆,還是可以給你安排個輕鬆的活吧。”
鍾凱的目光異常複雜,似在思索著什麽。
邊瀟然卻慢慢展顏了,“鍾凱,我希望你能找到你的理想——你最想要的是什麽,並且你會用你的努力去追求你要的東西——這樣的人才才是有意義的,對嗎?”
鍾凱點點頭,目光卻是迷茫的,他說道:“我現在真的不知道什麽才是我最想要的,或許等我思考後,我會得到答案吧。”
邊瀟然看著他,目光裏還是帶著些許同情的,她恐怕見了太多這樣的人,他們有著豐裕的家庭,他們的人生由家庭一手安排,他們心裏或許有抵觸,卻又無法離了家庭自我生存,就好像檞寄生一樣,他們的存在是依附在別人身上的。她想,或許是太窮了吧,所以她最想要的東西恰恰都是實際而且具體的,曾經的她就想要賺很多很多錢,能養活她自己和她的家人,而現在,在她內心那個最柔軟的地方,似乎還在渴望更多?
“瀟然,或許我不知道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麽,可是我覺得我最想要得到的是你啊!”鍾凱看著他,臉上的那一絲乖戾又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和平日一樣的可憐兮兮的樣子,他好像永遠在仰視著邊瀟然,等待著她的垂眸。
邊瀟然不禁歎了口氣,“鍾凱,我們走到這一步,已經不可能了。難道你就沒有一點自己的理想嗎?”
鍾凱茫然地搖搖頭。
邊瀟然又歎了口氣,她想今天晚上她說的話大概都是對牛彈琴了,她看著鍾凱,目光中帶著憐憫,其實他真的不笨,他對自己的想要的和處境都一清二楚,隻是他這樣的家庭已經養成了他這樣的個性,他注定不會有勇氣和毅力去走一條屬於他自己的路吧,於是這樣懦弱自卑、掩飾和不甘的個性注定會在他的心裏生根發芽,他的心理遲早有一天會扭曲的吧,在這三年裏,她也試圖和他溝通過,但最終都是這樣的不歡而散的格局,她歎息,她和他在精神上終究是沒有辦法融合,這個樣子恐怕不但不能再在一起,連做朋友也是困難的。
“鍾凱,站在朋友的立場,我希望你自立;不過——現在我們什麽都不是了,所以做什麽選擇都由你直接選擇吧。”邊瀟然站起身,再不顧鍾凱乞憐的眼神,決絕地往外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