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安靜了下來。

李沐然抬起頭,望向鐵欄外那個看似怯懦老實的堂弟,冷冷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堂哥,你怎麽會這麽想我?”

李野將帶來的食盒放到鐵欄邊,玩味地笑了笑。

“他們走了,你還裝什麽?”

“哥,賬簿上簽的可是你的名,我可是幫你還債!”

李沐然一把抓住鐵欄,“我每月給你一百兩,自己吃穿用度不過三四兩,你為什麽會還不滿足?”

李野輕輕拍了拍衣擺上的灰塵,冷冷道:“幾萬兩的產業都在你名下,每月就給我一百兩,真當我是弟弟,為什麽不把產業轉到我名下?”

“你真的以為家裏那間藥鋪很賺錢?接手的時候早就資不抵債,三年來我苦苦支撐,你真的以為你在國子監每年幾千兩的花費,那麽容易?”

李沐然壓抑著憤怒說道。

上都寸土寸金,當年購買藥鋪乃是借貸。

父母離世之後,藥鋪收益下降不少,好在掌櫃和夥計用心,勉強可以維持。

除了還借貸外,僅有的盈利幾乎都花在了堂弟身上。

隻因為父親離世前不止一次說過,李野失去了父母,李沐然作為哥哥要承擔起責任。

沒想到,他勒緊褲腰帶供養的隻是一隻白眼狼。

“說得好像為我好一樣!”

李野冷冷一笑,聲音森寒。

“李沐然,這都是你們家欠我的,當初要不是老不死的搶占出山的機會,我又怎麽會在山那山旮旯受這麽多年的苦?”

李沐然愕然地看著眼前的堂弟。

二十年前,兩淮大旱,山裏養不活一家人。

爺爺為表公平,讓父親與叔叔抽簽。

抽到下山的父親,僅帶著一身粗布衣服成為逃荒的流民,曆經萬千辛苦,這才在上都站住腳,盤下一間藥鋪經營。

可他曾說過,那次抽簽隻是一個幌子,爺爺準備的兩個紙團都是下山,作為兄長,他隻能默認這個結果。

生活穩定之後,父親每年都會給家裏送去大筆銀子。

可直到五年前,他才發現,叔叔得到銀子後,不僅沒有好好經營,反倒染上惡習。

幾年間敗光家產不說,還染上髒病,因此離世,留下李野一個孤兒。

父母沒有任何猶豫,將他接到上都,對他的關愛甚至超過李沐然這個親生兒子。

無私付出換來的隻是恩將仇報。

想到這,李沐然腦海中突然閃過父母離世的情形,死死抓住鐵欄,問道:“阿爸阿媽不是意外對不對?”

李野眼神中閃過笑意,嘴角微微翹起,挑眉道:“你可別誣陷我!”

答案顯而易見!

“我殺了你!”

李沐然猛地將手臂伸出鐵欄,想要抓住他的衣領。

李野靈巧地向後退了一步,語氣得意:“哥,你好好呆著吧,判決很快就會下來的!”

說完,轉身離去,還裝作不經意般踢翻食盒。

李沐然目眥欲裂,徒勞般用力搖晃著鐵欄。

最後失魂落魄,無力滑坐在地上。

地牢裏頓時陷入安靜之中。

好了好一會兒,一道粗狂的聲音從旁邊的牢房中傳來。

“小子,給我一個雞腿。”

李沐然木訥地抬起頭,古井一般的眸子中沒有任何光彩,沉默著撿起燒雞,朝著旁邊牢籠丟了過去。

燒雞還未落地,一隻粗大的手掌伸出淩空抓住。

緊接著,便傳來咀嚼聲。

“不錯!真香!”

壯漢一邊大口吃著,一邊嘟囔個不停。

待到吃完,還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安靜了一小會兒,壯漢的聲音又響起。

“小子,想不想報仇?”

聽到這話,李沐然枯敗的眸子中閃過一縷精光,緊接著又飛快黯淡。

“你也被關在牢裏,能有什麽辦法?”

壯漢嘿嘿一笑,“你難道不知道,這世上有武者?”

武者並不罕見。

李沐然之所以心心念念進入國子監內院,正是因為進入內院就有機會成為武者。

隻不過,機會極其稀少,常人難以觸及。

思念至此,李沐然神色激動,手腳並用,爬到監舍牆邊,低頭叩首。

“前輩,我願拜你為師!”

“拜師就免了!”

壯漢哈哈一笑,“老子不白吃你燒雞,自然要幫你。”

說完,一粒丹藥拋了出來,徑直滾到李沐然腳邊。

“吃下去,立即就擁有三轉實力,老子等會給你刺紋。”

望著那鮮豔的丹藥,李沐然沒有絲毫猶豫。

縱然這丹藥有毒,可如今的他已至死路,何不再搏一把。

丹藥入腹,如同辣椒入喉。

隻覺一股火焰中從腹部騰起,仿佛要將他五髒六腑燒熟一般。

“啊!”

他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肌肉扭曲,身弓如蝦,臉上青筋暴起。

這痛苦來得如此劇烈而迅速,甚至都沒給他掙紮的時間。

短短幾個呼吸,身體一軟,直接昏死了過去。

地牢徹底安靜下來。

盤坐在對麵監舍中的中年人緩緩睜開眼,瞥了一眼身體僵直的李沐然。

冷冷道:“浪費了!”

隔壁監舍的壯漢笑了笑,“還沒斷氣呢!說不定有用!”

“你想讓他出去攪動風雨?”中年冷冷道。

“嘿嘿!試一試嘛!”

壯漢摸了摸腦袋,“他沒開過竅,貿然使用丹藥,必定狂躁,到時候動靜鬧大,將所有力量都吸引過去,也方便我們行事不是?”

“就算是三轉,能鬧出什麽動靜?”

“我這不是看不慣剛剛那小子嘛!要不是沒空,都恨不得親自弄死他!”

中年人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隨即平淡道:“都注意,等會一路潛行,如果被發現,全力衝向藏寶閣,拿到東西立即撤退,東門外有人接應。”

“明白!”

四麵八方的牢房中齊齊響起聲音。

唯獨壯漢嘀咕了一句,“誰想出來的,裝罪犯混進上都,真他媽絕了!”

眾人無言,地牢再次陷入安靜中。

與此同時,國子監丹藥房。

一個紫衫女子重重一拍桌子,嗬道:“我需要的是疏血丸,不是這些垃圾!”

值守丹房的外院弟子連忙賠笑,“念師姐,不是我不給您,實在是疏血丸是在沒貨啊!”

“怎麽可能沒貨?”

念凝冰望向桌子上那些瓶瓶罐罐,柳眉微蹙。

自己師父急需的疏血丸沒有,能夠輔助修行的凝神丸也沒有,就連皇宮內急需的安神丸也沒貨,有的隻是一些市麵上常見的藥丸。

外院弟子自然不敢瞞她這位內院首席,想來那些丹藥是真的沒貨。

她不禁疑惑道:“那些丹藥是誰煉製的?喊他出來!”

外院弟子低下頭,訕訕道:“那些丹藥都是一個叫做李沐然的家夥煉製的,他前不久犯事被大理寺抓了!”

念凝冰想起了前幾次取藥時,遇到的那個青年,問道:“李沐然?是不是長得瘦瘦高高,頭發還有一些花白?”

外院弟子連忙點頭。

“對!對!對!那家夥看似老實,肚子裏可是一肚子壞水!吃喝嫖賭俱全,平日裏欺負自己師弟不說,還在國子監中偷窺師妹洗澡。”

“這次他為了逃債,把債主都打死了,真是作惡多端!”

外院弟子控訴不停,仿佛李沐然真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敗類般。

念凝冰卻將信將疑。

前幾次拿丹藥,她見過李沐然。

雖隻是點頭之交,卻對他感官極好。

每次取藥之時顯得彬彬有禮,目光更是澄澈純粹,不像大奸大惡之人。

作為天機閣的傳人,她看人一向很準。

想到這,她急匆匆出了門,直奔內院道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