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無微不至地衝向腦海, 時樂渝回想起上次他表白的時候。

還是實習結束那天,在酒吧。

還是個蹦迪酒吧。

那天恰好是愚人節,七拚八湊湊齊幾個人, 圍著桌子坐了一圈。

霓虹雜亂的燈光沒有規則地晃在每個人的臉上,她和向琰挨著。

桌子上奇形怪狀的杯子裏裝著五顏六色的酒。

時樂渝看了眼,興致缺缺收回視線。

向琰注意到她, 湊到她耳邊:“沒有想喝的?”

時樂渝覺得癢,抬起手輕輕捏了下,隨後搖頭, 這場聚會是前幾天大家就商量好的,那個時候她看了一下排班,恰好趕上小夜, 便答應了。

但她沒想到的時,這一個晚上有個病人突**況不好, 反反複複,大夜的老師又是個剛上班沒多久的, 來到休息室把她老師喊起來。

動靜不小,時樂渝聽到了, 快速起身跟著老師過去查看情況。

值班醫生已經在病人床前,時樂渝站在角落裏看著,這種緊急情況一般不會讓她一個實習生來做。

折騰一個晚上,回到家的時候又遲遲睡不著,無奈, 隻得拿起手機, 回複怡山市那邊的老師, 說要報名。

將近二十四小時沒休息好, 所以在這裏才沒什麽精氣神。

隨意拿起桌麵上一杯調的好看的酒, 小口喝著。

不知是誰早有準備,拿出一副真心話大冒險的紙牌,並且要求全員參與。

玻璃酒瓶在桌麵肆無忌憚地轉著,接連幾次下來,都沒轉到她這裏。

困意襲來,時樂渝不受控製闔著眼,緩慢隔絕了周遭的喧囂。

直到酒瓶正好對著她,大冒險的紙牌都已經被用完了,隻剩下真心話。

時樂渝拿起離她最近的一張,翻過來放在桌麵上。

眾人好奇,伸著脖子看過去,卡牌上寫的是:【說出在坐和你關係最好的一位異性。】

周遭此起彼地哦了聲,氣氛頓時曖昧起來,但又覺得正常。

時樂渝沒過多思考,看向身側,發現向琰正在看著她。

一束的燈光恰好從兩人頭頂略過,時樂渝看不見他的神情,用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麻煩了學長。”

隨後,抬起手指了指:“向學長。”

大家很有默契的安靜下來,不知是誰小聲嘀咕了句:“這也太狡猾了,挑了座冰山這讓我們想八卦的心思都沒有了。”

時樂渝沒生氣,聳肩笑道:“是事實啊。”

沒什麽旖旎曖昧心思,並且是在坐所有異性裏,她覺得和她關係最好的一位。

又過了幾輪,還剩下最後一張卡牌,瓶口很給麵子的,對準從來沒被指到過的向琰。

向琰慢條斯理地拿起桌麵上最後一張,翻過來。

大家看了眼,頓時睜大眼睛。

時樂渝順著看去:【對在場一位異性表白。】

眾人紛紛看向拿來紙牌的付鵬。

付鵬撓了撓頭,也覺得納悶:“我明明把那些過分的都挑出去了,這張應該是沒看到。”

這一晚下來,無論是真心話還是大冒險,確實沒什麽過分的,眾人也就確信了這張牌是漏網之魚。

付鵬遲疑著,問他:“要不你喝一瓶酒?然後大家也就散了。”

話落,時樂渝下意識地順著向上看去,見他臉頰紅潤。

兩人認識將近一年的時間,也不是第一次看見向琰喝酒,她知道他喝一點點酒就會臉紅。

張了張嘴,剛想問他還能不能喝,就聽見付鵬又補充道:“你不喝也行。”

向琰低著眉眼,若有所思,而後吐出兩個字:“不用。”

付鵬欲言又止:“那你這臉......”

向琰沒理會他,直直看向時樂渝。

那時候的她,還不知道向琰的那些心思,隻是覺得狐疑。

撞進向琰那雙眸子中,幹淨清冽,那裏隻倒映著她,能清楚看到他眼中迷茫的自己。

向琰的眼睛像是深海中突然出現的一道漩渦,不可抗拒。時樂渝看著看著,逐漸被吸進去,身子放鬆,甘願沉溺到這片漩渦中。

又突覺窒息感更甚,回過神來。

霎那間,耳邊傳來向琰的聲音,“我喜歡你。”

音落,時樂渝覺得她剛從那壓抑讓人喘不上氣的深海裏出來,就來到一間別無他人空曠的屋子中,周遭一切好像都安靜下來,就連酒吧裏躁動的音樂,都銷聲匿跡。

屋中光線強烈,刺的她快要睜不開眼,用力睜開之時,周邊的聲音乍然襲來,震耳欲聾,不遠處人們的歡呼聲、吵鬧聲雜糅在一起,占滿神經。

時樂渝回過神,笑了笑:“學長這是禮尚往來呢。”

見大家還在看他們這個方向,時樂渝笑了笑:“人家願賭服輸。”

這才把眾人的目光分散。

散場之前,安逸抱著時樂渝埋在她頸窩:“到了那邊要照顧好自己。”

“一年,馬上就回來。”

安逸興致不高:“好。”

其餘人已經陸陸續續的離開了,向琰獨留在一旁,看著兩人分開。時樂渝轉身看到他的時候,一愣。

安逸走之前,對她眨著眼睛,八卦之意簡直不要太明顯,時樂渝哭笑不得。

走到向琰麵前,“還有什麽事嗎?”

向琰遲疑一會兒,解釋:“剛剛不是願賭服輸。”

時樂渝呆愣一瞬,換了說法:“那就是學長你在愚人節開了個玩笑,我不會當真的。”

轉身之際,又聽到向琰問她:“要去幹什麽?”

“去學習做木雕,不在醫院工作。”說完,時樂渝不再聽他解釋,轉過身快速離開。

特意走遠一段距離,時樂渝站在路邊盯著手機上的打車軟件。

斂下眼眸,時樂渝低著頭沉思。

再次遇到這種情況,時樂渝謹小慎微的,用一種很委婉且自我逃避的方式來解決。

安逸的消息在此時發來,問她什麽情況,後麵還跟了一個八卦的表情。

時樂渝把剛剛的情形告訴她,安逸直接發來一條語音,“我就覺得,她對你不一樣!”

時樂渝抿唇,回複:【或許是,他真的找不到人了。】

時樂渝:【畢竟他臉已經很紅了,再喝一瓶也許會撐不住。】

她從來沒覺得向琰對她有不一樣的地方。

手機顯示出租車離她越來越近,時樂渝抬眸,看見不遠處一輛黑色的車朝著她的方向開過來,停下。

上了車,時樂渝接著回複安逸的消息。

回到家,和於慧聰說了明天要去怡山的事情,於慧聰沒反對。

東西早就收拾好,時樂渝在客廳和於慧聰聊了一會兒,倏然,收到一條消息,是向琰:【不是。】

將近十二點,於慧聰撐不住去睡覺了。

時樂渝來到廁所洗漱,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思緒又飄到向琰那條微信上。

她沒反應過來,在大腦中快速回憶了下剛剛兩人的交流。

“剛剛不是願賭服輸。”

“那就是學長你在愚人節開了個玩笑,我不會當真的。”

所以,應該是,不是開玩笑。

垂下眸子,她不知道向琰為什麽喜歡他,但是她,確實一直把向琰當朋友看的。

又過了十幾分鍾,她再次收到向琰微信:【一路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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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再怎麽失落,都應該是他的事情了。

她做不到和一個她不喜歡且對她有好感的異性保持曖昧關係。

打開和安逸的消息框,手指在上麵點來點去,卻在準備按下發送的那一刻,猶豫了。

沒過多久,又全部刪除。

接下來一段時間,時樂渝每天不是工作室就是家。

轉眼就到了十一月份,天氣漸冷,回到小區已經晚上將近十一點,涼意更甚。

把毛呢外套攏了攏,而後把手揣進兜裏,加快腳步往回走。

時樂渝低著頭,入目的是枯黃的葉子,用力踩上去,發出清脆的聲響。

過於專注,以至於她沒看到前麵的人,撞了上去,那人向前釀蹌一步。

時樂渝穩住身體,還沒看清對方,道歉的話先說出來:“抱歉。”

抬起頭的瞬間,愣住。

上次拒絕他後,已經過了一周的時間,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麵。

向琰點了點頭,語氣平淡:“沒事。”

便沒再理她,徑直往前走去。

時樂渝愣住一瞬,轉瞬又覺得正常,畢竟她這次是很直白地拒絕了他。

跟在他後麵,月光在前方打下,拉出一道孤寂的影子。

像是一個在黑暗中踽踽獨行的孤獨者,沒有方向感,漫無目的的沉寂下去,最終消失不見。

進了電梯,向琰已經按好了樓層,時樂渝放輕動作走進去,站在一旁角落裏,就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怕向琰突然冒出一句:“你呼吸吵到我了。”

回到家後,時樂渝坐在沙發上,腦海中浮現出安逸原來和她說的。

——“向醫生話不多,我們就算平時見麵也都是點頭之交。”

她原來一直覺得,就算不一樣,能有多大區別。

直到此刻,時樂渝才覺得,是她孤陋寡聞了。

她想,兩人這次或許連朋友都沒得做了,沒過多在意,內心盤算著要不要重新找處房子。

還沒想好,眼皮已經不受控製地闔上。

隔天出門的時候,時樂渝碰到同樣準備出門的向琰。

和往常一樣,時樂渝糾結一秒,還是和他打了聲招呼。

他神色淡淡瞥了她一眼,而後,做了一件時樂渝頗為無語的一件事。

——走樓梯。

不是?他好好的電梯不做,就為了躲她?走樓梯?

看著被擦得鋥亮的鐵皮門,上麵倒影出一個模糊的影子,時樂渝忽然冒出一個很惡劣的想法:她想在停車位看看他再次遇見她是什麽反應。

還有幾米遠,時樂渝拿著車鑰匙解開鎖,而後發現旁邊的車位是空的。

頓時覺得好笑,這是有多不想看見她。

在時樂渝的認知裏,成年人之間的感情,哪怕拒絕,也可以當個朋友,再不濟,就像安逸說的那樣,點頭之交。

但她沒想到的是,向琰就像個置氣的孩子,根本就不搭理她。

聳了聳肩,不理就不理。

驅車來到工作室,繼續昨天沒完成的工作。

中午吃飯的時候,她收到安逸無厘頭的一條消息:【救救我。】

時樂渝:【警車還是急救車?】

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她就在醫院裏,她也不上什麽急救車:【應該是警車。】

安逸給她發來一串長達十幾秒的語音:“我們今天換了新的排班表,我和向醫生搭班......”

時樂渝挑眉,尋思著這有什麽。

聽筒裏的話繼續輸送出來:“前幾天是一個比我早來一年的老師和他一起,那老師都快被向醫生整哭了。”

時樂渝內心好奇,怎麽還能哭?

剛準備問事情經過,又一段長長的語音發來。

“向醫生最近一周氣壓很低,科室裏的所有人都知道,那個病人血管本來就不好找,向醫生還一身低氣壓在旁邊站著,結果人家更緊張了,直接紮破血管。”

嘴角微抽,這是有多駭人給嚇成這樣。

安逸這次沒發來語音:【我未來一個月都要和向醫生搭班我都不知道我要怎麽活下去。】

安逸:【我技術還不如那個老師呢。】

後麵跟了一個公主落淚的表情包。

時樂渝:【要不提前給你叫個警車。】

安逸:【?】

時樂渝:【以防你被打。】

那頭沒回複,時樂渝大致算了下時間,大概是從她拒絕他開始的。

今天工作不多,下午簡一和張君澤過來的時候,時樂渝正無所事事坐在收銀台旁撐著下巴看劇。

由於沒有提前和她說,導致時樂渝在看到他們的時候呆住。

倆人也有一段時間沒過來了,但八卦的心思和時間長短沒有太大的關係。

簡一看到是樂於的第一眼,就問她:“樂渝姐,你和那個追你的人怎麽樣了。”

時樂渝懶得再去糾正她的“錯誤”,實話實說:“拒絕了。”

簡一覺得正常:“沒事,樂渝姐你這樣的凡間的人類配不上你。”

“......?”

“前一段時間有個在市醫院門口救人的男醫生你知道不?”時樂渝張了張嘴,沒等她說話,簡一自顧自地說道:“那樣不是凡間的才配得上你。”

時樂渝眉眼揚起,被簡一的話逗樂:“這不都在地球上。”

簡一伸出食指左右擺動:“我同學的姐姐在市醫院上班,說這個救人的男醫生,在院內出了名的高冷,除了病患,很少有人能和他說上三句話。”

“並且,據他姐姐說,這朵高嶺之花,除了不愛說話,哪哪兒都好,醫術好,樣貌好,人品也好。”

聽簡一說完這一連串的話,時樂渝嘴角微抽,她怕是不知道的是,她嘴裏這朵高嶺之花,不是凡間的人,就在前幾天,被她拒絕了,而且是第二次。

沒繼續這個話題,時樂渝讓兩人進去做木雕。

她本打算今天早點關門的,現在他們兩人過來,隻好正常時間。

作者有話說:

向琰:怎麽?我是洪水猛獸還能吃人?

安逸: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