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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過後,陸昭送夏餘去上班。
夏餘的畫廊搬去了新地址,是一家在禦府路的老洋房,花園裏種著檸檬樹,四五月會開細碎的花,夏天會結出淡黃的果子,滿院都是清新的味道。
可惜現在是冬天,花園未免有些蕭條,不過夏餘對他的新畫廊還是很滿意,得意地與陸昭介紹,“我在一樓做了一個咖啡角,還有吧台,有客人和朋友來可以在落地窗一起喝咖啡聊天,夏天就可以去戶外,庭院也適合舉行派對,等天氣暖和點我就要搞燒烤。”
陸昭安靜地聽著。
夏餘說起自己的工作,眼神總是閃閃發亮。
他攥住夏餘的手指,貼在唇邊親了一下,低聲問,“那你會邀請我嗎?”
他靜靜地看著夏餘,灰藍色的眼睛在陽光下顏色很淺,像北極的冰川,透徹的藍。
“我考慮考慮。”夏餘說。
他把手從陸昭唇邊收了回來,他得上班了,作為老板連續翹班兩天也不好。
“我走了。”他推開了車門,“下班見。”
“好。”
陸昭默默望著夏餘走遠。
他很多次來送夏餘上班,但之前總被夏餘提醒,要停得遠一點,不能被同事看見,不能被惹來麻煩。
這還是第一次,他把車直接停在了夏餘的工作室外。 。
夏餘走進畫廊,跟同事們挨個打過招呼,就去茶水間,給自己倒了一杯可可牛奶,他早起喝過咖啡了,現在想來點甜的。
他端著牛奶,跟同事們討論馬上要舉辦的一場主題派對。
他們搬遷了新地址,當然要跟新老客戶聯係一下,也最好多邀請一些藝術界的朋友過來。
會議開到一半,一堆人停下來休息二十分鍾,夏餘低頭在翻手上的資料,卻聽見他旁邊新上任的總監說道,“老板,你今天看著狀態很不錯哦。”
夏餘頭也不抬,笑著問,“哪裏不錯?”
總監也笑了笑,她是個三十五歲的女人,幹練又不失溫和。
她伸手虛虛地點了下夏餘的嘴角,“說不清,但覺得你心情很好,以前你起得太早來畫廊,總要過很久才能打起精神,但今天很快就進入狀態了。”
夏餘倒也沒反駁。
他有點起床氣,對早起工作深惡痛絕,所以需要一陣子才能調整回來。
他心不在焉地說,“也許是今天咖啡不錯。”
他早上那杯咖啡不是陸家的咖啡師做的,是陸昭磨的。
總監笑了笑,又給夏餘看她們的策劃方案和客戶資料。 。
夏餘一直工作到下午,才想起他今天還有件事。
他準備把自己放在畫廊裏出售的那幅畫收回來。
那是他曾經畫來想跟陸昭求婚的畫,畫的是一片深淺不一的藍色交織在一起,藍得動人心魄,最後匯成一片汪洋。
他畫這副畫的時候,腦海裏想的其實是陸昭的眼睛。
那幽深的,像海洋一樣不動聲色又捉摸不透的藍色。
所以那幅畫雖然是一片海,名字卻叫《眼》。
他跟蔣緹這些專業的畫家當然是沒法比,可是這副畫也算他很滿意的作品,隻是後來他的求婚不了了之,這副畫也被他扔進了倉庫,不想再看一眼。
直到他跟陸昭重逢後,他又把這副畫找了出來,卻沒有帶回家好好收藏,而是掛在了畫廊裏一個隱秘的角落,等著某位也許與它有緣的人買下。
當時他把這副畫掛出去,想得是他跟陸昭早晚一拍兩散,這些曾經他愛過的陸昭的證據也不需要留下,說毀掉也舍不得,不如出給別人。
可現在他心情又變了。
他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告訴陸昭這副畫的存在,但他也不太想賣給別人了,他的東西,還是應該由他收藏。 。
但是夏餘在畫廊和倉庫裏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自己那幅畫,去電腦上一查,居然顯示已售出。
他愣了愣,找來助理,“你知道那副《眼》什麽時候賣走的?”
小助理一愣,回憶了一下,她對這副畫也挺有印象的。
“就是前天,我們剛剛把這副畫掛出來,來了一位客人一眼看中了就買走了,昨天剛送去。客人的姓名聯係方式也做了備注,老板你可以查到。”
夏餘其實也看見了,買走畫的人是一個姓葉的客人。
小助理覷著夏餘的臉色,以為是不是有什麽工作失誤。
她小心翼翼問道,“有哪裏不對嗎老板,需要聯係那位客人嗎?”
夏餘沒說話,心裏說不出的悵然。
明明是他曾經迫切希望這副畫被人帶走的,像要親手毀滅一項罪證。
可是現在這副畫真的消失了,他心裏卻像堵著什麽,久久不得釋懷。
“算了,沒什麽,不用聯係。”夏餘說道,“你去忙吧,我這兒沒事兒了。”
做生意又怎麽能出爾反爾,更何況這也許就是天意。
他跟陸昭之間總有些陰差陽錯,總有人遲來一步。
他也該習慣了。
但夏餘的眼神還是久久落在這副畫的圖片上。
他心裏空落落的,說不上難過,卻有點挫敗,覺得他運氣果真不太好。 。
下班後,陸昭來接他,夏餘還是有點提不起勁。
陸昭以為他是工作累了,問他要不要回去休息。
夏餘搖了搖頭,“沒有。隻是剛剛事情有點煩。”
陸昭也沒追問,他帶著夏餘去了夏餘一直想去的巴士餐廳,在某個美術館外的公園裏。
這間巴士餐廳很小,隻能容納幾桌,也不知道陸昭怎麽安排的,今晚隻有他們一桌客人。
老板以前也是畫畫的,後來半路改行開餐廳,跟夏餘聊得很投機,等用過晚飯,他又調了三杯雞尾酒,三個人坐在巴士外的小桌子上一起聊天。
“我剛開這個餐廳的時候根本沒有人來,每天都是我自己,開攤收攤,偶爾有客人也就是買杯咖啡,”老板樂嗬嗬地說著以前的事情,“但我覺得很開心,比我以前畫畫還要開心。反正我前麵十來年也攢夠錢了,就想做點讓自己開心的事情。”
夏餘很讚同,跟他碰了碰杯,“我也覺得,要是一直忙自己不喜歡的事情,真是沒勁透了。”
這種感性的話題陸昭一向是沒多少發言空間的,安靜地在旁當旁聽生。
夏餘又問老板,“那你現在一點不畫了嗎?”
“也畫,”老板笑了笑,“畫得最多是我老婆。”
夏餘想起剛剛在牆上看見了幾副肖像畫,都是同一個女人。
他問,“裏麵掛的就是你太太嗎?”
“對。”老板往裏麵望了一眼,他今年四十來歲,頭發卻有幾縷花白,“她前幾年過世了,這個小餐廳就是她鼓勵我開的。”
夏餘自覺失言,低聲道,“抱歉。”
老板搖搖頭,“這沒什麽,經常有客人來問到畫上是誰,我都很高興說是我老婆,”他還是笑,很好脾氣的樣子,“我覺得她一直還在跟我經營這家小餐廳。”
他想了想,又有點驕傲的樣子,“我們是大學就認識在一起的,到今年已經二十周年了。”
二十年,確實已經很長了。
多少夫妻,甚至走不到這一步。
夏餘跟老板碰了一下杯,“二十年快樂。”
但他抬起眼的時候,視線卻與陸昭撞在了一起。 。
慢悠悠喝完酒,夏餘跟陸昭就告辭了,還收獲了老板的一張手繪名片。
因為兩個人都喝了酒,都不能開車,陸昭本來想讓司機過來,夏餘卻想散散步,坐地鐵回去。
兩個人穿過公園裏的小道,燈光朦朧,樹影重重。
到了地鐵站,現在這個點正是人流量很多的時候,地鐵裏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好在陸昭肩寬腿長,身材高大,硬是靠身高優勢,給夏餘辟出了一個安全角落。
夏餘嗤嗤地笑。
“你是不是很久沒有擠過地鐵了?”他靠在車壁,仰頭望著陸昭。
車廂裏人實在太多了,陸昭微微彎腰,跟夏餘靠得很近,他的大衣敞開著,遠看幾乎像是把夏餘包裹在裏麵。
陸昭想了想,“堵車的時候偶爾會坐,趕時間。但最多還是大學和讀博的時候。”
車廂輕微地搖晃。
夏餘看著陸昭,“我記得有一次你送我回學校,我們也是坐的地鐵,還遇見了我的同學。
其實陸昭沒必要送他。
那個地鐵就直達他大學門外,走路幾分鍾就到了,他當初二十歲了又不是十二歲,怎麽也不會在地鐵上弄丟。
但他的嬌氣和黏人大概實在深入人心,他隻是因為舍不得分開所以磨蹭了一點,陸昭就皺著眉看他,像是不太耐煩,卻又拉起他一隻手,“好了,我會送你,別使性子了。”
夏餘差點脫口而出,我不是要你送,但又懸崖勒馬,迅速咽了回去。
那一天的地鐵也很擁擠,車廂微微搖晃。
那是夏天,陸昭還不像現在這麽沉穩,穿著寬大幹淨的白色T恤,身上一股好聞的檸檬和柏樹混合的味道,在喧鬧的車廂裏替他撐起了一小片空間。
雖然他也很喜歡陸昭現在的樣子,但他偶爾也會懷念陸昭念書的時候。
那時候陸昭還沒修煉到這麽不動聲色,脾氣有點壞,冷漠又矜持,眉宇一股天生的傲氣,學術上相當出色,卻又不是書呆子,運動能力也很強,能在球場上迎得滿場歡呼,就像漫畫裏走出來的學長。
夏餘想到這兒,忍不住笑出來。
陸昭疑惑地看他。
夏餘問,“你現在還會打籃球嗎?”
陸昭大學還是校籃球隊的。
陸昭搖搖頭,“很少了,沒什麽時間。”
“可惜了。”
夏餘的手拽住陸昭的襯衣,地鐵駛入一個隧道,噪音一下子放大了無數倍,連車內的燈光似乎都黯了幾分,周圍疲憊的人群隻專注於手機,誰也沒注意這個角落。
夏餘仰起頭,嘴唇貼住了陸昭的耳朵。
他的嘴唇溫熱,柔軟。
“每次看你在球場上扣籃,我都很想讓你穿著球衣艸我,就像在更衣室那次。”
陸昭的瞳孔收縮了一瞬。
隧道過完了,噪音聲一下子減弱,夏餘又靠回了車壁上,滿臉無辜地衝著陸昭笑。 。
下地鐵的時候,陸昭明顯比之前急躁了很多,走路都有點不耐煩。
夏餘明明知道是為什麽,卻故意走得慢吞吞,一直吃吃地笑。
最後回到陸昭別墅內的時候,還沒有進門,他的衣服就被脫在了玄關。
玻璃是冷的,夏餘的皮肉卻是熱的,貼在上麵情不自禁抖了一抖。
“我大學的球衣還留著。”陸昭咬著夏餘的耳朵說道。
夏餘哼了一聲,卻連哼聲都不成調,“那你……穿啊。”
可這件球衣最後沒有穿在陸昭身上,而是穿在了夏餘身上。
他們沒有去臥室的**,而是留在更衣室裏。
夏餘穿陸昭的球衣明顯太大,什麽也遮不住,露出圓潤的肩頭和一雙白生生的腿。
陸昭看著他,也想起夏餘說的更衣室那次。
那也算他人生裏難得的荒唐。
那是在他讀博的時候,他跟隔壁係打完球,是最後一個走的。
夏餘一直跟在他身邊,不知死活地撩撥他,又故意跟他使脾氣,不滿自己被當作弟弟介紹給隊友。
更衣室裏空無一人,他被夏餘煩得夠嗆,尤其是夏餘還在旁邊喋喋不休,說你是在睡自己弟弟嗎,變態。
他直接把夏餘抓了過來,讓夏餘知道他還能更過分。
而現在他們早過了當年的年紀,夏餘也不再是莽撞任性,卻又很好欺負的大學生。
但夏餘眼睛濕潤地望他,仍舊滿臉無辜。
陸昭手指捏住夏餘的臉頰,在此刻難得又恢複了一點骨子裏的劣根性。
他像是哄騙,又像是循循善誘,“你記得你在更衣室叫我什麽嗎?”
夏餘瞪了陸昭一眼,卻因為眼睛濕漉漉的,完全沒有攻擊力。
“再叫一次。”陸昭哄他,“叫一次就放過你。”
夏餘恨得想咬他。
王八蛋,就會趁人之危。
但他最後還是妥協了。
他有點難以啟齒,過了大學裏的那個年紀,撒嬌都沒有這麽理直氣壯了。
“……哥哥。”
他眼神蒙蒙地望著陸昭,然後下一秒他就被陸昭吻住了。
兩個人緩緩倒在了地上。
陸昭的手墊在夏餘的背上,不讓他被地板硌到。
夏餘攥著陸昭的衣領,氣喘籲籲,臉頰潮紅,他對陸昭說,“我要真是你弟弟,你這就是犯罪。”
陸昭很輕地笑了一聲。
“那逮捕我好了,但要把我們關在一間牢房。” 。
過了一陣子醉生夢死的生活,夏餘才有空去跟許詹處理他們離婚的事宜。
他跟許詹這些天倒是一直在聯係,該準備的離婚材料也差不多了。
兩個人約在一周後去辦理離婚手續,他們共同財產並不多,雖然是商業聯姻,但他們都不是家裏繼承家業的那個人,又各自有事業,混淆在一起的大宗財產並不多。
辦理離婚手續的這天,夏餘沒有讓陸昭跟著,雖然陸昭看上去很想去。
但陸昭開車送了他去民政局,約好兩個小時後再來等他。
夏餘今天穿了一件黑色針織衫和深灰色的長款大衣,下身是黑色的休閑褲,脖子裏是淺灰色的圍巾,好看卻不太保暖,一開車門就哆嗦了一下。
今天的川市很冷,外麵下了一點碎雪,陸昭把傘遞給他,“帶上這個。”
夏餘接了過來,他轉頭看著陸昭,下意識想說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最後他隻能說,“那我走了。”
“嗯。” 。
陸昭注視著夏餘走遠。
風雪裏,夏餘的身形修長挺拔,像是無堅不摧。
他並沒有開車離開,隻是停在了一棵鬆樹下,安靜地等著夏餘再出來。
他想,送自己的愛人來離婚,這種體驗大概也世間少有。
窗外的雪粒子敲打著窗戶,不斷有路人從旁邊經過,有來登記結婚的情侶,也有前來離婚的怨偶。
人間百態,不過如此。
陸昭仰頭靠在座椅上,把車窗打開了一條縫,點了支煙。
他是個很有耐心的人,習慣了不動聲色掌控全局。
可唯獨這次,他覺得前所未有的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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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津:啊切,誰在念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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