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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在這兒?”夏餘不禁喃喃道。

陸昭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解開自己的大衣裹在了夏餘的身上。

“隻是路過,”他說,“我剛加班回來,開車經過的時候看見了你,本來還以為是我看錯了。”

現在已經夜深了,廣場上的遊人都散去了,隻有夏餘一個人孤零零坐在噴泉邊。

他本來以為是他太過思念夏餘,才會連一個路人的影子都覺得相似,因為夏餘怎麽可能會大半夜出現在這裏,還這麽孤單落魄。

但他還是停了車,特地過來看了一眼。

沒想到真的是夏餘。

“你怎麽了,為什麽會哭,”陸昭看清了夏餘臉上的淚痕,心口被猛地刺了一下,他握了握夏餘的手,發現夏餘的手冰涼,意識到這裏不是個適合說話的地方,“先跟我回車上,外麵太冷了。”

夏餘這一次沒有反抗,由著陸昭把他拉走了。

他望著自己和陸昭牽在一起的手,一個小時前,牽著他的人還是許詹,可現在許詹被別人帶走了,而他被陸昭牽住了。

有時候命運未免過於愛開玩笑。

陸昭把夏餘帶到了自己的車上,打開了空調和座椅加熱,夏餘的手冰冷,也不知道是在外麵坐了多久。

車內開著燈,照得夏餘的臉色愈發蒼白,臉上的淚痕也愈加清晰。

“到底發生什麽了,你為什麽一個人在這裏?”陸昭又問了遍。

他疑心是自己又做錯了什麽惹夏餘傷心了。

可他心裏又隱約覺得,他現在也許都沒有讓夏餘為難的資格,夏餘根本不會因為他失控到這個地步。

他低聲問,“是我的事情讓你為難了,還是……許詹對你做了什麽?”

夏餘搖了搖頭。

“都不是。”

他很累,不想解釋什麽。

“別問了,我不想說,跟你也沒什麽關係,”他抬眼看著陸昭,“你現在有兩個選擇,別管我,送我回家。又或者,你可以帶我回你那裏。”

今天晚上其實他不太想一個人。

陸昭出現得不合時宜,又恰如其分。

唯獨此刻,他不是很想拒絕陸昭。 。

陸昭很想繼續追問,但夏餘神色懨懨,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他沉默了幾秒,還是發動了車,用行動做出了選擇。

到了家後,他把夏餘從車內抱了出來,可能是剛剛吹了太久的冷風,又淋了雨,夏餘有點昏昏沉沉的。

陸昭抱著他去洗澡,被熱水浸泡過全身,他才緩過來一點。

他沒說話,乖順地由著陸昭幫他清洗,把他弄得幹幹淨淨,又把他抱去了**。

他以為陸昭會跟他**,畢竟他今天毫不設防,一看就是允許陸昭對他做任何事,而他跟陸昭又很久沒見了。

但陸昭卻什麽也沒做,把他在被子裏裹好,就在床邊坐下,握著他的手,像一個寡言的騎士。

“你不讓我問發生了什麽,我就不問了,”陸昭說,“但你心情很不好,我很擔心,所以我想陪你睡著了再說。”

他語氣很平淡,明明是溫情脈脈的話,也像是在工作匯報。

夏餘忍不住笑了一聲。

他無所謂地看著陸昭,“你不想跟我做嗎?”他的手指從陸昭手裏掙脫,揪住了陸昭的衣領,又緩緩撫上陸昭的喉結,“這麽久沒見了,你就真的隻單純陪我睡覺?”

“嗯。”

陸昭摸了摸夏餘的額頭。

他當然也想跟夏餘親近,他每一天都在渴望把夏餘叼回自己的巢穴,藏起來,誰也不給看。

但今天的夏餘看上去失魂落魄,他隻想守在夏餘身邊。

他說,“這些天見不到你,我每一天都很想你,但我知道你現在不想做,你隻是需要一個人陪著你,無論是我還是誰都無所謂。”

他俯下身,在夏餘額頭上親了一下,輕聲道,“我不會走的,會一直在這裏守著你。”

夏餘是有點怕黑的,他一直像小孩子,傷心難過的時候尤其怕一個人,最討厭被孤零零的留在空曠的空間。

陸昭一直知道,在一起的那三年,他也沒少邊工作邊守著夏餘睡覺。 。

夏餘收斂起了臉上漫不經心的表情。

他縮在被子裏,審視一樣望著陸昭,他在陸昭這間臥室睡過很多次,像這樣清清白白什麽也不發生,卻實屬罕見。

可陸昭沒有說錯。

其實他沒有太想**,他隻是想要陸昭抱他。

現在陸昭握著他一隻手,雖然不像擁抱一般緊緊相貼,但陸昭掌心的溫度順著皮膚傳過來,確實讓他覺得安心。

他躺了一會兒,突然問陸昭,“你真的不準備問,我剛剛為什麽一個人坐在那兒嗎?”

陸昭睫毛動了動。

“我想,”他承認道,“剛才看見你哭的時候,我心髒都快停了,我第一反應就是我是不是又讓你為難了,但你說跟我沒關係。”

他看了夏餘一眼,大概是麵對所愛之人的直覺,他一眼看出來,夏餘絕不是因為工作或者家庭的事情難過。

他低聲問,“你哭是因為許詹對嗎?他又去找那個情人了嗎?”

夏餘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他想起許詹又有點難過,在被子裏吸了吸鼻子。

但他想起陸昭的前科,又警告道,“你別又想插手,這是我跟許詹的事情,許詹對我很好,也很重要。”

陸昭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

一個讓夏餘哭泣的丈夫,能有多好?

曾經他固執地覺得,夏餘不會是真的愛許詹,隻是被他傷透了心,倉促找了個聯姻的對象。

可是重逢以後,夏餘對許詹百般維護,即使許詹另有情人,夏餘傷心得坐在噴泉旁邊掉眼淚,也依舊割舍不下。

他不得不承認,也許他在夏餘心中的地位已經被取代了。

曾經夏餘也是這樣熾烈又毫無保留地愛著他,即使被他傷得遍體鱗傷也不放棄。

而如今,夏餘把這份深情給了別人。

雖然夏餘還沒有給他求婚的答複,但陸昭隱約覺得,他似乎已經輸了。

他攥著夏餘的手,沉默良久,緩慢道,“如果你希望許詹外麵的情人消失,我可以幫你。”

夏餘一時沒聽明白,睜著一雙兔子眼睛看著陸昭。

陸昭卻很認真,黯淡燈光下的側臉冷酷得不近人情。

他說,“讓一個人消失有很多辦法,許詹的情人跟他也不會真的情比金堅。如果他的情人消失了,你可以別難過了嗎?”

夏餘聽得呆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陸昭,覺得這個人簡直荒繆透頂。

“那你怎麽辦,你不是才剛和我求婚嗎,”夏餘輕嘲地笑了一聲,提醒陸昭,“許詹的情人要是離開他了,我跟許詹可就更不會離婚了。”

陸昭對此並不否認。

他這些年無時無刻不希望夏餘離婚。

但人就是這樣矛盾,看夏餘這樣傷心,傷心到深更半夜一個人坐在噴泉旁邊,無助得像找不到回家的路,他心髒又疼得像快被劈成兩半。

他不知道要怎樣對夏餘才好。

他希望夏餘離婚,但他又不希望夏餘這麽痛苦。

“我說過的,無論你最後怎麽選,我都會接受,”他說,“不管你選了我還是許詹,我都不會離開你。”

他摩挲著夏餘的手,“如果你願意嫁給我,我發誓會對你很好很好,再也不會離開你。但如果你最後還是選擇了許詹……我也會讓他這輩子都隻能在你身邊。”

他在夏餘麵前大概已經沒有底線這種東西了。

他不再在乎什麽道德,婚姻,忠誠。

他隻想要夏餘開心。

許詹是個注重顏麵的人,又出生在一個清正嚴肅的家庭裏,這樣的人有的是軟肋可以拿捏。

他抬手擦了擦夏餘的眼淚,心跳聲沉重地撞擊著胸腔,讓他渾身都在痛。

他說,“隻要你能高興,我可以做任何事。”

包括去處理掉許詹的情人。 。

夏餘都聽愣住了。

他笑了一聲,搖了搖頭,覺得陸昭的言論簡直是荒誕。

換作三年前,他打死也不會相信陸昭會說出這番話。

“你這樣說我會當真的,”他抬起一隻手捂住眼睛,溫熱的**打濕了他的手背,“但我跟許詹一輩子不離婚,你就真的給我當一輩子地下情人嗎?”

臥室裏安靜了很久。

陸昭看著自己和夏餘交握在一起的手,很輕地“嗯”了一聲。

荒謬。

夏餘眼淚越湧越多,當情人是什麽好事嗎,他當了幾年炮友,痛得恨不得咬上陸昭幾口,當地下情人又好到哪去。

他跟陸昭在一起的那幾年,陸昭身邊起碼隻有他一個人,他可以理直氣壯地跟陸昭出雙入對,連外人都以為他們已經是名正言順的男朋友,如果不是最後陸昭跟他分得太難看,也不至於引起這麽多非議。

可陸昭現在跟著他又能得到什麽?

無名無姓。

比他當年的身份更不堪。

夏餘聲音發著抖,又問,“那我要是過幾年就厭倦了你,跟你分手了呢?”

這一次他沒有聽見陸昭的回答。

隔了許久,夏餘有點困惑地挪開了手背,睜著紅腫的眼睛去看陸昭。

陸昭也在望著他。

那雙灰藍色的眼睛是清晰可見的痛苦,即使陸昭的表情十分平靜。

“我不想假設這種事。”陸昭說。

這對他太難了。

他不是一個喜歡逃避的人,但唯獨這件事,他連想象都拒絕。 。

夏餘看了陸昭許久,才抬手胡亂抹了把臉。

“你好蠢啊,陸昭。”他說。

他慢慢從被子裏坐了起來,也不想睡覺了,就這樣看著陸昭,“你說你為什麽要跟我分手呢?如果我們沒有分手,現在我們都該過結婚三周年紀念日了。”

這是他第一次心平氣和地與陸昭談起兩個人的分手。

在此之前,他一直覺得他跟陸昭隻能算分開,炮友之間用不上太鄭重的詞。

他盯著被陸昭握住的一隻手,不知道為什麽又想起三年前他飛去美國的那個夜晚,他因為暈倒被送進了醫院,而陸昭沒來看他。

但他其實一直是有一點意識的,迷迷糊糊裏,他總覺得有個人一直在握著他的手,握了一整夜。

他曾經以為那是他哥夏津。

可夏津卻說,他是早上才趕到醫院的。

如果他不是在做夢,當時一直守著他的人,又該是誰呢?

他對陸昭說道,“我突然想起,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如果你回答好了,我就跟你交換一個秘密。”

陸昭不太明白,夏餘的思維怎麽又跳躍到了別的地方。

“你問。”

夏餘緊盯著陸昭的眼睛,“我當初飛去國外找你,暈倒進了醫院的那次,你到底有沒有來看我?”

那間純白的病房,陽光很好,屋外的常青樹在初春鬱鬱蔥蔥,那是他徹底對陸昭心死的地方。

如今三年過去,他細數與陸昭的從前,發現自己對這一天最耿耿於懷。

所以他需要一個答案。

陸昭沒想到夏餘會問這個。

謊話說得太多,要說真話的時候,居然也會覺得艱難。

“去了,”他輕聲道,“是我送你去醫院的,夏津沒來以前,我在病床旁邊陪了你一整晚。等夏津來了,我才離開。”

他緊緊攥住夏餘的手,眼前又出現那一整麵雪白的牆,風從窗戶的縫隙裏微微透進來,吹動起薄薄的窗簾。

而夏餘躺在雪白的**,像一個失去生機的玩偶。

那是他第一次意識到,跟他在一起三年,夏餘似乎被緩緩抽幹了生命力,像一朵栽在了錯誤土壤的花,明明在時機正好的春日裏,慢慢枯萎了。

“我不應該走的,”他終於說出了這句遲來了三年的道歉,“我應該一直待在你身邊,讓你醒過來就能看見我。” 。

果然。

夏餘想,握著他的手的人,是陸昭。

在他額頭上印下一個吻的人,也是陸昭。

他想,陸昭真的太蠢。

他終於有那麽一點相信,陸昭在那三年裏也許真的愛過他,隻是陸昭自己不知道。

而愛上這樣的陸昭的自己,也一樣是個蠢貨。

“你可真夠混蛋的,”他用力掐著陸昭的手臂,“你現在受的這一切都是你應得的,你活該,誰讓你走的。”

陸昭照單全收。

他把夏餘攬進了懷裏,吻著夏餘的耳朵,臉頰。

“你說得對。”

他確實是個混蛋,但就算是壞人,也希望能在心愛之人麵前得到赦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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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是明天休息的,但是扒拉了下稿子,覺得下一章連貫閱讀比較好

所以明天還是更的,後天再休息叭。

明天又是新的一年啦,也算跟大家一起跨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