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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餘按下心頭的不舒服,回到了家裏。

屋子裏還一片寂靜,客廳裏的燈依舊亮著,在台階上灑下鵝黃色的光,誰也不知道他剛剛短暫地溜出了家門。

他臥室裏燈也亮著,**卻沒有人,許詹大概在浴室。

夏餘把門關上,在門上靠了幾秒,又走到了落地窗前。

他不知道陸昭走了沒有,還是仍舊站在他家的門外。 。

許詹從浴室裏洗了把臉出來,一眼就看見夏餘抱著膝蓋,坐在落地窗邊的地毯上。

他一愣,“你回來了啊?”

“嗯。”

許詹聽出夏餘的聲音悶悶的,他走了過來,彎下腰,看著夏餘的臉,夏餘脫掉了外套,隻穿著柔軟的駝色毛衣。

“怎麽了?”許詹不自覺用上哄小孩子的口氣,“剛剛急匆匆出去,怎麽回來了就不高興了。”

夏餘還是不想說話。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因為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他為什麽會不高興。

這是他的生日。

他應該比任何人都快樂。

到最後,他隻能慢慢從口袋裏,掏出一朵有點蔫蔫的玫瑰花,給許詹看。

“剛剛有人送了我玫瑰。”

這朵玫瑰兩次被塞進口袋,再小心翼翼,也有點落魄,像一段半死不活的愛情。

可它又紅得這麽漂亮,放在夏餘雪白的手上,美得觸目驚心。

許詹一時間沒有明白,過了一會兒卻又反應過來。

“誰啊?”他不自覺帶了點笑意,“是跟你一直約會的那個人,剛剛來找你了嗎?”

他想,一個會在深夜悄然前來的情人,大概是很愛夏餘的。 。

幾秒後,夏餘點了點頭。

“那你為什麽還不高興,”許詹笑了下,“這不是說明他很在乎你嗎?”

他看出了夏餘的魂不守舍。

幾個月前,夏餘還跟他說,這隻是一樁簡單的肉體關係,可是現在看夏餘的表情又分明不是這麽回事。

夏餘的手指揪著地毯上柔軟的長毛。

這幾個月他一直沒有告訴許詹,跟他幽會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許詹一直很有分寸,他不說就也不問。

作為跟他朝夕相處的人,許詹其實比他哥更多次地看見他睡衣下的吻痕,卻都隻是笑笑。

可是這一刻,他突然很想告訴許詹。

許詹知道他所有秘密,見過他最落魄的時候,但許詹溫和平靜,像一片湖,隻要他願意,就可以在這棲息。

他低聲道,“我沒有不高興,就是有點不知道怎麽辦,我從跟他在一起就說過了,我不會離婚,不會接受他,除了**,我們沒有任何關係。可他還是總要做多餘的事情。他明明知道我今天是跟你在一起,知道我要跟你一起去領養一個孩子,也知道我不會離婚,但他還是要來找我,在門外等了我很久。”

夏餘看向窗外。

其實今天很冷,天氣預報說今晚溫度在零下,也許還會飄雪。

剛剛陸昭一直在外麵等他,接吻的時候,陸昭的嘴唇很冷。

“我看不懂他,”夏餘說道,“他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人,買個東西等十分鍾都覺得浪費。”

許詹手支著下巴聽夏餘說話。

他望著夏餘茫然的側臉,勾了勾唇角,突然笑了一下。

“你知道嗎,上個月你有天沒回來,阮森打電話給我,說他胃疼,我半夜開了兩個小時的車去找他,”許詹說,“那小混蛋不肯去醫院,卻又要我陪他,要是以前我一定會說,你去找醫生。可是那天他說想要我,我就像著了魔一樣,隻想快點去見他。”

而在見麵以後,阮森躺在他膝蓋上,年輕英俊的臉,眉眼卻有些孩子氣,把玩著他的手指,而他低頭看著這個年輕人,心軟得一塌糊塗。

“你那個約會對象,應該跟我是一個心情。”許詹輕聲道,“就是想見見你。” 。

夏餘沒有否認許詹的說法。

要是從前,他一定會嗤之以鼻,可是現在,想起陸昭這幾個月的表現,他反而不確定了。

許詹看著夏餘,“你現在是糾結什麽呢,他既然喜歡你,那你喜歡他嗎?”

他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難得起了八卦的心思,笑得甚至有點打趣。

他想,如果夏餘真的喜歡對方,那他們這一紙婚約,也可以作廢了,他會很高興夏餘找到了所愛。

但夏餘卻久久沒有說話。

好一會兒後,他才聽見夏餘說,“不是喜歡的問題,是我不能跟他在一起。”

許詹皺起眉,“為什麽?”

他心裏升起不妙的猜測,“對方……也結婚了嗎?”

夏餘搖了搖頭。

“沒有。”

但可能比結了婚還要糟糕。

夏餘看了許詹一眼,“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

“什麽?”

夏餘舔了下嘴唇,“跟我約會的人,是陸昭。” 。

許詹愣在了當場。

他的笑意凝固在臉上,又慢慢消失。

“你開玩笑嗎?”他不可置信地問。

他第一反應是不相信,但他也知道,夏餘不可能拿這件事開玩笑。

夏餘也猜到了許詹的反應,他捏了捏鼻梁,“是真的,已經好幾個月了。是我提出來的,陸昭想找我複合,但我不願意,我說我不想離婚,他要想跟我在一起,就隻能給我當情人。他答應了。” 。

許詹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知道夏餘有了個“情人”已經很久了,但他從沒想過那個人是陸昭。

在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之前,他甚至對夏餘的這個“情人”心有好感,因為夏餘這幾個月明顯快樂了很多。

他也不是沒有猜測過那個人會是誰,但想來想去,無非是川市幾個門當戶對的公子,但無論哪個,又好像都不符合夏餘的喜好。

可他從沒想過是陸昭。

“你瘋了嗎,”許詹頭疼地看著夏餘,“你怎麽會跟陸昭在一起,你忘了他讓你多傷心嗎?”

夏餘低著頭。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我本來以為我睡他幾次就算了,陸昭這麽心高氣傲的,怎麽可能真的一直跟我地下情。可他居然轉了性子。”

許詹聽到這兒,下意識看了一眼被放在桌上的玫瑰。

有點蔫蔫的,深紅色的玫瑰,卻像一枚定時炸彈。

他心裏想,這算哪門子的轉性子,分明是陸昭對夏餘勢在必得。 。

許詹花了好一會兒來消化這件事情,回想了這幾個月的所有細節。

想得多了,他又慢慢冷靜下來。

夏餘跟陸昭暗度陳倉已經是事實,再糾結過去也沒意思。

他問夏餘,“那你們現在算什麽關係呢,你要讓他當一輩子情人嗎?”

夏餘像鴕鳥一樣把臉埋在膝蓋上。

他說,“哪兒來的一輩子。”

他跟陸昭沒有這麽長遠。

許詹卻不太信,他跟夏餘朝夕相處了三年,雖然不是真正的夫妻,可他了解夏餘。

從夏餘的話裏,他不難聽出陸昭這一次根本不是一時興起,也不是所謂的再當一次炮友。

而夏餘就算一開始真的隻是想睡陸昭幾次,現在也已經不能脫身了。

他歎了口氣,不知道該怎麽說夏餘。

夏餘也滿臉沮喪。

他對許詹說道,“我有時候很希望陸昭消失,可是剛剛他來找我,在外麵等我,我又覺得他好像有點可憐。可他根本不可憐,他是陸昭,有的是人愛他,想跟他結婚的人多的是,他隨時可以轉身就走。”

他們這段關係,看似是他在主導,可是陸昭並沒有失去選擇。

隻要陸昭說結束,他一秒都不會耽誤。

可陸昭不說,他居然就也不願意開口。

他看了一眼許詹,“我不知道該拿他怎麽辦,我不想跟他在一起,我總覺得我們不會有好結果。可我好像也沒法對他說,別再出現了,我們分手吧。”

就是這樣矛盾。

他無奈地笑了一下。

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現在想想,他也有點後悔當時一時興起,提出讓陸昭當情人了。

在感情這件事上,他好像從來沒打贏過勝仗,一直糊裏糊塗。 。

許詹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

“你怎麽……”他歎了口氣,“都栽過一次的坑了,還要栽第二次。當情人,陸昭是會給你安心當情人的性格嗎?”

他到現在都記得夏餘三年前蒼白的臉,失魂落魄,像個被丟棄的小貓。

當初答應跟夏餘結婚,除了他認為夏餘最合適,也有那麽一點聖母心泛濫,也許他不是個很好的人,但在他身邊,夏餘應該沒什麽壓力。

到現在,他還是很疼夏餘,像在疼一個沒有血緣的弟弟。

所以現在看夏餘一臉沮喪地蜷縮著,滿臉茫然,他又覺得不忍心。

“算了,”他摸了摸夏餘的腦袋,“睡都睡了,我也攔不住你。”

他以前不太懂感情。

可現在倒也明白了,有時候不是那個人,就真的哪裏都不合適。

但他又忍不住說,“但你別再為他傷心了,不值得。當情人還好說,但如果你真的想和他在一起,我希望你考慮清楚。”

他用眼神示意了下樓下,“不說別的,你爸媽和哥哥這關你就過不了。”

夏餘很想說,他跟陸昭走不到這一步,但這句話在他喉嚨裏滾了滾,最終又沒說出口,隻變成一句,“我知道。” 。

夏餘在**輾轉反側,很久都沒有睡著。

他裹在自己的被子裏,側頭看了看許詹,像這樣同床共枕,在他跟許詹的婚姻裏是很少的,一年也就幾回,一個巴掌都數的過來。

他也沒什麽感覺,像小時候跟哥哥去露營,跟哥哥睡在一個帳篷裏。

可他收回視線,望著天花板,又想起陸昭。

跟陸昭睡在一起截然不同。

陸昭總是喜歡抱著他,無論是三年前還是現在,睡覺前會吻他的臉頰和嘴唇,很輕,像在親一隻小貓,不含情欲,隻是無意識的親昵。 。

而在他旁邊,許詹雖然閉著眼睛,其實也沒有入睡。

他在家裏書房藏了一樣東西,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拿出來。

本來他都下定了決心,可現在一想到夏餘在外的那個情人是陸昭,他反而又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