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斯克自治領的邊境上,嘎吱嘎吱的馬車聲音響了起來,仿佛是車軲轆出現了一點點小問題,老話的軸子需要上一點點羊油,才能稍稍地轉動,不至於吵鬧到了馬車內正在休息的大人們。貴族的生活,總是這樣的顯得陰鬱枯燥,但是他們不知道是不是樂在其中,哪怕不是樂在其中,恐怕也要裝出這樣一種模樣吧。
這日子,就是這樣的讓人感覺到絕望的啊。
望著車窗外的寧靜夜晚,再過去一點點路,就是明斯克的駐軍基地,這裏有五六萬明斯克自治領的地方軍,雖然不至於和北方軍團那樣精銳梟雄,甚至連善戰之名都沒有,但是至少這些軍隊,是實打實全副武裝的,軍團長是要拿帝國軍餉,吃帝國軍糧的。
皇帝陛下掛掉之後,也著實地讓這個帝國的地方權力變得囂張跋扈起來,約束力低下的結果就是,早就了一大批不知道該稱呼為什麽的雜碎。懶惰、腐敗、無能,這就是大多數地方軍隊的代名詞,但是人多勢眾,貌似整個帝國上下,地方軍的數量,是中央軍的五倍,將近四百萬人。這個數量,實在是太恐怖了,一旦利用得當,隻要有那麽一個能人可以將這些地方軍整合起來,整個帝國,唾手可得,
不過顯然練兵和收買人心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對那些一根筋的貴族們來說,想問題表麵上很複雜很謹慎,實際上糟糕到了極點,根本就沒有任何說服力。
財富在此,也就是這般簡單的了。
隻是,恐怕很多人,也是不知道何謂財富,隻是人雲亦雲地跟隨著,盲從著,到了最後,興許隻是一場讓人不得不歎息的笑話。
“我想我得弄明白一件事情。”馬車內一共隻有三個人,兩個幕僚戰戰兢兢,惶恐地麵對著三皇子伊西多殿下,麵對這個脾氣略有暴躁的殿下,他們實在是沒把為皇室效忠當做是一種美差事,哪怕這個皇子殿下,在皇位的爭奪中,確實是很有優勢。
“泰格·豪斯到底是怎麽將一群農夫變成豺狼的?”伊西多斜眼睥睨了一下旁邊的兩個幕僚,這兩個人,都是伊西多年幼時候的侍從,一個是亞平寧人,另一個,是地道的羅姆城裏人,地位自然是不一樣了。
那個羅姆本地人微微一笑,輕聲道:“殿下,您要是感興趣,就派出人去學好了,把敵人的優勢學到手,也是一種智慧啊。”
伊西多並沒有回答他,隻是看著車窗外邊有些抑鬱的天氣,腦海中的思緒,也不知道飄到了哪裏去,許久之後,才冷冷地說道:“佩恩,我總是覺得,如果我像泰格·豪斯那樣勇猛善戰的話,或許我是世界之王。真是讓人驚訝啊,原本不是應該那個野蠻的家夥來羨慕我這個讓人驚訝的皇子身份嗎?隻是為什麽我這樣的羨慕呢?是哩,男人啊,終究是對權勢和強大感到向往的。”
“泰格·豪斯做到了這一點,不是嗎?”
伊西多微微一笑,似乎很平靜,但是其中的陰鬱狡詐,再加上他的那該死的皇族身份,讓發話的佩恩微微顫抖,身為羅姆人,他很清楚皇族內部的那種傾軋和冷酷無情,簡直就是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甚至可以毫不誇張的說,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比皇族更加沒人性的家族了。絕對沒有。
“陛下取笑了。泰格·豪斯那樣的野蠻人,最多也就是逞凶一時,到了最後,還不是被帝國的精銳給打敗?這種小醜一樣的人物,簡直就是渣滓一般,根本不需要太在意。”
佩恩暗自擦著冷汗,緩緩地拍著馬屁,輕描淡寫到了極點,他也極為順溜,仿佛這是本能一般,盡管知道陪伴這個三皇子殿下伊西多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情,但是高昂的回報,卻是非常容易讓他去冒險的。財富、權力、名聲,就像是泰格·豪斯說過的那樣,彪悍的人生,就是這樣的簡單。
伊西多突然扭過頭,露出一個非常和藹的微笑,人畜無害地說道:“既然泰格·豪斯那樣的無能渣滓沒頭腦,可是連厄休拉皇叔這樣聰明絕頂的大人物,都不是他的對手呢?屢次在智慧的交鋒上處在下風,毫無疑問,厄休拉親王完敗給了這個野蠻人。而我,帝國的三皇子,麵對這個皇叔的時候,還是十分的小心和惶恐,因為我很清楚,這個皇叔,是多麽的強勁有力,甚至厄休拉皇叔想要在帝國內做的事情,似乎是沒有做不成的。”
想了想,停頓了一會兒。
伊西多冷冷地注視著佩恩,一個殘忍的笑容浮現在了臉上:“而現在,佩恩,你說泰格·豪斯這個野蠻人是渣滓。那麽,厄休拉皇叔就是渣滓都不如,而我呢?是比渣滓都不如的人還要不如的家夥嗎?啊?我的朋友?你是這樣認為的嗎?”
伊西多的話越來越冷,越來越讓人感覺到一種惶惑在其中,而佩恩這個羅姆城內的人已經開始打著擺子,他素來是不想要進入親王馬車的,卻沒有想到,第一次,就遭遇了這種極為恐慌的事情,他還不想死,就是這麽簡單。
不過顯而易見的一件事情就是,伊西多這個家夥的反複無常,絕對是非常突出的,實在是想不明白,這樣的皇子,竟然還有人追隨。難道說,這種反複無常,也可以當做是一種優點或者是皇族優勢來進行評判的嗎?
噗!一聲脆響,一柄尖刺突然從佩恩的心口紮入。然後伊西多很冷靜地單手捂住佩恩的嘴巴,手掌緊緊地握住尖刺,攪動了一番,才緩緩地拔出。眼神中充滿著冷漠和殘忍,隻是冰冷地掃視了一眼佩恩,伊西多說道::“你知道的,我最討厭有人鄙視我。真的。”
然後若無其事地將佩恩的死屍推到了馬車門口,嘭的一聲,車門關上,啪嗒一聲,似乎是屍體跌落在了地上,泥濘的道路上,又多了一些東西。馬兒似乎是嗅到了血腥氣,噦噦地叫喚了兩聲,隨後車夫立刻拉了拉韁繩,使得馬兒變得安靜下來,疼痛總是能夠刺激它們。
“好吧,剛才的小插曲和不愉快,總算是可以解決一下難題。我想你應該是個聰明人。”伊西多扭過頭,看著另外一個幕僚,他叫因波科夫,一位來自亞平寧的戰士,曾經是個勇士,然後因為一些緣故,成為了伊西多的幕僚,至少在這裏,他幹的還算不錯。
因波科夫很是無所謂地點點頭:“是的殿下。”
伊西多一愣,看到因波科夫大言不慚地承認自己是聰明人,就有些惱怒,但是他還是微微一笑:“你就不會怕我把你給殺了嗎?”
“殿下說的是最討厭有人鄙視自己。而我恰恰相反,我是懷著十二分的敬意,來到了這裏,相信殿下能夠感覺到我的誠意。”
因波科夫依然是那副很平淡的眼神,他的內心到底是如何,不得而知。佩恩剛才十幾分鍾還在心中鄙夷著這個來自亞平寧的鄉下土包子,但是現在看上去,驕傲的家夥似乎活的並不是很長久,也就說明,他的驕傲,是很沒有道理的。
“來吧,我們得瞧瞧現在的狀況會如何。尤其是,我的那個大哥到底在想些什麽東西。”伊西多看著因波科夫,說道。
“我想,大皇子殿下,不過是做著簡單的策略,當然,也是最冒險的策略。他想要讓其他人鬧個天翻地覆,然後再最後介入爭奪,可是那種介入的時機,是很難把握的,一個不小心,或許就會喪失所有的機遇。到時候,會真正的和皇位擦肩而過,這對於大皇子來說,是個非常沉重的冒險。所以,他需要一點點外部的支撐,因此,當聽說因佩爾地區發生了這樣大規模的囚犯暴動,他不會傻坐著不動的,就像殿下已經做的那樣,這一次,您和大皇子之間的會麵,一定會有所斬獲的,大皇子需要這種外部的支撐,一直需要。”
因波科夫侃侃而談,然後說道:“這是一筆非常劃算的買賣,當然,這僅僅是對於亞曆克斯皇子而言,實際上,問題卻沒有那麽簡單。他可以宣布因佩爾大監獄的大暴動是他策劃的,而且泰格·豪斯也隻會將這種決策放在帝國的帝都中去,而不會牽扯到單獨的一個亞曆克斯皇子殿下。這樣,似乎是個一本萬利的事情,隻要泰格·豪斯一天不敢和羅姆帝國開戰,他一天就隻能夠忍氣吞聲。”
伊西多一愣,顯然,他沒有想到,這樣做的好處,竟然還有這麽深遠的意義在其中,頓時眼神中充滿了許多疑惑,而後因波科夫隻是冷笑一聲:“隻是很可惜,亞曆克斯皇子殿下隻是在冒險,因為,這件事情,絕對不會是我們揣摩的那樣。哪怕是像厄休拉親王殿下那樣的偉大人物,也絕對不能夠這樣去戲耍泰格·豪斯。那個野蠻人,會用最直接的辦法去對付最直接的敵人,尤其是,當他知道敵人是誰的時候!”
此話一出,不知道為什麽,伊西多突然覺得渾身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