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
“我得意什麽?”沈昭月深覺無奈,她因王嫣受了一遭罪,如今倒是她不對了?
“我方才都瞧見了,謝家二郎碰了你的腰裙。呸,狐媚子!”王嫣故意跟在了沈昭月的身後,等到走到了僻靜之處,才拉住了她的袖口,將人攔下。
越是看到沈昭月這張臉,王嫣便越發嫉恨。從小到大,王嫣萬事都要自己扛著,可沈昭月略微哭上兩下,謝六郎就如護犢子般跑過來。再者,沈家雖敗落過,可有著四夫人的幫襯,沈昭月平日裏過得比她好太多了,穿金戴銀都成。
奈何王家連個過節的賞錢都拿不出,前個兒上元節,連一口玉藕蓮子湯都吃不上,還是謝老夫人送來了一份。
沈昭月在長輩麵前性子柔,可在這些同齡女郎麵前,她可不害怕,大家都寄居人下,誰又比誰貴重些?
左右這處無人,沈昭月一改剛才的和顏悅色,耷拉下臉,狠狠地甩了一下帕子,扯回袖子,厲聲道:“王姑娘這些日子煮酒、彈琴、吟詩,日日偶遇,可惜這般作態,硬是無人上鉤。”
沈昭月勾起右邊唇角,輕笑:“你說,這好不好笑?”
王嫣臉色煞紅,指尖的絹帕快要被絞碎了,她竟敢!她竟然當麵嘲諷自己!一口惡氣堵在心頭,“總有一日,我定會揭穿你這幅虛偽模樣,隻會在老夫人麵前討好賣乖,私下裏指不定怎樣浪**!若不是你故意勾引,謝六郎會非你不娶?”
提到謝六郎,沈昭月的神色更冷了幾分,“我與六郎青梅竹馬的情誼,自是水到渠成。不勞你費心。有這功夫,不如多想想怎麽讓你的心上人,多瞧你兩眼。”
“胡言亂語,我可沒什麽心上人。”扯到王嫣自己身上,她立刻反駁。
“你說沒,那就沒吧。”沈昭月不想與她糾纏,側身就要往前走。王嫣硬是不肯動一步,氣鼓鼓地盯著她,沈昭月隻能輕撞了一下王嫣的肩,勉強饒了過去。
等到往前走了兩句後,她還是忍不住回頭勸解了一句:“王姑娘,我們女子立於世間,本就比男子更艱難些。你若是真心想尋個依靠,就該多動些腦子,今日老夫人說的話,且多聽一些吧。”
“呸,用不著你假好心。”王嫣抹了把淚,剛才的氣勢全無,她知沈昭月說得對,可她沒得選。即便她有親生父母在,可如今都靠著大夫人接濟,如何能管得著她的事情?
香葉小步跟了上去,略帶不忿:“姑娘好心提點她,她還不領情呢。”
“領不領情不重要,都是女子,隻望她別一意孤行,走進了死胡同才是。”王嫣的處境,確實比她更差些。但對此,沈昭月無力相助,唯有幾分勸解可說。人與人之間,嫉羨是常有的事情,就算是她,也羨慕著那些父母雙全之人。
去了一回端竹院,身子骨都乏了,正當沈昭月準備躺著歇歇的時候,外頭又遞來了一張帖子。
“姑娘,是六公子差人送來的,說是陸家請了他赴宴。他想請姑娘一同去呢!”香葉接過帖子,一臉笑意,“府裏待久了,就該出去走走,去去晦氣。”
沈昭月拿來仔細一瞧,請帖落款是陸府的四小姐,陸婉盈,廣陵人人稱頌的才女,一手丹青絕妙,更尤擅山水。瞧著香葉傻樂的樣子,沈昭月伸出指尖點了下她的鼻頭,“是你想出去逛了吧!”
“去嘛去嘛,這一月就出兩次府,我都快憋壞了。”香葉比沈昭月還小上兩歲,正是貪玩的時候。
“知道了,那就去。”不過對於沈昭月而言,她不是單純去玩,而是有生意要做。上次在茶鋪,她與陸婉盈擦肩而過,聽到掌櫃說陸六姑娘的及笄禮快到了,正尋好茶作送客禮呢!
若能接下陸家的生意,茶坊大半年的營收就有了!
這麽一想,沈昭月信心滿滿,這一趟勢必要成功。
“六郎,今日怎沒來?”而後,沈昭月突然問了一句。
香葉答道:“剛問了,府中的郎君都被喊去了北書房,一個個的都在埋頭聽課看書呢!”
“在北書房看什麽書?”沈昭月斜著腦袋,一臉不解。北書房最是陰冷,早就荒廢了。
“二公子說,讀書人必先苦其心誌,因而特意選了北書房給郎君們講習呢!”香葉咂舌道,“六公子一向畏寒,怕是受苦了。”
“這樣啊,香葉,你去燉一份紅棗銀耳羹,咱們晚些送去。”沈昭月打了個哈氣,“我也有些累了。”
“是。姑娘先歇著,我自去準備。”
臨近夕陽漸落的時候,北書房已然散了學,謝家郎君們各個垂頭喪氣,額上冒著冷汗。原以為書院裏的孔夫子已足夠嚴厲了,如今遇上謝長翎,他們才是真真泄了氣。
但謝輕舟覺得,這半日的課雖累,卻是受益匪淺,於京城之中曆練了幾年,謝長翎所言皆是真知灼見,比起紙上談兵者有用多了。
“南方水患已久,朝廷久治無用。我想請問二哥,這水利一事真如此難嗎?”其他人一溜煙的跑了,唯獨謝輕舟留了下去,對著謝長翎虛心請教。
一眾郎君中,唯獨這位庶弟比其他人更上進些。談及水利,謝長翎道:“水利不難,難在無人可用。”
水利修建一事,涉及工部、戶部和各地的行政官吏,可真正能將一件事情做好的人,太少了。
謝輕舟沉吟了一聲,想說什麽,最終還是止住了話頭。
有些話,不是他能提的。
懂事理,知進退。這大約也是謝輕舟最大的優點了。
忽而,一陣甜膩的幽香襲來。
二人一並轉過了頭去,正瞧見拱門外的淩霄花下,站著盈盈一笑的絕色美人。
沈昭月提了下手中的籃子,朝著謝輕舟笑了一下,眉眼彎彎,溫柔小意,動人心神。
謝長翎一下子愣住了,她朝著自己笑什麽?還提著食盒?
一時間,他倍感不喜,這笑容未免輕浮了些。何況白日裏還一副不願與他多相交的樣子,現下又巴巴等在了門口。若真是如此,謝長翎便覺得她之前的行為是欲擒故縱了,難道謝長嵐念叨著她,怕是真有些手段。
做了兩年的大理寺卿,謝長翎見過太多心眼髒汙之人,他更是不容有人耍這些手段。可看著對方殷勤的笑意,謝長翎思忖了一下,隨即長腿一伸,幾個大跨步走了過來,徑直到了沈昭月的身前,還未等到她說什麽,大手一提,接過了食盒,道:“這裏是書房。”
算是提點她一句,為女子應當自持守禮。
啊?
沈昭月絲毫不明白他的意思,這人突然搶她東西作甚!
不會是失心瘋了吧?
可下一秒,那人已經拿著食盒走了。
謝輕舟望著眼前的一幕,也摸不著頭腦,等看到沈昭月後,一拍手,恍然道:“孔夫子從不讓女子至書院,說是攪擾我們學習。我猜啊,二哥可能也是這般想的。”
“可那是我特意給你煮的湯……”沈昭月委屈極了。
香葉立刻說道:“姑娘院裏還有呢,待會兒回去再盛上一碗就是。”
聽竹院裏,謝長翎淺嚐了一口銀耳羹,味道清淡不膩,讓他眼眸都亮了一下。
殘荷收拾著一掃而光的碗筷,心下驚訝:天下奇聞,她家主子竟然不挑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