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咽啜泣之聲斷斷續續的響起,陸婉盈已盡力強忍著心底的委屈與難過,可到底是在聽到五十兩銀子後,失了心神。她哪裏還能拿得出五十兩?
麵前的人哭得太過傷心,沈昭月不知自己哪裏說錯了話,她遞出了一張帕子,連聲寬慰道:“陸四姑娘,可是出了什麽事?”
今日,陸婉盈其實是想來借錢的,她忍著淚花,偏過頭去,默默擦著臉上的淚珠,等到的嗚咽聲止住了,才勉強在臉上扯出了一絲笑意,道:“沈姑娘,說出來,我不怕被你笑話。如今別說是五十兩,我怕是連五兩銀子都拿不出來。”
“如何到這般地步?”沈昭月聞言,心下震驚,陸家隻大房與二房失勢,按照法規戒律,雖有牽連,卻並未到抄家的地步啊。此案由陸恒墨協辦,亦算是戴罪立功了。
“二叔他……他在外頭欠了許多債。官府亦要收回其非法所得,另又有罰款。如今,所有人都跑到了陸家頭上要債。家中的幾位叔叔長輩又極為看重名聲,更怕此事傳至京城,隻好變賣了大半的房鋪家產。我,我更是隻剩下了些金銀首飾罷了。”陸婉盈提到陸遠山,心底就狠,若非他走了歪路,何至於將陸家推到此番絕處。
“陸五公子,未曾幫襯些嗎?”沈昭月不免在心底一陣唏噓,未曾想到陸婉盈的處境如此艱難。
“嗬。”陸婉盈苦笑一聲,“五哥自斷了腿,在陸家受盡了白眼。早前家中長輩去求了幾次,可五哥一概將人打了出來,說陸家的債,自該陸家去還。如此,我怎敢去麻煩她?”
雖說陸婉盈與陸恒墨關係不錯,可到底她曾經亦是靠著陸遠山才過得舒坦,就連親事都是陸遠山牽橋搭線,才定下的。現下,王家未曾派人來退親,她已然覺得慶幸了。否則,還不知日後該如何是好呢。
沈昭月卻不這麽想,陸恒墨是討厭陸家,可不一定討厭陸婉盈啊!她從腰間掏出了錢袋子,裏頭是她出門時戴的零散銀錢和幾張銀票,“我知你不易。那二百兩的尾款就先欠著,等來日再說。這些銀子你先拿著,隻當我做姐妹的一番心意。”
陸婉盈望著沈昭月,那剛剛淡下去的眼眶又泛紅不已,不曾想到自己還未張口,她就知曉了自己的難處,甚至主動幫襯了些。嘴裏那一番想要借錢的話,終究是說不出口了,她道:“沈姑娘,這錢我……”
見她有推拒的意思,沈昭月連忙道:“裏頭隻八十兩,不多。先留著用吧。”
至於還或者不還,且看她日後如何吧。沈家抄家時,她已是一無所有,可非有人相助一二,她未必能活到現在。
陸婉盈將錢袋收盡了懷中,剛想道謝時,卻聽得船頭“噗通——”一聲!
有人落水了!
“沈姐姐……怎麽辦啊?我不是故意的。”謝九郎剛才貪玩,使勁去夠一隻荷花,可太遠了夠不到。裴洐光身量高些,他搶先一步將荷花摘了下來,謝九郎一時不喜,竟是衝動推了他一把。船本就晃**,裴洐光腳下一滑,就摔進了水裏。
“救命!救命!救救我啊!”南山湖的湖水較深,裴洐光雖學過遊泳,但現下驚慌失措,竟是忘了。
沈昭月匆忙跑到了船頭,隻見裴洐光嗆了幾口水,兩隻手上下浮沉。衛安跳下去了,可沈昭月卻看到他劃了兩下胳膊,但卻一點兒沒動,怕不是被水草纏住了腳!
來不及多想,她將懷中的謝九郎遞給了香葉。“看好他。”
而後,一個猛子紮進了湖中,小心避開了水草繁茂的地方,順著一側遊到了幾乎快要無力的裴洐光身旁,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迫使他仰著頭,將人拖回到了船上。
衛安潛入水底,用匕首割開了水草,不敢相信,若是剛才沈姑娘沒下水,今日怕是自己難逃一死。
“咳咳……”衛安按壓著裴洐光的胸口,水從口中吐了出來。
謝九郎以為他死了,嚎啕大哭。原本好好的遊湖,變成了一場意外。任誰也沒有心情繼續了,隻得匆匆催著船家回到岸上。
然而,沈昭月還未下船,就看到了站在碼頭處的謝長翎,那一身黑衣,顯得格外的肅穆威嚴。衛安將剛剛轉醒的裴洐光抱在懷裏,懷中人麵色慘白,渾身潮濕。沈昭月同樣狼狽不堪,發簪被水流衝走了兩隻,烏絲淩亂地貼在臉頰與脖子上,若是此刻有麵銅鏡照照,怕是與女水鬼無二差別了。
陸婉盈下了船,自覺得氣氛不對,此前隻覺得對方容姿俊秀,氣度非凡,如今麵對謝長翎的威壓,她根本不敢多看一眼,隻得先一步走到人前,道別了一聲:“見過太守大人,府中還有些雜事,小女便先行告辭了。”
“嗯。”因著是陸恒墨的麵子,謝長翎微微點頭,回了一聲。
而後,等到陸婉盈走了,謝長翎的麵色逐漸鐵青,他剛處理完卷宗,本想過來看看,就見到如此模樣的兩人,目光狠厲地掃過衛安,質問著:“怎麽回事?”
衛安當即滑跪在地,膝蓋一陣疼痛,“屬下失職,沒看顧好小公子。若非沈姑娘及時跳水相救,怕是,怕是再也看不到小公子了。”
“回府後,自去領罰。”謝長翎從他懷中將裴洐光接了回來,剛嚇了一跳,如今到了幹爹的懷中,更覺得委屈,裴洐光抽著鼻子就小聲哭了起來。
謝長翎低頭瞧了一眼,雖略有些心疼,但他抬眼看著沈昭月那一身緊貼著腰身的濕衣時,表情驟然更冷了些,“上車。”
沈昭月點了點頭,朝著左側那輛她先前坐的車走去,誰知剛動了一步,就聽到謝長翎陰惻惻的聲音再次響起:“這輛。”
香葉默默地拽了一下沈昭月的衣裳,“姑娘,咱們……”
謝九郎緊緊地扯著沈昭月的衣袖,他不想跟二哥做同一輛馬車,太嚇人了,他小聲嘀咕了一聲:“沈姐姐,我不想去。”
沈昭月此刻,隻覺得自己怕是上輩子欠了謝九郎許多,否則怎今生總得給他收拾爛攤子?剛謝九郎已解釋了一遍,本就是他的錯,隻希望謝長翎不與他計較才是。沈昭月將謝九郎的手遞給了香葉,“你們坐這輛。”
求個情而已。謝長翎不是喜歡她嗎?還能難為她不成?
何況裴洐光還在馬車上,她怕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