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城亂了有半旬,為保護百姓的安危,府兵增加了巡邏的次數,謝長翎更是頒發了宵禁的法令。直到陸恒書落網,這一切才算塵埃落定。
但宵禁的政策,暫且沒有取消。為此,不少商販的生意都受到了些影響。沈氏茶莊亦然,本應晚間會提供些茶水服務,因著考生夜讀之辛苦,更常常有半夜來買新茶的人。如今,竟是錯失了一筆收入。
沈昭月在府中接到了掌櫃的來信,一是提到了近日茶坊的營收之事,二是陸家及笄禮的尾款還未結清,雖說隻剩下了兩百兩的銀子,但如今的情勢,實在是不好意思上門催收。
沈昭月拿到信箋仔細瞧了兩三遍。宵禁雖有影響,但不大,隻是些小錢罷了。可陸家的尾款確實該要回來了。她一個歎氣,趴在桌子上就是愁眉苦臉,陸婉盈那樣好的人,如今怕是難拿得出銀子。
香葉煮了一碗細麵,過了涼水,又拌了些麻醬和醋進去,配上些許的黃瓜絲和蘿卜絲,再來上一小碟的酸菜,爽口開胃。“姑娘可別歎氣了,我聽了都心愁。快來嚐嚐,我做了涼麵,全是按照姑娘寫得菜譜做得!”
沈昭月這幾日都未曾出過院子,她是生怕又撞見了謝長翎。四夫人更是忙得沒時間管她,因而就躲了懶,每日睡到日曬三竿才起,索性連早膳也不用了。香葉倒是有些心疼,按照以往的慣例,自家姑娘唯有心情不好時,才會變得懶惰無趣。
尤記得沈昭月十二歲那年,安陽傳來了喪訊,沈昭月的外祖母去了。那整整半年的時間,沈昭月都如一灘爛泥般,躺在屋子裏,不見太陽,不喜風雨,半夜裏總是忍不住啼哭出聲。若非如意姐姐從安陽來了廣陵,怕是不知要傷心多久了。
“我嚐嚐,看看你手藝進步了沒。”沈昭月這些日子是沒什麽樂子,情緒總有些低落,但對美食總是充滿了興趣。這涼麵的做法,是小時候她娘慣用的,沈昭月乃早產出生,自幼體弱,胃口更是一時好,一時壞。娘親為了哄她吃飯,硬是從頭開始學做菜,偏生將她養的壯實了些。
一筷子涼麵下肚,酸爽入胃,麻醬的濃香入鼻,沈昭月腦袋裏靈光一現,朝著香葉喊道:“再給我衝一碗涼茶來!”
香葉見她胃口大開,麵上開心不已,轉身就又衝了一壺涼茶。
自五月起,沈氏茶坊便會主動為來往的客人備上一碗涼茶,隻需五枚銅錢,就可暢喝至九月。這筆買賣雖不多,但卻吸引了一大批的老客,尤其得到考生的推崇。因著八月鄉試時,天氣本就熱些。不少人亦會多備些涼茶消消暑氣,飲茶賦詩,自是雅趣。
“涼茶一碗!”香葉學著小二的聲調,端上了涼茶。
沈昭月一口涼麵,一口涼茶,這滋味正好!
“快,給我紙筆。”她當即就給李掌櫃回了信,本就是小本生意,多開拓些也是好的。
幾日後,謝長翎上街巡查,正巧路過了沈氏茶坊。滿街的商鋪裏,唯有沈昭月的鋪子前擠滿了人。
“去看看。”謝長翎拉緊了韁繩,在茶坊前下了馬。小小的茶坊內,竟是擠了一堆吃麵的學子。他拉住其中一人問道:“怎在茶坊吃麵?”
那人瞧見是謝長翎,連忙放下了碗筷,拱手作禮,答道:“回太守的話,咱們趕考的人,盤纏不多,平日裏吃喝都費錢。好在啊,這裏隻需要五文銅錢,就能暢飲茶水。涼麵也才十文一碗,隻每日限量五十碗。”
她竟是如此會做生意。謝長翎輕笑了一聲,即便是在此刻,他亦能被沈昭月的巧思驚豔。卻也心下有些不滿,她有打理茶坊的時間,如何沒時間來尋他說說話呢?
她的心思,究竟都放到哪兒了?可有想他?念著他?
昨日,謝長翎還是催著殘荷去端竹院問了一聲。未曾想,祖母派了喜娟親自來與他回話,隻說一句:“公子如今是代任的廣陵太守,如何能未娶妻,就先納妾呢?若是就此落人話柄,豈非因小失大?老夫人特意讓我囑咐一句,望公子先將親事定下來,此事時機未到,可容後再議。”
這字字句句間皆是有條有理。謝長翎無從反駁,原本他若隻是個辭官的探花郎,想必無人在意他是先娶妻,還是先納妾。可如今,他既有回京的一日,隻怕往後會被人戳著脊梁骨。
時機未到?這就是沈昭月說的不合適嗎?
原本打定了主意,想早些去見沈昭月,問問她的意思。可謝老夫人傳來的話,給謝長翎破潑了一盆冷水,如今他確實無法保證自己何時可以給她一個名分。難怪,沈昭月近期對他頗為冷淡,不僅閉門不出,就連讓殘荷送去的其他東西,也都拒了。
罷了。定親之事,他本想推到回京之後。但現在,亦可稍稍提前安排一下。隻是,需得娶一個大度的妻子才可。這人品,得他親自考察一番。
思量片刻,謝長翎在茶坊買了一份涼麵,一碗涼茶,隨意找了個矮凳坐下。絲絲涼意入口,才緩了他心底的不安,不知為何,隻此事尚未定下來,他便總覺得,沈昭月與他之間有一條溝壑。
衛安遞了絹帕過來,“公子,可要回去了?”
巡查了半日,謝長翎吃完了麵,擦了擦嘴角,他想見她,此時此刻,他突然就很想見她。“回府吧。”
而後,他又突然道:“先去仙鶴樓一趟。”
謝長翎記得,她似乎很喜歡仙鶴樓的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