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月見九郎都快愁哭了,在謝長翎抬腿走時,禁不住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語氣頗有些急切,“二公子,九郎如今才六歲,每日跟著哥哥們上課已是有些難為他了。”
被人拉住衣袖,謝長翎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沈昭月,他驚訝於自己竟然被她的拉扯晃動了心神,竟想著她若能觸碰他的袖下該多好。
此刻,沈昭月被他看的發毛,隻覺得這人似是在等著她下一句話,若是說錯一句,就要將她吞吃了不可!
緊張之餘,沈昭月咽了下口水,繼續說道:“比起和六郎他們一同上課,不如讓九郎與光兒在一起,他們年歲相當,也能、做個、伴——”
這最後一句話,沈昭月是打著顫說完的,生怕自己得罪了麵前的人。
謝九郎在心中對著沈昭月豎起了拇指,沈姐姐竟然連二哥都不怕,她太厲害了!今後,他就是沈姐姐的第一號狗腿子!
謝長翎聽著她的話,一句比一句的聲量低,明明心中怕他,卻有敢攔著他,隻為替謝九郎說話。謝長翎突然有些看不懂她了,上次在陸府另願自己落水,也要護著謝九郎。如今又是這般,她何苦為了一個孩子,委屈至此?
低頭瞧了一眼謝九郎,苦瓜著一張臉,又瞪著圓溜溜的眼睛望著他。雖說調皮,卻也比裴洐光聽話多了,至少還懂得道歉,謝長翎轉動著手上的扳指,“光兒每日辰時都會在聽竹苑跟著衛安習武,今後你將九郎也送過來吧。”
習武?謝九郎來了興致,他早就想跟著學武了,可是四夫人不讓,生怕他不小心傷著自己,“我願意,我願意。二哥,我明日一早就來!”
沈昭月見他答應得快,自然也算是放了心,“那……剩下的抄寫,要不也一並免了?”
想到剛才九郎憂愁的樣子,沈昭月哆哆嗦嗦又問了一句。
誰知這一次,謝長翎的目光更冷了,不是要吞吃了她,怕是連皮都要剝了。“你如此關心九郎,那就替他抄,明早送來。”
“啊?”這話一出,沈昭月頓時愣住了,不小心驚呼了一聲。“可我——”
“你不願意?”謝長翎突然打斷了她的話,讓她連個理由都說不出來。謝九郎還在呢!她能說不願意嗎?這是趕鴨子上架,不行也得行。
沈昭月無奈“嗬嗬”了一聲,咽下了嗓子裏的不公,笑道:“願意,願意。身為姐姐,該多幫著些。”
聽著這話,謝九郎麵上是克製不住的笑意,沈姐姐連抄寫都願意幫他!他以後一定、一定要好好報答她!
那滿臉的堆笑,都是勉強。謝長翎看出來了,卻是故意如此。人活在世上,一味地好心,一味地為他人承擔責任,並非是智者所為,也並非仁義之道。這是在教她,少管閑事。
然而,若是沈昭月知道謝長翎心中所想,怕是打死他的心都有了。她這是多管閑事嗎?她是真得心疼謝九郎!畢竟四夫人如今待她好,多半也有謝九郎的功勞。
往著前方轉身的背影,謝長翎隻覺得她實在纖弱,上次落個水都能生病高熱,這體格實在不行。既然九郎去練武了,或許也該找個人教一教沈昭月,便是隻當強身健體也好。
夜裏,沈昭月趴在窗前的書桌上,一隻手都寫得酸疼了。整整十遍,謝九郎隻抄了兩遍,剩下的八遍全是她在抄寫,桌上的白色蠟燭都燃了一大半,燭芯晃動,模糊了視線。
“姑娘,要不我幫你抄幾張吧。”香葉剛解手回來,瞧見自家姑娘還在書桌前,打心底覺得心疼,“二公子也是,非揪著這麽個小事,還讓姑娘受累。”
沈昭月揉了下眼睛,該換個蠟燭了。“你的字跡與我不同,一看就能看出來。幫我換個新的白燭來,你就先去睡。”
“可是姑娘——”香葉不情不願地從櫥櫃中拿了東西來,剛想再勸幾句,畢竟她太了解自家姑娘了,那一手字實在不好看。
“放下就行,”沈昭月繼續道:“放心,明日白天我再睡,睡一天都不醒。”
“行吧。”既然姑娘有安排,香葉就不勸了,想著明天多煮些香油小餛飩,再炒一份沈昭月最愛的肉沫茄子,吃飽了就睡,睡醒了就吃,非得好好補回來才行!
等到第二日清晨,沈昭月頂著大大的黑眼圈,好不容易才抄完了書,困到不行,隻得讓香葉將抄好的紙張送去聽竹院交差,她是決計不願再跑一趟了。
書房內,謝長翎拿著那一張張抄寫,越看越不滿意,這字竟如此歪歪扭扭嗎?殘荷打掃著屋子,走近整理書本時,正瞥見了公子拿在手上的幾張紙,隨口說了句:“九郎才六歲,再過幾年必定能寫得好些。”
謝長翎嗤笑一聲,“這可不是九郎的字。”
說罷,他從一堆紙裏抽出了一張,字跡雖不端正,但已然有了自己的風格,“這才是九郎的字。”
“呃?”殘荷湊近了一看,麵露疑惑,“那剛才的字是……”
“沈昭月。”謝長翎萬萬沒想到,一個女郎竟然能寫出這般狗爬的字,比起六歲的孩子都不如。如此,怎麽去教導他們的孩子?
若是殘荷聽到了謝長翎這句話,必然覺得離譜,沈姑娘何時要給公子生孩子了?可惜,此刻的殘荷一概不知,隻覺得這沈姑娘對弟弟真好,這樣的字都願幫著九郎抄書,不怕被人笑話。
“沈姑娘未曾上過什麽學,怕是鮮少有學字練字的機會。”殘荷收拾好了書房,隨口回了一句,就出去了。
謝長翎來來回回地翻著紙張,用得是最最最普通的麻黃紙,好幾處的墨跡都暈開了,她在府中既要看人臉色過活,連張好紙都用不起,怕是過得比他想象的還要艱難。
衛安得了傳喚,進了院子。
隻聽得了謝長翎吩咐了一聲:“去庫房內取些上好的紙張、筆墨來,將這本字帖也一道送去給沈姑娘。”
衛安不知為何要給沈姑娘送這些東西,或許是借著沈姑娘的手給謝六郎、謝九郎?也對,都是一個府裏的,公子這幾日隻給四房的兩位公子開小灶,此時再多些東西,怕是要被人說了。他答應了一聲,回頭抱住一堆東西去了石榴小院。
沈昭月茫然地看著送來的一箱子上等的宣紙和筆墨,問道:“這是做什麽?”
衛安悄悄上前,提醒了一句:“公子特意送的,讓兩位公子多練練字。”
沈昭月這才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她還以為是謝長翎見她字醜,硬是要讓她練字呢!看來,是她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