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後的第三日,謝家郎君們皆去了北書房求學,因著祭祖時來了族親,在知曉謝長翎要在府中開家學、做夫子,紛紛將自己家中的兒郎們送了來。不過謝長翎未曾都收下,隻擇了今年下場鄉試的三位的謝家旁支的郎君們留了下來,暫住在謝府。
謝府難得熱鬧了一番,每日琅琅的讀書聲縈繞在北書房,就連前些日子安靜下來的姑娘們,都忍不住偷偷往這一處湊近些,夏日將近,林間的鳥兒都聒噪了,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香葉,東西可都送去了?”沈昭月正看著書呢!忽而想起來一件事,便順道問了一句:“六郎那兒,可有回話?“
上次買的筆墨紙硯,本該早早送去給六郎和九郎的,結果香葉一耽擱,都忘了。她一拍腦袋,連忙跟著沈昭月賠不是道:“姑娘,都怪我,我給忘了。”
沈昭月拿她沒法,前幾日剛提醒過,這記性怕是什麽事都幹不好。她拿起手中書卷了起來,敲在她頭上,“忘了還不趕緊去?這會兒正是去北書房的路上,你趕緊去那兒候著。說不定今日就能用上。”
上次六郎來時就提過,他買的麻黃紙不太好,寫字容易暈染。沈昭月才特意選了一些宣紙和新出的麻黃紙,一份做功課用,一份做練習用。這銀子該花的花,該省的省。
香葉連忙答應著,回房間找了一圈,將東西一股腦地塞進了籃子裏,等到快要邁出房門的時候,她轉頭嘿嘿一笑,問道:“姑娘,不如咱們一同去?”
“我去?”沈昭月看著她一臉請求的模樣,就知道她又犯了難,不過這些東西理應她親自送,才更妥帖一些,“行行行,我與你一起去。”
香葉這才放了心,她就是個馬大粗,上次不僅迷了路,差點兒連東西都弄丟了。這次買的筆墨又貴重些,她還是拉著姑娘一起的好。畢竟六公子最想見得人,是姑娘啊!
往著北書房走,時不時就能遇上幾位府中的表姑娘,沈昭月走在前頭,與她們一一打著招呼,卻是突然間被人拉住了胳膊,“沈妹妹,好久不見啊。”
沈昭月轉頭一看,是王嫣。想起那日的惡心事,她用力抽回了自己的胳膊,連一聲搭理都不願意,徑直往前頭走著。香葉見到人,更是一口唾沫呸了出去,“啊呸,哪裏來的髒東西,竟是往我嘴裏鑽,惡心死人!”
王嫣被香葉擠兌了一番,卻是全然麵不改色,隻笑語盈盈得繼續朝著沈昭月跟了上去,還企圖拉上她的胳膊:“沈妹妹,我有事與你說,就幾句話。”
香葉眼疾手快,將自己的身子擋在了沈昭月與王嫣的中間,沈昭月翻了個白眼,往香葉身後退了兩步,才道:“王姑娘,不對,如今該叫一聲姨娘了。你,是姨娘,我是表姑娘,咱們可沒什麽好聊的。”
這句話說的王嫣臉上白一陣,紅一陣,若非她自己真沒法子,也不至於求到沈昭月的頭上,但自從她進了謝長嵐的後院,她過得那簡直不是人該過得日子。謝長嵐不喜她,知道她心裏念著謝長翎,每回夜裏進她的屋子都是騎在她身上,喚沈昭月的名字。有時候,又冷嘲熱諷說她髒,竟是將那些花樓裏見不得人的手段都用在她身上。
大夫人不喜她,她更不可能與他人說這些事情,饒是任何一件事情被人知道了,她都不如一頭撞死的好。因而,她隻能來找沈昭月了。
走到一處人少的假山旁,王嫣突然拉住香葉的腿就跪了下來,她碰不到沈昭月,就隻能拉著香葉了。“沈妹妹,算我求求你了。你幫幫我,幫幫我,那謝長嵐不是人,他不是人啊!你看,你看我的胳膊,這都是他弄的。你幫幫我,你與七郎說一聲,讓他別在折騰我了,行不行?他喜歡你,他一定會聽你的話。”
王嫣掀開了自己的衣袖,上頭布滿了被麻繩勒出來的痕跡,甚至都有結痂的地方。
沈昭月的眸色陰冷,她竟不知自己在王嫣心中如此好說話,她道:“我幫你?我為何要幫你?”
“我,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故意算計你。可我,可我也是被逼得啊!你瞧我現在這樣子,我現在是真的沒辦法了,你就再幫我一次吧!”王嫣敢來求沈昭月,是知道她這人心軟,往常雖說兩人不對付,可上次仍舊大著膽子幫她,如今她就是賭沈昭月的心軟,求她再幫一次。
然而,沈昭月是心軟,卻不是個傻子。且今日看到王嫣的樣子,心中更是不由地後怕,若是那日真被謝長嵐得手,如今這般淒慘的人或許就是她自己了。
“還是那句話,去找老夫人,旁人幫不了你。”沈昭月見她蠢到現在,都看不清謝家誰做主,實在覺得厭煩。她在謝府多年,便是府中的幾位老爺都不敢肆意欺淩下人,何況她還是個姨娘呢!但王嫣,不僅蠢,還愚昧。
香葉被扯著褲腿,動彈不得,那到底是府中的姨娘了,又不能真將人踢到一旁去。她正想著呢,卻是看見自家姑娘竟是冷笑一聲,抬腿就狠狠踢向了王嫣的胳膊。
“哎呦。”王嫣手肘一疼,隻能鬆開了。
沈昭月趁機拉著香葉往後跑了幾步,一溜煙地走了。徒留王嫣忍著痛趴在地上,她恨啊!為何沈昭月不能再幫她一次?若不是沈昭月,她何至於成為謝長嵐的妾!
“咦?王姐姐,你怎麽趴在地上?”
剛巧府中三房的一位表姑娘柳香在此路過,正疑惑時。隻見剛才還顯得狼狽的王嫣,轉瞬就站起身來,十分不屑地瞥了她一眼,“關你何事。”
柳香隻得訕訕笑了一聲,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了她。她在府中一向人微言輕,輕易不敢得罪人。
北書房院牆外的一處小徑旁,沈昭月因拉著香葉走得快了幾步,兩人微微有些喘氣。香葉提著籃子,靠著牆歇了一茬,想到剛才那一腳就解氣,“姑娘剛才,真厲害!就應該狠狠踹她一腳!”
“踹誰了?”
冷不丁的一道低沉的男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