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烏鴉淩空飛過,嘎嘎兩聲,嘶啞難聽。謝長翎隻覺得耳內鳴動,一點兒都不想聽到剛剛陸恒墨的那句話。

瞧著陸恒墨一臉調笑的樣子,謝長翎雖知他多半是在說笑,可在他的意識裏,早已經將沈昭月看作是他的人。如此被人覬覦,讓他倍感不適,似有一根麻繩纏繞在心口,拉扯、扭動,煩躁不安。謝長翎忍住不悅,蹙眉問了一聲:“你識得她?”

“算不上認識,在謝府見過兩次,是個難得的美人坯子。這女子若非在你們謝家養著,怕是早被人搶走了。”陸恒墨這話說得真實,以沈昭月的容貌,若是出生於市井,隻怕難得善終。

因這句話,謝長翎靜思了片刻,正如那日謝七郎對她的圖謀,如果不是他正巧在,她又如何能脫困?如此絕色,唯有被藏起來,才不會被人奪去。

而後,謝長翎隱匿著自己的心思,冷聲道:“那是謝家四房的表姑娘,我可做不了主。”

越是無法掌控的事情,才越能激發起人的野心與貪婪。

“那倒是可惜了。我啊,還真覺得她不錯。”陸恒墨的眼底滑過一絲失落,他剛剛雖是隨口一說,但得知沒可能後,倒是莫名生出了一絲遺憾。

前些日子陸府的春宴他未參加,卻也是聽說了沈姑娘落水救人一事,是個能屈能伸的人物。更別說,他兩年前曾在街上撞見過一回,時至飄雪,她穿著一件紅色的大氅,在茶坊門口布施,一碗熱粥,足矣讓那些人撐過冬日了。

可惜,他是個瘸子,就不平白耽誤人家姑娘,過過嘴癮罷了。

茶坊內繁忙,人來人往的買賣聲不斷。

李掌櫃忙著記賬,如意忙著補貨,店裏隻雇了一個夥計,人手不夠。沈昭月隻能自己接過賬本,讓李掌櫃去幫忙,她來算賬了。

“沈姑娘,你在呢!”

沈昭月一抬頭,是陸婉盈來了!她急忙朝著李掌櫃喊了一聲,等到李掌櫃接了她手中的活,才走過去打招呼:“陸四姑娘,今日怎有空來了?”

陸婉盈輕輕一撇頭,示意沈昭月往她身後看去,後頭站著一位十幾歲的小姑娘,麵容稚嫩,卻是一臉的挑剔,手裏拿著一份剛出爐的牛肉餅,吃了一口就吐在了帕子上。“呸,難吃。”

說罷,直接將東西丟給一旁的丫鬟,“賞你了。”

“這位是?”沈昭月小聲問了一句。

“正是我家裏,那排行第六的堂妹,她的及笄禮先前讓她過了眼,如今她又想來再看看,我就帶她來了。”陸婉盈將話說得委婉,原本定好的事情,如今突然再來找人家,總歸是有些失禮。

沈昭月點了下頭,陸六姑娘是陸家家主陸遠山的幺女,在家中被偏寵慣了,自然性子比旁人更傲些。陸婉盈雖是她堂姊,但總歸不是親姐姐,可既接了這及笄之事,定然要費盡心思辦好了才行,若是不小心落了她人口舌,豈不是敗壞了她陸婉盈的名聲?

“那正巧了,我們這兩日剛備好了所有的禮盒,正一一查驗呢!既然陸六姑娘來了,那自然要看看。”沈昭月接過話頭,順著陸婉盈的話給了個台階。而後,她朝著如意招呼了一聲,“去拿兩份裝好的禮盒來。”

聽了她這麽說,陸婉盈心頭一熱,是個會說話的妙人兒,她轉身朝著陸六姑娘招了招手,道:“六妹妹。”

此刻,陸婉晴擺弄著攤子上的荷包,針線一般,但配色精巧,她正想著要不要的時候,聽到陸婉盈在喊她,當即想也不想拿著荷包就走了,“青蓮,你去結賬。”

跟在身後的青蓮從袖口掏出一錠銀子扔了過去,“不用找了。”

“嘖嘖,那可是一錠銀子啊。”陸恒墨眼尖,自然是瞧見了他的兩位好妹妹,可看著青蓮一個丫鬟都能隨手掏出一錠銀子來,他頓時心下不平了,“我在陸家,連月錢都隻有十兩,你瞧瞧她。”

一錠銀子,就是十兩!陸婉晴買個荷包的錢,都比得上他半個月的開銷了,能不讓陸恒墨難受嗎?

謝長翎的指尖敲擊著桌麵:“陸家的暗倉,在哪?”

“不知道。這廣陵城一半都是陸家的,哪裏都有可能。”陸恒墨追了陸恒書查了許久,偏偏一到關鍵時候就失了線索,陸遠山暗地裏做的生意見不得台麵,可到底是什麽生意?這一點,陸恒墨還沒查到。

“不急,想要捕魚,總得將網編得更牢固。”謝長翎回廣陵的日子不久,雖辭了官,但這些高門世家都對他有所顧忌,想打進內部查探消息,並非一時之機。

陸恒墨舒展著胳膊,轉了下脖頸,“坐久了,腿麻。下去逛逛。”

既然他兩個妹妹都在,自然要下去打個招呼了,順便也和美人打個招呼。陸恒墨帶著私心,提著腿就下了樓。謝長翎隻得跟上,雖然他本意也是想去看看,但見陸恒墨如此積極,他倒是有些後悔了。

或許不該,今日約他來此處。

在謝長翎眼中,他更想將她藏於金屋,供他一人欣賞。

日漸膨脹的念頭,壓抑在心間久了,往往容易生出魔來。

一樓左側是有一張紅木茶桌,平日裏若是有客人到訪,便是在此處招呼。但若是有大生意要談的,沈昭月自會引人上二樓去。不過陸婉盈今日隻是看看東西,那就無須特意上二樓了。

“就這些?”陸婉晴翻了翻盒子裏的物件,四格木方內,分別放著一陶罐毛尖茶、一盒酥點、一瓶蜜餞、一罐蜂蜜,另在木格上綴了幾朵栩栩如生的木雕花,精致巧妙。可在陸婉盈的眼裏,一點兒都不貴重!“這些東西,我怎麽拿得出手?”

“啪——”的一聲,陸婉晴將手中的盒子往前一推一扔,裏頭的瓶瓶罐罐左右搖晃,撞擊出聲。“這盒子沒鑲金,盒麵連個彩石都沒有。既是送禮,怎麽也得有鎏金、纏金、鑲金的東西,這算什麽?”

“六妹妹真是闊綽,一個及笄回禮,竟要鎏金、纏金、鑲金的物什來。我竟不知,咱們陸府如此家大業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