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變一事,無一人敢對外說。

京城的百姓們,仍舊是自顧自地過日子,權勢變化,對於他們而言,隻要並非戰亂,都無所影響。

沈昭月跟著樂清華進了鎮邊將軍府,樂清華膝下唯有一子,如今也跟著上官將軍在邊疆從軍。因而,將軍府中的人口少,所有事情皆聽從樂清華的安排。

“聖上有意要壓下消息。齊家那邊,暫時沒什麽消息,你不用擔心。”樂清華夾了一塊素春卷,遞到了沈昭月的碗中。

沈昭月已在將軍府住了兩日,雖想要探聽一些消息,但這府中所有人都緘而不言。

“是。我明白。”沈昭月勾了下唇,咬了一口素春卷。

在將軍府中,並不如在其他地方自在。

許是上次裴洐光拉扯住了沈昭月,讓樂清華有了些疑心。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侄女,到底是什麽身份?

對於那位“沈姑娘”,樂清華暗中讓人打聽了,原是謝家來了一位表姑娘,卻是被人半途截了親事,一時心灰意冷,就回了廣陵。

細細探究來,這兩人應該沒什麽關係。

一頓飯用完,沈昭月等到樂清華放下了筷子,才起身,她道:“二叔母近日,可有我母親的消息?”

沈昭月來了京城多日,但一直未曾收到安陽的來信。離開安陽時,葉嵐依說過,每隔七日就會給她寄信來,讓她寬心。

樂清華搖了搖頭,往常無事,安陽並不是送信來。但聽到沈昭月這麽一問,樂清華才隱隱覺得有些奇怪,她那位嫂嫂最是記掛女兒,怎會到現在連一封信都沒有呢?

“京城如今正亂,隻怕不好傳信出去。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了,我定派人去安陽一趟。”樂清華回了一句,此時傳信出京,說不準就會成為皇帝的眼中釘。

沈昭月額頭有些突突的跳動,總感覺有什麽事情就要發生了。許是這些日子實在不安穩,才讓她總是憂心。

又過了三日,宮中終於是傳來了消息。

皇後謀逆,九皇子雖並無參與其中,但受其母牽連,被貶為庶人,終生看守皇陵,向先祖請罪。禁衛軍張展株連九族。

至於齊老太師與皇後共同謀害安王一案,因皇後伏誅,齊老太師已逝,隻有物證,沒有人證。聖上大手一揮,隻將齊恒連降三級,從少師貶為了四品中書郎。

朝臣皆是不明,怎皇帝對齊家如此寬宏?竟然還讓齊恒繼續為官呢?

沈昭月得知消息後,心中躊躇萬分。皇後死了,齊老太師死了,那些害沈家的人都死了。

可是,可是……這仇真的報了嗎?沈昭月想不明白,朝堂權勢之爭,為何偏偏要賭上他們這些無辜之人的性命。

沈家有何錯?她爹娘有何錯?

沈昭月望著陰沉的天,冷風陣陣穿堂而過,她裹緊了身上的袍子,靜坐在屋內,點燃了一盞香爐。

忽而,屋子外有人來訪。

“咚咚——”

敲門聲響起。

“夢兒姑娘,京兆府的謝大人,親來拜訪,說是有事要問一問姑娘。”侍女碧玉喚了一聲。

沈昭月從窗口朝外看了一眼,正瞧見了謝長翎,他今日換了一身輕便的常服,立於庭院中,少了幾分在宮宴上的煞氣。

碧玉看到了沈昭月半伸出窗外的腦袋,朝著她微微一拜。

“進來吧,外頭冷些。”沈昭月放下了窗簾,下了矮榻。

等到碧玉將謝長翎領進來時,她已經穿好了鞋,姿態端莊地坐在了茶桌前。

其實,沈昭月猜到了謝長翎會來找自己。

“碧玉,你出去吧。若有事情,我再吩咐你進來。”沈昭月與碧玉並不親近,她隻朝著碧玉笑了笑,就將人支出去了。

謝長翎看到眼前人,比起前些日子,竟是更消瘦了一些,他不免關切地問了一句:“怎麽瘦了?將軍府待你不好?”

不過一年的光景,沈昭月已是換了好幾處地方,但每一處都是寄人籬下。

即便在將軍府,也不例外。

樂清華將她當做了侄女,雖從不缺衣短食,但總有些防備的意味。沈昭月自從宮變之後,也沒了去討好任何人的心思,她隻每日呆呆地坐在屋子裏,等有人來接她走。

“將軍府待我很好。”隻是,她自己胃口不佳罷了。沈昭月回了一聲。

她並不想和謝長翎說什麽家常,沈昭月倒了一杯茶,放在了謝長翎的麵前,她直言問道:“我爹娘到底為何而死?”

這是沈昭月最想弄明白的事情,她左思右想,隻覺得爹娘太過冤屈。她看著謝長翎,眼神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她隻想知道真相。

謝長翎此番來,正是為了告知她真相,他喝了口茶,這茶比起廣陵時沈昭月泡的,茶味遜色了許多。

“安王當年受命監察江南商稅一案,在你外祖父的牽線下,與你爹相識,兩人性情相投,成了至交好友,且得益於文家與沈家相助,安王不過用了兩個月就查清了官商勾結,瞞報商稅的真相。”謝長翎所言的這些,沈昭月在安陽時都已經知曉了。

“皇後嫉恨安王,大可有方法害他,為何獨獨是我們沈家?”沈昭月握緊了手心,指尖刺向了掌肉。

謝長翎沉聲道:“齊家二房與三房一直不得齊老太的重用,在京城連一官半職都不得提拔,被迫去了江南任職。齊家兩房相互勾結,看上了商稅這塊大餅,自然是分而食之。當時安王雖探查到了齊家兩房有問題,但苦於遲遲抓不到罪證。是你爹一身入局,與齊家做了茶商的生意,掌握了齊家兩房的罪證。”

“齊老太師得知此消息後,先安王一步,設計了你爹與安王。”謝長翎又喝了口茶,他解釋著,“你爹原是想一並揭穿齊老太師的謀劃,假裝順從,而後再揭發。但齊老太師早有防備,在皇帝下令徹查前,就已暗中派人清理了沈家。”

一滴淚從沈昭月的眼角滑落,她爹果真是個傻瓜,幹嘛幫安王做事?真是傻。

腦海中浮現出了爹娘圍著她的笑顏,還有一旁姐姐拿著糖人逗她的情景,沈昭月竟是忍不住責怪了一聲:“我爹,他就是愛做大好人。”

指腹從沈昭月的眼角處輕輕撫過,謝長翎心中酸澀,如今沈昭月已在陛下麵前露過臉了,她今後都隻能是上官卿夢,而非沈昭月。

“取消與齊恒的婚約吧,齊家,不適合你。”謝長翎自查清了沈家之事後,就一直想和沈昭月說清楚,但唯恐此事被皇後知曉,隻能閉口不言。

“齊恒他……會如何?”沈昭月避開了謝長翎的指尖,自己抬起袖子擦淨了眼淚,抬眸問道。

“陛下信任他。”謝長翎同樣不明白,為何齊恒能如此得到皇帝重用。

沈昭月“哦“了一聲,她想到了齊恒與她胡鬧逗笑的日子。

“那你與齊恒的婚約……”謝長翎禁不住又提了一次。

“這是我的事,我自會處理。”沈昭月想起了那日裴洐光的話,她轉了話題,冷聲說了一句,“我要見慶王妃。”

謝長翎靜默了片刻,最後點頭答道:“好。三日後,我會安排你們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