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聲音,香葉一個激靈,趕忙將手中的瓶子放回箱子裏,手忙腳亂地蓋好箱子,等到王嫣大跨步進了門,眼前一閃而過的紅光,讓她忍不住跺了腳,冷哼一聲道:“藏什麽好東西?老夫人送來的,我看一眼都不成?”
沈昭月今日的好心情,被她毀了大半。兩人明明是一前一後入了謝府,剛開始皆是處境艱難,沈昭月也曾對她示好過,送了不少東西。可等到年歲漸長,王嫣不知何時就成了這幅日日嫉憎他人的性子,非得盯著她的錯處不可。
“王姑娘,你有事嗎?”沈昭月懶得與她多說,無事不登三寶殿,隻望她趕緊說完事情,趕緊走。
王嫣最是瞧不上沈昭月這一臉雲淡風輕,萬事都不記掛在心上的樣子。明明都是寄人籬下,她每日低三下四地哄著大房的人,拿著微薄的例銀,連換季的衣裳物件都是從大房手指縫摳搜出來的一點東西。可沈昭月憑什麽?
“嗬,我有沒有事,你不知?大夫人要將我嫁出去,嫁給陸家那個瘸子。你說,我有沒有事?”王嫣眼底泛紅,她今晨被大夫人喊去了主院,說是已給她物色了人家,竟是連她爹娘都知曉了,如今這盼著將她早些嫁出去。可陸家那個瘸子算什麽東西?陸家三房的遺腹子,跛腳就算了,還是個結巴。
王嫣跪在地上,咬著牙不肯答應,惹得大夫人生了氣,罵了一句:“你若是真有本事,那就該爬上謝二郎的床去。如今給你尋了條好路,你還不肯走了?”
等到她哭哭啼啼了半晌,大夫人嫌她吵鬧心煩,讓人將她轟了出去。然而,半道上遇見了謝七郎。
“這不是王姐姐嗎?怎哭成這個樣子?”謝七郎打她身旁過,笑著逗弄了一句。
王嫣福了福身,淚珠子擦了半天,“見過七公子,不是什麽大事,一時想家罷了。”說完,她突然想到一句,“公子不是應當在府學上課嗎?怎回了府?”
“請了幾日病假,過幾日再去。”謝七郎嗬嗬笑了一聲,而後望了眼四周,繼而竟是拽著王嫣就往一旁的小樹林裏鑽了進去。
“七公子,你這是做什麽?”王嫣被嚇了一跳,手腕被人握住,如此動手動腳,豈不是辱了她的清白?
謝七郎瞧她一臉焦急,到了無人處就一把鬆開了手:“跟我麵前還裝什麽,我可知道你給我二哥下了那藥,隻是沒得手罷了。”
“七公子慎言,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王嫣不敢想,此事到底還有多少人知道。隻瞪著眼睛,那剛止住的淚水,差點兒又要漫出來。
然而,謝七郎卻道:“哎呦,我的好姐姐,是弟弟說錯了話。我啊,今日是有事要求你。你若是不想嫁給陸家那瘸子,我有辦法!隻是,還請姐姐也幫我一個忙。”
兩個人躲在林間,王嫣聽了謝七郎的法子,嚇得直哆嗦。“可我上次都沒成功,這次就一定能成?”
謝七郎打著包票:“這次有我,包管能成。”
這些日子,謝七郎是真真切切地恨上了謝長翎,因著謝老夫人的一句話,他每日抄書寫文到半夜,若是遲了沒交功課,還要被喊過去罵上一頓,將他看做螻蟻一般。更可氣的是,那日他正去聽竹院還書,就撞見了謝長翎抱著一女子回了屋,遮著麵容的外衣被一陣風吹起,剛巧就被他瞧見了,正是他心心念念的沈昭月。
哼,謝七郎當即不平衡了,平日裏在他麵前裝得出淤泥而不染,背地裏還不是進了他二哥的屋子?女子隻會攀附權貴,那就別怪他使些手段!
王嫣心底不安,畢竟上次她是被大夫人逼著下了藥,如今還要幫著謝七郎做事,“七公子,且容我考慮考慮可好?”
謝七郎往日裏慣是與一群紈絝玩鬧,那些醃臢手段學了個九成,知道逼迫沒用,要的就是對方心甘情願地與他同流合汙才行,他笑道:“姐姐先回,若是想好了,就派人給我遞個話。”
在謝府住了八載,王嫣雖常與沈昭月過不去,但從未真的害過她。
可正想著,路上就瞧見了喜娟姑姑領著一隊人往沈昭月這裏趕,她掐著手心跟了過來,那一箱箱的東西抬進院子,著實讓她眼紅。
她不甘心,同樣都是表姑娘,論起來她與謝家的關係比沈昭月還近些,她父親左右也是當縣令的小官,可沈昭月隻是個商戶女!怎就能比她更得謝家人喜歡?
沈昭月聽了她的話,實在覺得頭疼,好言勸道:“大夫人給你安排了親事,你不願意,她能逼著你?你若是真不願,你且去求一求老夫人,她向來是幫理不幫親的人。”
“我去求老夫人?老夫人給你送了這些東西,給我送了什麽?這謝家所有人都喜歡你,你憑什麽?就憑你那張臉嗎?”王嫣滿腹委屈吐露個幹淨,這些話她憋在心底許久了,再不說,怕是要憋出心病來。
香葉“啊”了一聲,疑惑不解,這事她若是不願,也當自己去找大夫人說,莫名其妙跑到她家姑娘麵前是什麽意思?
“連你一個丫鬟也看不上我,是不是?”耳旁這一聲疑問,王嫣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滑下,對著香葉唾罵了一聲。“呸,狗仗人勢的東西。”
“夠了。”原本沈昭月還想好好與她說話,但現在見她這般無理取鬧的樣子,穿上鞋,下了床。走到她麵前,答道:“對,就憑我這張臉,不行嗎?這世上之人,有憑著才學當官的,有憑著家世承襲爵位的,有憑著錢財享樂的,亦有憑著權勢壓迫人的。我生來如此,若是這張臉能給我帶來好處,我為何不用?”
“王嫣,你自詡清高,不也是想著用婚事、用這具身體換些好處嗎?這有什麽不同。你嫉恨我的樣貌,可我也嫉恨你有爹娘。你現在跑到我麵前說這些,實在是可笑。”沈昭月字字句句戳心之言,將王嫣那截然自傲的尊嚴擊了個粉碎。
“那我呢?我是有爹娘,可他們對我不管不顧,有何用?我要是有你這張臉,又何必被逼著嫁給陸家那瘸子。”王嫣怪天怪地,仍舊是怪在了這張臉上。
沈昭月倍感無力,一個人竟能將自己看得如此輕嗎?“你到底來做什麽?若隻是為了來我這裏說委屈,大可不必。你不敢與大夫人爭,就來我這裏撒野,當我好欺負嗎?”
被沈昭月嗬斥了一聲,滿腹屈辱的王嫣“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徑直癱坐在了地上,撒潑打滾式地大哭起來:“這謝府誰敢欺負你,沈家給你留了鋪子,謝六郎處處關照你,四夫人便是性子驕縱卻也比大夫人好說話。我呢?我什麽都沒用,連婚事自己都做不了主。我,我就是委屈,就是委屈不行嗎?”
小小的院子裏,哭聲震天響,沈昭月一顆硬了的心腸,此刻也軟了下來。她從床邊取了條幹淨的帕子,動作輕柔地擦著王嫣臉上的淚珠,“別哭了,這事是大夫人定下的,你哭也無用。陸家好歹是廣陵世家,便是個瘸子那也是家底豐厚,我且幫你去打探打探他的消息,若是個品性好的,嫁過去也無妨。”
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同為女子,沈昭月懂王嫣的不容易,能幫一些算一些吧。
可在王嫣心底,這話就是看不起她,覺得她隻能嫁給個瘸子。為此,王嫣掐著掌心,狠狠地點頭,嘴中回道:“那就,勞煩你了。”
然而,她心中卻想著:終有一日,我定要將你踩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