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樓議會可說是把羯幫的總壇暫時占領,各幫武士扼守出入口,又在附近的屋頂放哨,留守在主堂的幾名羯幫武士已被“請”出堂外。

羯幫的此座大堂,兩邊牆壁掛滿各式戰甲頭盔,伴以少量兵器弓矢,顯示羯幫除大做皮革生意外,還是製作盔甲的生產商。不過長哈力行的離去,將使羯幫淪為微不足道的小幫會,手上的生意更會被別的勢力瓜分侵占。

眾人團團圍在置於堂心的大圓桌坐下,紀千千坐在燕飛和慕容戰之間,黛眉含愁,顯為眼前的事態發展憂心仲仲,不過她的絕代風華總能使人縱然在逆境中,仍充滿希望和鬥誌。

卓狂生道:“奇怪!長哈老大一向言出必行,既答應我出席鍾樓議會,怎會忽然離開?”

慕容戰歎道:“既已把女兒火化,來與不來已沒有分別。”

紀千千美目投向方鴻圖,柔聲道:“方總是最有資格和經驗搜捕花妖的人,現在邊荒集的老大們全體在座,隻要是切實可行的計劃,大家定會全力支持你。”

費正昌道:“費某提議鍾樓議會的八席,每席所代表的一方各挑三位夠份量的高手,分成三組,輪番每天十二個時辰貼身保護方總,且每晚留宿於不同的地方,教花妖無機可乘。”

眾人紛紛點頭,如此的做法既可安方鴻圖的心和保證他的安全,亦可令各方勢力清楚在對付花妖一事上的發展。

紅子春道:“最好是我們另外選出一隊除妖隊,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集合出擊,一旦發現花妖蹤影,立即全力出手,以最強的實力把他搏殺。”

在座者均是經驗豐富的江湖道,不用思索便想出各種可行的有效辦法。

夏侯亭接口道:“我同意燕飛先前提出的意見,蛇無頭不行,在對付公敵花妖一事上,我們須選出領導的人,由他組織和靈活運用各方的力量。”

又往燕飛瞧去,道:“燕飛心中該有適當人選,何不說出來讓大家參詳。”

眾人的目光不由投往紀千千,因為隻有她是唯一各方麵均樂意接受的人選,至少在燕飛建議時,情況如此。

燕飛則心中苦笑,他提出這個想法時,想到的人原是劉裕,因為他是北府兵最優越的斥堠,精通搜索,打探、追蹤之道,又是謀略過人,兵法了得,實優於邊荒集一眾籠頭老大。

可是劉裕今晚便要動身返回廣陵,再不可擔當這個重任。

紀千千微嗔道:“為何都看著奴家呢?最適當的人選坐在那裹嘛!”

從香袖內伸出玉手,春蔥般的玉指點向方鴻圖。

方鴻圖立即變回早前誠惶誠恐的樣子,一震道:“我怎麽成?”

祝老大欣然道:“千千小姐法眼無差,除方總外,再沒有更適合的人選。”

姬別點頭道:“方總應是當仁不讓,既為己也為人。我們會以最強大的陣容配合你,若如此仍不能鏟妖除魔,天下恐怕沒有人能奈何他。”

卓狂生喜道:“難得各位團結一致,這在邊荒集是從未試過的事。”

紅子春苦笑道:“誰敢不合作呢?花妖連犯兩案,已弄得邊荒集人心惶惶,若讓他繼續放肆下去,邊荒集的人會紛紛離開,想來的人則更不敢來。不要小覷花妖的破壞力,他可以把興旺的邊荒集變成死市,屆時大家隻可以吃西北風。”

姬別歎道:“我有個很不祥的感覺,假若花妖在我們的聖地夜窩子犯案,會造成怎樣子的影響呢?”

眾人均默然無語,若發生此事,不單是對邊荒集的最大挑戰,還是一種褻瀆,令夜窩子留下永不能磨滅的汙點,而作為邊荒集象征的神聖區域再非安樂之窩。

“砰”!慕容戰一掌拍在桌上,雙目凶光大盛,道:“方總是坐實除妖隊老大的位子,請告訴我們,下一步該如何走?”

目光全集中在方鴻圖身上。

方鴻圖知道推辭不掉,下定決心似的深吸一口氣,信心的光芒又似重現他眼內,掃視眾人,道:“首先是保密,任何計劃和行動,隻限於我們在座的人知曉,因為我們之外的任何人,均可能是花妖。”

各人再次感受到他作為七省總巡捕的能耐,他說得對,因為花妖犯第二起案之時,與座的人皆在鍾樓內參與會議,當然沒有嫌疑。

方鴻圖續道:“除妖隊的成員,就是坐在這張桌子的人。因照花妖以往的慣例,是很少在短時間內連續作案的,若是如此,他總會暫時收斂一段日子,但假設他在三天內一再犯案,或可以間接證實,殺長哈老大女兒者是另有其人,可是馬車一案則肯定是花妖幹的。”

祝老大道:“照方總的經驗,花妖過往在兩次作案之間最短的時間是多少天?”

方鴻圖道:“那發生在長安,三年前花妖在長安於三個月的光景內犯下七案,其中兩案相隔隻有兩天的時間,但亦僅此一次,之外總是要隔上多天的。”

姬別駭然道:“竟有此事,為何我從未聽過呢?”

方鴻圖沉聲道:“因為大王硬把事情壓下去,不準人泄漏風聲,以免惹起恐慌。我便是因此被召入長安,奉旨組成緝妖團,不惜人力物力務要踏遍天涯海角去緝拿花妖歸案。”

慕容戰點頭道:“方總沒有一字虛言,我確曾從族人處聽過此事,隻是當時沒有留意。”

他的族人便是慕容永諸兄弟,他們長期在長安為苻堅辦事,當然清楚此事。

眾人聽得倒抽涼氣,苻堅當時如日中天,麾下高手如雲,又有方鴻圖此超級神捕,卻連花妖的衫角都摸不著,可見花妖隱瞞有法。

赫連勃勃冷酷的眼神投往方鴻圖,平靜的道:“方總可否讓我們見識你的靈鼻。”

此時再沒有人對方鴻圖的身分起疑,還感到赫連勃勃有點多此一舉,不過老江湖便是老江湖,所謂小心駛得萬年船,也都想知道方鴻圖有否誇大,故沒有人出言反對。

方鴻圖表現出胸有成竹的大將之風,緩緩起立,負手繞著眾人轉了一個圈,道:“我現在到大門外去,隻要你們任何一個人到廳子的一角稍站片刻,我都可以清楚知道是那一位。”又輕歎一口氣,這才朝大門舉步。

姬別訝道:“方總因何忽然歎息?”

方鴻圖停下來,有點尷尬的道:“說來慚愧,千千小姐擁有我從未嗅過的動人氣息,不由生出自慚形穢之心,有感而發,請千千小姐勿要見怪。”

紀千千霞生玉頰,“啊”的一聲,神態迷人至極,看得各人魂魄都差點給勾出來。席上諸人均是高手,鼻子較普通人靈敏,對紀千千清新的芳香都感受頗深,故可以想像到方鴻圖的鼻子若如獵犬般靈銳,其感受當然更比別人深入。而方鴻圖的坦白,正道出他自問沒有追求紀千千的資格,故生出自卑自憐、失落無奈的情緒。

劉裕瞧著方鴻圖的背影消沒門外,不由瞥燕飛一眼,他和燕飛都比其他人沉默,自己知自己事,他因為今晚便要離開邊荒集,所以不欲多言。燕飛的沉默卻似沒有道理。

隱隱間,他感到燕飛心內所想的,與在座者可能有分歧和出入。

博驚雷在檢視“邊荒公子”宋孟齊留下的金元,還送到嘴旁用牙輕噬,道:“這小子非常富有。”

陰奇也拿起一個在研究,道:“全是來自建康由官家經營的字號。”

博驚雷向默然不語的屠奉三道:“老大為何不把他留下來,免得夜長夢多,徒多費氣力?”

博驚雷亦一臉狐疑的瞧著屠奉三,因為以屠奉三一向的行事作風,若有人敢公然惹他,怎可能安然離開?屠奉三胸有成竹的現出一個冷酷的笑容,徐徐道:“這裏是邊荒集而非荊州,我們現在陣腳未穩,尚未完成部署。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宋孟齊敢一而再的挑釁我們,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若不是有足夠實力便是瘋子。你們認為他是瘋子嗎?”

陰奇搖頭道:“他當然不是瘋子,還是智勇雙全的第一流人物,假若我們三天內沒法取他之命,將沒有顏麵在邊荒集混下去。”

屠奉三從容道:“我愈來愈感到在邊荒集打滾奮鬥的樂趣,此子先在我們開張時當眾耍了我們一手,已收先聲奪人之效,讓整個邊荒集都曉得他是我們的死敵。現在更公然向我們宣戰,我敢肯定他會把消息傳遍全集,把我們逼上不得不殺他的絕路。”

博驚雷奮然道:“我仍不明白老大你何不幹脆立即動手,好一了百了,反要放他離開。”

屠奉三微笑道:“驚雷一向就是這麽衝動,在荊州當然沒有問?#125;,可是現在我們身處的是天下間最危險的邊荒集,走錯任何一步棋,也會遭滅頂之禍。宋孟齊不會是孤軍作戰的,至少有個可與你戰得平手的顏闖助陣,至於尚有何人撐他的腰,還有待進一步的探查。”

博驚雷並不服氣,雙目凶光閃閃道:“我們不是準備大幹一場嗎?我們的人馬大半已潛入邊荒集,隻要發出訊號,可以把邊荒集翻轉過來,何況隻是區區一個邊荒公子,我們根本不用理他是否三頭六臂,誰擋著我們,誰便要遭殃。”

陰奇搖頭道:我們實在不宜即刻就作拉緊的弓弦,我剛接到消息,花妖繼昨夜奸殺長哈力行的女兒後再次犯案,且是首次在白天作案。邊荒集各大勢力已聯成一氣,若我們試圖以武力控製邊荒集,將會惹起整個邊荒集的反感,後果難以想像。”

屠奉三點頭道:“若純以武力可以達到目的,不如索性讓我們的玄爺派來一旅精兵,打他一場硬仗。顯然這是行不通的,隻會讓謝玄大條道理來掃蕩我們。所以我們不可因一個人而自亂陣腳,宋孟齊玩手段,我們便奉陪他,讓人人曉得我屠奉三沒有食言,刺客館是依足邊荒集的規矩辦事。”

陰奇沉吟道:“真奇怪!祝天雲因何直至此刻仍沒有動靜呢?”

屠奉三淡淡道:“奇怪的事多著哩!他肯把木材歸還燕飛,並不像他一向的作風,借花妖的事取消強征地租,更高明得出乎所有人料外,大大舒緩他變成眾矢之的無奈形勢。我有感覺‘邊荒公子’宋孟齊與祝天雲多少有點關係,宋孟齊以二百錠金元買自己的命,像拓跋儀那單生意般是個高明的陷阱,且更為高明,絕不容易化解。”

又欣然道:“正是如此,我愈感到在邊荒集的日子刺激有趣。”

說到這裹,心中忽然浮現出紀千千的絕世姿容,在他充滿鬥爭仇殺的生命裹,他從來不會為任何娘兒動心,可是紀千千卻是唯一的例外。縱然能征服天下,但若欠缺了如此迷人的美女,怎麽說也是一種遺憾。

心中不由暗歎一口氣。

陰奇同意道:“對!我們絕不可以因任何突發事件亂了陣腳,對付漢幫是頭等要務,諒江海流仍不敢和玄帥公然作對,隻能坐看我們接收漢幫的業務。”

屠奉三收拾心情,沉聲道:“明來不行隻好暗來,所以宋孟齊亦大有可能是江海流的人。邊荒集的第一場硬仗不會是容易對付的,我們隻好秘密部署,在適當的時刻予敵人致命一擊!宋孟齊想引開我們的注意力,我們偏不如他所願。三天!哈!三天可以做很多的事,包括取祝天雲的狗命。我們不可以改變既定的刺殺目標,而刺客館正予我們最大的方便,讓我們出師有名。祝天雲膽敢以鐵索攔江,已是無可抵賴破壞邊荒集規矩的罪證,惡有惡報,他死了,除漢幫外沒有人會為他流下半滴眼淚。明白嗎?”

方鴻圖巡嗅四角後,回到座位,在眾人期待下,侃侃而言道:“卓館主到過東南角,西南角則有紅老板和姬老板的氣味,以姬老板的氣味較輕,停留的時間當較短,其他兩角都沒有留下氣味。”

眾人聽得難以置信,如此神奇的鼻子,令一切如親眼目睹,是沒有人曾想像過的。

紀千千讚歎道:“方總確是奇人。”

夏侯亭歎道:“難怪花妖不殺方總難以安寢哩!”

方鴻圖雙目掠過悲憤的奇異神色,垂下頭去,似在掩飾心內某種不可以說出來的深刻感受。

眾人並不在意,成為花妖的追殺目標,當然不是好受的一回事!隻有燕飛看在心上,事實上他一直對方鴻圖有種奇怪的感覺,事情並不像表麵看來的簡單。尤其古怪的是方鴻圖似是不斷徘徊於豁出去和退縮之間,更添事情的神秘。

卓狂生總結道:“我們已見識過方總超人的本領,由他任除妖隊主帥一事大家該沒有異議,我們須否循例由議會成員舉手決定呢?”

慕容戰笑道:“千千小姐的說話誰敢不同意呢?反對的舉手!”

紀千千微嗔道:“人家不慣那樣被台舉呢?還是依規矩辦事吧。”

祝天雲欣然道:“確沒有人會反對,現在的情況是不可能有更適當的人選,事情就這麽決定如何?”

他的目光逐一巡視,見人人點頭,最後目光落在卓狂生處。

卓狂生鼓掌道:“就這麽拍板決定,方總有甚麽指示。”

方鴻圖又現出惶惑的神態,可是當他迎上紀千千期待的目光,眼神立即變得堅定不移,道:“花妖的一向作風,是專挑當地著名的美女下手,尤令人可恨。”

紀千千道:“方總不用有任何顧忌,也不用介意千千的感受,有甚麽話便說甚麽。”

方鴻圖道:“一旦我們定下花妖會找上的目標,行動的範圍可以大大縮小,我首先需要一個對邊荒集了如指掌的人,待到把邊荒集情況徹底弄清楚,便可以定出行動的細節。”

眾人目光全落在燕飛身上。

燕飛苦笑道:“我會介紹高彥讓方總認識。”

卓狂生欣然道:“確沒有人比高彥這小子更適合。”

姬別笑道:“別忘記還有我這個惜花的人,由我和高彥聯手,當不會遺漏任何夠資格的美人兒。”

慕容戰道:“在定下除妖大計前,我們首先要擬好保護方總的方法,但又不可太惹人注目。”

紅子春道:“我有個更好的提議,我的人裏有易容的高手,隻要給方總裝扮一下,肯定花妖看不破自己的克星來,另再派人貼身保護,如此將萬無一失。”

卓狂生喜道:“這就是群策群力的效果,花妖的末日再不遠哩!暫時把方總交由紅老板保護、一切妥當後,再把方總送到我們燕公子的營地。除妖的行動,由此刻正式展開,誰敢壞我們的規矩,誰便要付出代價,沒有人可以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