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以百計的戰船,乘著黑夜,在大江逆流而上,軍容鼎盛,令人望之生畏,似在預示以劉裕為首的北府兵團,已成無可阻擋之勢。

敲門聲響。

屠奉三道:「進來!」

劉裕推門而入,把門關上,到屠奉三身旁坐下,道:「在想誰呢?」

層奉三歎道:「劉帥猜得對!我正在想她,多年來我從沒有牽腸掛肚的去想一個人,淑莊是唯一的例外。」

劉裕很難想象當李淑莊變成依人小鳥時,會是怎麽一副動人的模樣,因為他印象中的李淑莊,潑辣厲害,永不肯認輸。道:「不要再劉帥前,劉帥後的喚我,很刺耳。我們不但是戰友,還是兄弟,對嗎?」

屠奉三笑道:「這是你贏回來的,我少有對人心悅誠服,你是其中一個例外,另一個是燕飛。燕飛真的很夠朋友,當日他陪高小子到兩湖去找小白雁,我隻以為他在發瘋,今天才真正清楚他是怎樣的一個人,沒有他,我和淑莊址不叮能有結果的。」

又道:「你該曉得我並沒有知會司馬元顯,你若要怪我,便怪我吧!」

劉裕苦笑道:「這叫陰差陽錯。我的確有一陣子曾生你的氣,但明白你是為我好之後,氣早消了。」

屠奉三道:「我自問一向是但求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可是邊荒集把我改變了,所以我才會忍不住把此事說出來,否則心裏會不舒服。其實我當時還請王弘為我圓謊。」

劉裕搖頭歎道:「過去的事不用再提。」

屠奉三道:「我對任後非常感激,如果不是她肯送我丹方,淑莊便不會因我顯示出來的誠意而被打動。」

劉裕欣然道:「多謝你為青堤說好話,隻要她真的一心對我,我是會好好待她的。」

屠奉三道:「時間會告訴你一切,我相信她是有誠意的,她是個聰明的女人,曉得如何為自己爭取快樂和幸福。」

劉裕道:「世事真令人難以逆料,怎想得到青媞提出的計劃,會達致如此理想的效果,既打擊了桓玄,也玉成青媞的心願,又使你和李淑莊兩個有情人成為眷侶。」

屠奉三道:「換了任何一種情況,我和淑莊也不可能有這種發展,她正處於最異常的狀況。因為錯把籌碼押在桓玄身上,致辛苦經營的優勢一朝盡喪,她正處於生命最低潮,隻想取得秘方,找個安靜的地方以丹藥麻醉自己,好度過餘生。就在此刻我出現了,還設法成全她。」

劉裕道:「我看她真正動心的一刻,是當你向她揭露真正身份之時。因為她清楚屠奉三是怎樣的一個人,而你競肯為她改變心狠手辣的一貫作風,可見你對她的真心真意,是絕對無可懷疑的。任何人都有脆弱的一刻,而你老哥卻在她最脆弱的一刻,無私地向她作出奉獻,她不心動才怪。」

屠奉三笑道:「想不到你對她這了解。與她一起時的感覺的確美妙動人,不瞞你說,由見到她的那一刻開始,我一直苦苦克製自己,怕被她的媚術所惑,現在她的媚術反變為我生命中最大的樂趣。」

劉裕又歎了一口氣。

屠奉三關切的道:「不要想那麽多,明天將是輿桓玄鬥爭的轉折點,當我們破掉覆舟山的防線,桓玄便大勢已去,從此陷於捱打的局麵,永遠失掉翻身的機會。」

劉裕仍是頹然無語。

屠奉三道:「當你親手宰掉桓玄的一刻,你會發覺過去真的變成了過去,一切從那一刻重新開始。你一定要設法把自己投進新生活去,好好的去愛大小姐,一邊享受與任後的秘密戀情,老天爺負你太多了,你千萬不要自責,隻要問心無愧便成。」

劉裕道:「希望我辦得到。」

屠奉三緩緩道:「你一定辦得到的,更沒有可能的事你也辦到了,我現在心情很好,非常興奮,這是我多年來不曾有過的情緒,我期待踏足建康的一刻,桓玄若是死守建康正合我意,不過能看著他夾著尾巴逃回江陵去,我已感此生無憾。」

又別過頭來凝望著劉裕道:「勝利的喜悅將掩蓋一切,當你看到南方的百姓重過繁榮安定的日子,個人的得失再不會放在心上,這樣才可以當個好皇帝。」

劉裕道;「你會回來找我喝酒嗎?」

屠奉三坦然道:「我真的不知道,所以沒法回答你。」

劉裕道:「不論如何!屠奉三永遠是我劉裕的兄弟和知己。唉!我真舍不得你。你會到邊荒集定居嗎?」

屠奉三道:「機會很小。邊荒集那種生活方式,對我來說,擁有過便足夠。我大概會換一換生活的環境,過些寧靜的生活。」

劉裕再沒有說話。

姚猛進入內堂,垂頭喪氣的在卓狂生和高彥身旁坐下,道:「完了!」

卓狂生愕然道:「完了?你不是說笑吧!人家姑娘擺明是來一招比武招親,而你則表現超卓,任她大姑娘使盡十八般武藝,你仍八麵威風,處處牽製著她,令她馴如羔豐的隨你去遊山玩水,現在卻來說完蛋,難道你多年的泡妞道行,竟不懂談情說愛,討人家姑娘的歡心嗎?」

姚猛神情古怪的道:「問題不在我,而是出在她爹身上。倩兒說她的爹絕不容她嫁胡人,而老子我正是不折不扣的胡人;她爹隻想她嫁給建康的權貴,而我偏又不是建康的權貴,隻是個無法無天的荒人。」

高彥鼓掌道:「老卓錯怪你了,原來你這小子如此有本事,隻一天工夫,便和倩兒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這事多麽容易解決呢!用我那招便成,一於把生米煮成熟飯,待她有了身孕,哪到她的爹不答應。」

卓狂生啐道:「你這小子真不長進,虧你想得出這蠢辦法來,你當倩兒的爹是荒人嗎?你當倩兒是隨便的女兒家嗎?此法萬萬不行。」

轉問姚猛道:「倩兒現今在哪裏?」

姚猛道:「她去找清雅,說要和她共寢夜話。」

高彥失聲道:「甚麽?那我……」

卓狂生截斷他道:「分開一天半天算甚麽鳥事,兄弟的終生幸福才是大事。」

高彥俯首受教道:「對!對!是我錯!」

姚猛道:「誰錯都好!唉!老子的問題全是死結,根本沒有解決的辦法。」

卓狂生道:「首先要弄清楚-件事。」

姚猛道:「甚麽事呢?」

卓狂生道:「你是否對她動了真情呢?」

姚猛微一錯愕,然後有點尷尬的道:「唉!該怎麽說呢?她不是不好,可是我和她卻是風馬牛不相關的兩類人,生活習慣完全不同。她懂的我不懂,我懂的她作夢也未想過。」

高彥一呆道:「你和她不是一見鍾情嗎?」

姚猛苦笑道:「和她在一起時,時間過得真快,我的確很開心,不過……」

卓狂生皺眉道:「不過甚麽?」

姚猛苦笑道:「不過為了她未來的幸福著想,我認為我和她的事該就此告一段落。縱然她的爹不反對我們的事,可是要我這麽一個胡人,活在漢人的地方,還要守他們的禮節和規矩,和被施刑根本沒有分別。我還是情願回到屬於我的邊荒集去,去過夜窩族的生活。現在地對我雖然不錯,隻是因對我生出好奇心吧!想知道多點關於荒人的事。這事我決定了,我是沒法離開邊荒集的。老卓該比任何人更明白我。但我會永遠記著她,在我心中,她將永遠是最美好的。」

卓狂生和高彥你眼望我眼,一時都說不出話來。